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怀恩的梦
两人约定，等到晚饭的时候再出门，怀恩打算睡个午觉。
下午天气转阴，连带屋内也潮湿闷热。
这种天气一睡过去就很昏沉。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怀恩难得做了个梦。
梦中一切都是他很熟悉的景象——
黑暗中，悬浮着巨大的树，剔透如水晶，每过一息，都会有树胶一样浑圆的液体从树枝上滚落。
液体凝而不散，就成了异兽……
梦中，怀恩远远眺望着那棵巨树，觉得很怀念。
他飞上前去，靠近那剔透的枝干，像自己曾经每天做的那样，围绕树干飞舞。
怀恩其实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一棵树。
他从来没有看清过它的全貌，那实在是……太庞大了。
在决定前往人类世界以前，他每天的活动，就是往更高处飞，试图看清那棵树的全貌。
那时候他实在是无事可做，无聊得发慌，只好以此打发时间。
现在么……
怀恩绕着树干飞了几圈，漂浮在周围的其他异兽都被他卷带起来的气流冲得左支右拙。
眼看着两名同族撞到了一起，怀恩猛地加速飞走。
他想起自己曾和尤明戈说，他的同族都挺烦他的，这是实话。
他的同族们永远是安静漂浮在一处，如果不是他每天飞来飞去，搅动起气流，也许它们一辈子都会待在同一个位置上。
每次他从同族身边飞过，都会看见它们被他卷起的气流冲走，有些会慢悠悠地飞回来，也有些索性就待在那个位置上，没什么所谓。
只有那棵树下达意志的时候，同族们才会像是被唤醒了一样，纷纷行动起来。
怀恩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一定要听从一棵树的号令。
这东西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他们的同类。
但这种话不能随便说，草率提问的后果，怀恩是体会过的。
在他尝试与同族交流，询问他们对树的看法那天，成百上千的异兽身上都表达出相同的意志——
他们觉得他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会质疑树的意志。
为此，他们认为怀恩应当接受树的改造。
究竟是什么样的改造，怀恩也不清楚，他只是大致能预想到改造后的结局。
无非就是让他变得与同族一样。
光是想象一下，怀恩就觉得很窒息，这和杀了他，替换成另一个，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他打伤了围拢上来的同族，独自逃走了。
“……”
回想起当日的景象，怀恩不由地与周围的同族们保持了距离，飞行的速度也降了下来。
起初再见巨树的那种亲切、怀念，此刻也淡了很多。
他从无数的同类身旁经过，却从未有一瞬感觉自己与他们建立起链接。
怀恩从不后悔离开家乡，比起这个地方，西索星更像是他的故乡。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不知名的手拉远，怀恩感觉自己只是一瞬恍惚，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乔奇市的地下实验室。
怀恩来不及反应，前一秒还在奋力阻拦他的同族，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意志，顺着他的心意，不仅四散而去，还在他上前决定将怪物结果的瞬间，全部一拥而上，代替他，将怪物撕成了碎片。
这感觉很陌生。
怀恩还是第一次……真正与自己的同族怀抱同一种意志。
这种感觉，硬要形容的话，就好像……他在那一个瞬间，成为了树。
怀恩很茫然地站在原地，眼看着怪物被撕扯成碎片，尖锐的枪声就在这时贯通脑海。
是尤明戈的枪声！
恹恹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取代了混乱的实验室。
“不，不是其他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
女人垂着眼，大抵是因为身体不适，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颓唐衰败的丧气。
“医生应该也有同样的感觉吧？我这个人……很容易给别人添麻烦，医生以前也没有遇到过连易感期都处理不好的人吧？”
梦中，怀恩很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轰隆隆的，像在世界背面响起——
那又怎么样？他连自己的同族都弄不懂。
这样想着，怀恩靠近一点，伸出手臂，将人拥抱在怀里。
“医生？”
身前忽然传来很真实的负压，怀恩只觉得肺部遭到挤压，不由地咳嗽起来。
这一下完全将他拽回了现实。
房间里依旧没有开灯，屋外正在刮风下雨，打在窗户上，声响杂乱无章，阵势却很大。
他眼前一片朦胧的昏黑，就连身下的床榻都好像在旋转。
唯一能够清晰感觉到的，就是身上压着的温热的东西。
于是下意识地伸手抚上去……
入手是一种嶙峋起伏的偏硬的感觉，但是温暖，且触感细腻光滑。
“你醒了吗，医生？”
怀恩猛一下清醒过来，抬手按亮了床头灯。
尤明戈靠在床边，正因为骤亮的灯光而眯起眼。
他看见自己的手就覆在女人的后背上。
他忙收回手，抓一抓额顶的头发，“元帅？你怎么……”
他这时瞥见墙上的挂钟，时针正指向六点。
尤明戈也在这时适应了眼前的光亮，看着他眨眼，“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过来看看，嗯……抱歉，我没有敲门就擅自进来了，是我吵醒你了吗？”
比起没有敲门就擅自进来，在他睡着的时候不声不响就到这种距离之内……似乎更值得抱歉一点。
怀恩笑了笑，轻轻摇头，“算了，我好像也已经习惯了。”
他请尤明戈到门外稍等，然后飞快地换好了衣服。
“不过，这么大的雨，庆典恐怕也不会举行了吧？”
怀恩很是无可奈何地叹气，然后对尤明戈露出一个微笑，“不然就在家里吃吧？”
“哦……好。”
尤明戈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就点了头。
他刚从柜子取出围裙，就听沙发那边传来尤明戈的声音。
“医生要自己做饭吗？”
怀恩动作一顿，“嗯，怎么了，元帅有自己想吃的吗？”
“不……就是，有一点好奇……”
怀恩笑了一声，系上围裙，一边在厨房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尤明戈说话。
“您平时自己做饭吗？”
“我不会做饭……”
“啊，平时是管家做饭？”
“嗯……”
等到饭菜上桌，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一桌，尤明戈微微张嘴。
“不是说，做一点西索星的家常菜尝尝看吗？”
她看上去是很认真地在问。
怀恩在桌对面落座，听到这话，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一旁，“嗯……先试试口味吧？”
所幸尤明戈并没有执著于这个问题，她将每样菜都尝了一点，然后露出一点惋惜的神色，“不能用钱随时买到会感觉非常可惜。”
怀恩笑了一声，“元帅以后就要常常待在西索星了吧？能回故乡工作，我觉得也不错。”
尤明戈顿时掀起眼来，“医生打算回西索星吗？”
“嗯……”
怀恩只是微笑，迟疑着，没有正面回答，“无论回不回去，元帅想吃的时候，还是可以随时找我。”
“……”
尤明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一点头，露出一点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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