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愿意帮我吗
被一分为二的异兽坠落下来，尤明戈站在底下，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整个视野瞬间暗了下来。
四周的气流就像暴风雨前夕一样猛烈，树木折断，飞沙走石。
她下意识将手伸进口袋，却摸了个空。
啊，防御符文已经送给医生了……
最顶级的防御符文来之不易，就算是尤明戈，也没那么快就找到第二块。
眼看着连根而起的行道树飞来，尤明戈清晰意识到这一次恐怕是在劫难逃。
不过，也没关系，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只要不是尸骨无存，就……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席卷而来的风暴却因为另一只异兽的出现而逐渐平息。
众目睽睽之下，空中像是盛开了一朵生长于海底的花，晶莹剔透，触须如在水中一般舒缓地浮动……
尤明戈站在那只遮天蔽日的巨物底下，猛烈的风已经尽数平息，空气里只剩下像是熟烂浆果散发出来的异香。
一只触须随着平稳的风，缓缓飘荡过来，落在她的手背上。
尤明戈听见了自己的叹息声，她放眼望出去，半座城的人都在看着这个方向，每一张脸上，都是不同的表情。
但大多是惊恐的、难以置信的。
她将掌心翻过来，轻轻握住那一只柔软的触须。
还有更多花枝般的触须被风吹拂到她身边，自她面颊上拂过。
今天，倒是切切实实被救了一次……
尤明戈难得有这样心情复杂的时候。
她脑海里回响起怀恩那天在地下实验室里对她说的话。
真的不会后悔吗？
她……并不是值得被这样付出的人。
像是一锅清澈的水中被加入了过多的杂质，熬煮到最后，变得浓稠、粘腻……尤明戈原本就是对这种事束手无策的人，现在，她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了。
“……”
无论如何……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太久，抛弃了太多，她早就决心，绝对、不会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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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飞到远离城市、荒无人烟的地方，回复到人类的形态。
他不急着回到城市，而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翻阅最新的新闻。
果然，到处讨论这件事，甚至能找到他在空中逐渐变幻形体的视频。
怀恩忍不住叹气。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根本回不去了吧？
这下连人类社会都待不下去了吗？
要不然试试看能不能变成其他样子，干脆抛弃怀恩这个身份，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就代表，遇到熟悉的人却再也不能谈起共同的回忆，不能做出与当前身份不相符的行为，始终要牢记，怀恩·嘉西亚，那是一个已经被放弃的身份，需要兢兢业业去扮演新的人。
可恶，他之所以来到人类社会，不就是为了……
为了不必抛弃自我。
怀恩缓缓在原地蹲下，一手支在膝盖上，手指插入头发里。
他闭着眼，眉头紧皱，由衷地感到束手无策。
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啊……现在，城市也回不去，和尤明戈约定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赴约……
就在怀恩为了这个烂摊子焦头烂额的时候，远处卷来动荡的气流，一大片阴影由远及近，覆压在他头顶。
怀恩抬头一看，发现是一艘小型飞船。
飞船的舱门打开，尤明戈出现在门后，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上来吧，医生，说好了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怀恩看着降到他面前的扶梯，不由地笑叹一气，“真可靠啊，元帅。”
“嗯？”
飞船的引擎声轰隆隆的，尤明戈似乎没有听清。
怀恩只是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个笑脸，“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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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飞船降落，怀恩万万没想到，尤明戈想带他去的地方，居然就是普利切的地下实验室。
当初被炸毁的大楼已经得到了重建，不过，这次没再修建掩人耳目的办公楼，一间窗明几净的研究所取代了曾经的废墟。
“怎么带我来这里？”
怀恩跟在尤明戈身后，一走进研究所，距离大门最近的，就是测评精神力的厅室。
终于，在西索星也看到了这样的地方。
他将视线缓慢扫过四周，唇边不自觉地带着一抹笑。
“嗯……在开始之前，觉得还是应该带医生了解一些东西。”
尤明戈如此回答，然后按下了通往地下二十层的电梯。
地下二十层如今也得到了清理和重建，当日的狼藉场面已经不复存在。
尤明戈驾轻就熟地穿梭于仪器之间，看起来对这里了如指掌。
他们来到一间拥有大屏幕的控制室，尤明戈示意他在最适宜观看的位置坐下，自己则操控起电脑。
“之前我有和医生说过的吧？西索星曾经也在星际防线的范围内，只是后来被我放弃了。”
尤明戈在主控机器上点了几下，大屏幕上顿时投影出一张星际地图。
上面用红点标注了全星际的驱逐塔位置，密密麻麻，蔚为壮观。
“之所以选择放弃西索星，除了上次和医生说到的原因以外，其实还有一点，西索星距离异兽诞生的地方实在太近了，假如异兽稍微有一点团结一致的意识，这个地方随时都可能沦陷。”
女人走下主控台，站到大屏幕前，远望着地图，兀自露出一点笑。
怀恩在一旁看着她，就看见女人眼里神采很明亮，望着那张地图，像是望着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
她好像没有感觉到他的注视，依然专注望着大屏幕，“现在，虽然有能力将西索星重新纳入星际防线的范围了，但，医生应该也看到了，仅仅以驱逐塔建立而成的防线并不绝对牢靠，有些时候，还是会有异兽找到驱逐塔的死角，闯入城市。”
“刚刚开始准备建立星际防线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那时候，有人在议会上提出了一个想法。”
“说到底，人类想要防御异兽，是很被动的，要想要解决异兽侵扰的问题，不如从异兽身上找办法，就像远古时期，人类驯服羊一样，驯养专门的牧羊犬，或者，找到羊群中领头的那一只，控制了领头羊，就控制了一整群羊。”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想法天真，没有人理会，但我觉得可以实现，因为我真的见过异兽当中存在这样能够驾驭族群的个体。”
“我建成了一整套辅助系统，就埋在各个驱逐塔下面，可惜，再也没找到过那样的个体。”
说到这里，尤明戈摇头叹息，“真的很可惜，我只见过一次，错过了那一次，再也没见到相似的。”
“我原本想，那就干脆人为地创造一个这样的个体，但是，没有成功……”
女人回过头来，怀恩看见她脸上带着很淡的笑。
话说到这个地步，他已经完全理解了。
为什么，那天尤明戈能绕过所有人，直接与普利切对峙……
为什么，那之后尤明戈就总问他想不想留在西索星……
又为什么，尤明戈在听到他的表白以后，会是那种兴奋却又不带丝毫温情的反应……
全部，他都理解了。
“那么，这套系统，需要我永远留在西索星？”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缓慢地，一字一句地发问。
“是，”尤明戈望向他的目光里也带有那种明亮的神采，“我只差这一个核心了，只要核心建成，驱逐的意志马上就能传达到全星际的每一个角落。”
“医生……医生愿意帮我吗？医生也是希望人类从此能够不受异兽侵扰的吧？在医院的时候，不是还说过那种……很了不起的话吗？”
那双鲜红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紧盯着他，原本就没那么擅长表达的尤明戈甚至有一点语无伦次，她完完全全地把急切的、期待的心情都展露给他。
怀恩长长地深吸一气，良久没有吐出。
尤明戈，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人类不是一种……午睡醒来看不到熟悉的脸就会觉得落寞的，这样一种以情感为灵魂的生命吗？
怎么你……你简直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直到肺部有窒息的灼热感漫涌上来，怀恩才想起呼吸。
他缓缓排空肺腔，不自觉地露出一点自嘲的笑意。
好巧不巧的，全星际那么多人类，他偏偏能选中最不像人类的那一个。
看来他到底不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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