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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自从上次偶遇高茗,仿佛接收到一个不祥的信号,许愿犹如受惊的兔子,哪怕一点点风吹草动,也能提心吊胆好几天。

        但事实上,无事发生。

        时间过去了半个月,气温甚至都开始缓慢爬升,她走在春风里,渐渐得到心安。

        但并不是全无麻烦。

        麻烦来自几个月未联系的邢绪宁。

        因上个月邢妈妈感到胸痛不适,邢绪宁在外出差,便打给许愿,许愿随即送她到医院,医院检查后判断是心梗前兆,许愿的及时送医,避免了一场家庭悲剧。

        邢绪宁欠她一个人情,一再邀约见面,可是两人已经分手数月,许愿一直找借口不见。

        今天却是躲不过,邢绪宁这个工作狂竟然抽出时间堵在她楼下,口口声声这是替他妈妈偿还人情,那么多同事瞧着,许愿只好勉为其难答应和他吃顿晚饭。

        邢绪宁选了银河里五楼的一家私房餐厅。

        面对面坐着,上菜以后两人也是各吃各的,哪怕邢绪宁目光恋恋不舍,许愿一直垂着眼皮不曾给他哪怕一个回应,后来领导给她打电话,她便拿着手机忙工作,等她终于放下手机,邢绪宁终于熬不住,开腔打破沉默。

        “愿愿,你最近好吗?”

        “我很好。”许愿借着低头喝饮料躲避他那略微肉麻的眼神,“还是叫我许愿吧。”

        两人平淡谈了半年恋爱,分手也不像别人那么轰轰烈烈荡气回肠,起因是许愿肚痛了几天,邢绪宁做为男友却不闻不问,后来还飞去外地出差好几天。

        许愿自己一个人去了医院割掉了盲肠,找了个护工照顾自己几天,出院后就跟他提了分手。

        邢绪宁这时才想到要挽回,可惜许愿已看透这个男人冷漠的本性,不想回头。

        但是架不住中间出了这件事,她不得不再次应付这个人。

        邢绪宁个性强势,根本听不进去,执意亲昵地叫她。

        “愿愿,这几个月我都在想你,想得心里难受。”

        “我弄丢了你,我妈妈恨死我了,她早就在心里把你当成媳妇的不二人选。”

        邢绪宁视而不见许愿略带厌恶的眼神,又开始那一套说辞,“我反思检讨了很久,我确实为了工作疏忽你,我发誓我会痛改前非,以后你和家庭是我的第一位,我会减少工作陪你,愿愿,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许愿沉默,思索一瞬后话到了嘴边,即便余光扫到桌边有人经过,也已来不及收回去:“邢绪宁,复合是不可能的,一旦想清楚,我从来不回头。”

        餐厅的另一边。

        陆丰南落座,望着对面气度不凡的男人,笑得意味深长:“今天什么好日子?我刚听到一个美女跟她对面的男人说复合是不可能的,想都别想。”

        他摩挲自己下巴,莫名其妙又问:“季延,你是收到什么风声了?”

        林季延回复完工作信息,终于掀起眼皮正眼看他:“你见到谁了?”

        陆丰南笑容扩大,后仰靠在椅背上:“你猜。”

        林季延当然没有兴致玩什么猜谜游戏,把脸转向餐厅另一侧,视线散漫地扫了一个来回,最终锁定了在右前方那道纤细腰身上。

        目光瞬间变沉,他盯着那个方向的时间有点久。

        头发长了一些,扎着简单的马尾,天鹅颈白得惹眼,上身纤细,三年过去,她还是没让自己胖一些。

        至于她对面的男人,长相过得去,只是表情局促,显然被打击得狠了。

        即便看不到她的表情,林季延也可以轻易猜到,那张清秀倔强的脸一定绷得很紧,他比谁都清楚,真要撕破脸时,她一向不缺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的嘴角一勾,觉得有趣。

        陆丰南没有错过他表情的细微变化,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开玩笑:“哎,脖子累不累?”

        林季延终于转过脸来,情绪很少外露的男人,难得剜了他一眼。

        “我帮你瞧过了。”陆丰南这滚刀肉可不怕,“你这妹妹是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你将来的妹夫有福了。”

        林季延不接茬,老神在在翻菜单。

        陆丰南可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季延,你真不知道?”

        林季延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智商不达标的蠢货,“是你选的餐厅。”

        翻阅两页菜单后,他手一抬,招来服务员。

        -

        “邢绪宁。”许愿无动于衷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已经分手的前任其实不该再见的,我之所以答应和你吃这顿饭,也是有事要和你说。”

        邢绪宁以为她有事要求,又生出一线希望:“你说,我够得到的,一定帮忙。”

        “不需要你帮忙。”许愿直言不讳,“麻烦你转告阿姨,有事不要再打我电话了,以后打来我也不会接,你妈妈有儿子有女儿,家里亲戚也不少,我工作很忙,和你也没有瓜葛,没有义务再帮你家里做事。”

        “帮了一次是出于道义,换成陌生人我也会义不容辞,但是两次三次我就做不到了,我也是个很斤斤计较的人。”

        这些话毫不留情面,不是她往日说话的风格,她一贯温和,就连讲话也不大声,常会让人误解她性情柔软,也好拿捏。

        显然邢绪宁母子看错人了。

        邢绪宁变了脸色,难堪后,一时也难以应对这样突然变得犀利的她。

        他知道老太太有打电话给她,还曾当着他面信心满满地表示:“愿愿性子软,你去忙工作,你这女朋友妈妈帮你来挽回,我就想找个听话的媳妇,看来看去,愿愿最合适。”

        看来他妈妈要失望了。

        “对不起,我会跟我妈妈说的,以后不会再打搅你。”他态度诚恳地致歉。

        许愿点头,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相信这对母子应该也是要脸的,不至于再没完没了纠缠。

        她看向对面的男人。

        本来一心一意想嫁给他的,那时觉得,安稳的生活比喜欢更重要。

        分手后也难过了两天,但现在回想,难过更多是因为她那么坚定地想嫁,对方却一再漠视她的基本需求,并不愿意给出最起码的诚意,就连现在想求复合,也是因为“妈妈恨死我”了。

        除了失望,他什么都没有给她。

        没有胃口吃这这顿散伙饭,她正要走,不想服务员端着两盅走来,说:“两位,这是本餐厅的招牌煲汤,请慢用。”

        邢绪宁疑惑:“你们是不是上错桌了?我们没点这个。”

        刚才他问许愿,许愿明确说不要。

        “没有上错。”服务员将汤放在他们各自面前,“是一位客人为你们桌点的。”

        邢绪宁莫名其妙:“什么人?男的女的?人坐哪里?”

        “客人让我们不要透露……”服务员被他的气势唬住,最后还是指了指远处的某一桌。

        可那边位置哪里还有人,只有一个服务员正在快手快脚收拾桌上的餐盘。

        许愿一直没有说话。

        疑惑的目光一直凝在面前的一盅鸡汤,可以看到汤里有好几味药材,想来很滋补。

        她心念一动:“这汤叫什么?”

        服务员答:“当归乌鸡汤。”

        当归……

        许愿突然无法直视面前的这一盅美味。

        她惊恐地再度望向那一桌,明明没人,却产生一种被窥视的慌张感,她急不可待地站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邢绪宁一愣:“愿愿,我有话还没说完。”

        “对不起,我没兴趣听了。”

        她大步流星走掉,邢绪宁只好追在她身后,像是甩不掉的橡皮糖,甚至当着形形色色的路人,在餐厅门口伸手拉扯。

        许愿气息微乱,温吞的性子被惹急了,也恨不能咬人一口:“你放开!”

        她正色道:“邢绪宁,咱们好聚好散吧,都给大家一点体面,别叫人看了笑话。”

        这话果然戳到了邢绪宁的软肋,他在外人面前最好面子,在下属面前也很会拿腔拿调,之所以要追回许愿,也是不甘心被甩。

        许愿更是狼狈。

        她就像是惊弓之鸟,面带畏惧,在视线可及之处,下意识寻找心里猜测的那个人。

        然后,耳边轰隆一声闷响,她猝不及防地对上一道清冷的视线。

        两个外形出挑的男人站在她斜对面的西餐厅门口,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将她的不堪看去了几分。

        一个男人嘴角勾着吊儿郎当的笑,文质彬彬的另一个,脸上却寻觅不到一丝一毫笑意,反而眉目疏冷,看过来的目光像是粹过寒冰。

        许愿浑身一颤,如被冰水浇顶。

        三年不见,她从未料到,重逢会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

        她心慌意乱地转过脸,眼珠里透出茫然和无助,像是突然经历了一场浩劫,整个人完全是傻的。

        亲眼目睹一场争执,几秒后,林季延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径直离开。

        陆丰南自然没有错过这场三角好戏,噙笑望着林季延的背影片刻,插着兜跟了上去。

        “不去帮帮吗?”他半正经半开玩笑,“好歹兄妹一场。”

        “兄妹”二字听在林季延耳里,实在是过于讽刺,他因此笑了,只是有些漫不经心,让人一时看不透他的态度。

        “帮什么?”他面若无情地说,“她不是说过,没有我这个人渣哥哥。”

        “哥哥好无情啊。”陆丰南吊儿郎当走在他身侧,“心疼我许愿妹妹。”

        兄弟一有事,他绝对是话最多的那个,挖人心肝的事做得轻车熟路:“这当归乌鸡汤,十有八九苦的,我猜我许妹妹一口都喝不下去。”

        林季延脑海里全是许愿见他如见鬼的眼神,男人抓着她的手,抓心挠肺地想,他们曾有过什么更亲密的举动。

        他终于正眼看向聒噪的陆丰南:“喝一杯去?”

        陆丰南一听有酒,脑子就有点不太够用,“走啊,就等你这句话呢。”

        往常提喝酒,林律师一般是拒绝的那个,陆丰南多多少少体会到他心情的恶劣,怀疑这意志力超强的男人今晚会把自己灌醉。

        不过他显然看错了。

        当醉成烂泥的他被像块破布一样扔进车后座,顺便被狠狠踹了一脚时,他也只是痛得哼唧,软绵绵的,任人宰割。

        林季延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眼神阴戾,他心里有头野兽,就快摁不住。

        但他必须摁住。

        沉着嗓音对代驾说:“师傅,麻烦绕城转一圈。”

        代驾师傅以为自己听错,脖子扭过来:“绕城吗?”

        西装微皱,林季延的领带松松散散挂在脖子上,眼镜架在鼻梁上,不过两杯酒,就让他轻易现出原形,斯文败类的味道掩不住,眉眼里都是暗藏许久的戾气。

        “开吧。”他张口,嗓音像是被酒浸泡过,带着一分熏熏然,“随便开。”

        代驾师傅五十岁上下,夜里见多了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对于奇怪的要求倒也不那么意外,只是笑呵呵道:“你们年轻人能挣也能花。”

        乘客要求慢慢开,师傅也就开得不快,车后座的两个男乘客,一个醉到呼呼大睡,另一个则一言不发,看两人的相貌风度,言语间透露的阔绰不差钱,就知道都非池中鱼。

        绕了半个城,车子滑入静谧的景区,空气清新,公路两边的密林犹如两大团捉摸不透的黑影,略带神秘,却又勾着人前往。

        茂密林区的尽头,是一大片视野开阔的天然湖,所有的想不通,到了这里,有了豁然开朗的心境。

        顿时觉得不虚此行。

        林季延心静了,和师傅攀谈,聊起爱好,师傅说自己爱钓鱼。

        “心静,鱼竿就跟着静,到了我中无我的程度,鱼就感觉不到岸上的人,很容易就上钩了。”

        林季延一笑:“心不静,确实坏大事。”

        又问:“那钓鱼的精髓是什么?”

        师傅很有心得,讲得头头是道:“一是心静,二是屁股坐得住,三是手要快,鱼钩一动,就要闪电出手,机会有时候只有一两秒,手慢无嘛,别看鱼脑小,鱼也是很聪明的,鱼唇痛过一次,下回就不敢凑近了。”

        凝神听着师傅总结的三个精辟的心得,林季延勾着唇角,笑容幽深。

        “让鱼上钩是门学问。”他不吝夸奖,“师傅倒是研究透了,是高人。”

        “高人谈不上,赚钱养家压力大,有时也觉得活着累啊,就靠点兴趣爱好找点乐子。”憨厚的师傅说着朴素的生活哲学,转了个弯后说,“你们年轻人现在压力也不小,可以试试钓鱼的。”

        林季延唇角微勾,斯文的男人眉目慵懒,眼底的锐意却任凭夜色也抹不去,仿佛这个时间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冷静、贪婪又不择手段,为了目标,甚至可以无休无止地虐待自己。

        “钓鱼,也是我的爱好。”望着窗外茫茫的夜,他嘴角的那抹淡笑,和这夜一样深邃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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