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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被选中的孩子


装是极需要技术含量的。

        万幸,在故作高深一途上,曲舟已渐为熟练。

        在宫中身为小太监,唯唯诺诺是她;在云门身为二公子,高深莫测也是她。

        既然可以从一个女人变成男人活着,那么还有什么是不能装的。所有行为表现,不过都是为了符合人设罢了。

        借助出尘子太玄宫创派祖师的积威与名分,曲舟顺理成章地给了太玄宫一众出了大力的道士们一点补偿,又尽量妥帖而不突兀地安排好了离开后的一应事宜。

        作为一个宗教界人士,已然足够了。宗教人士便该慈爱、仁善、loveandpeace。

        行走世间,总要吃喝拉撒,吃喝拉撒便需要钱。出家人也要吃喝拉撒,自然也需要钱。

        有了钱才能做一个高尚的人。没有钱,便不得不苟且。

        昨夜曲舟没睡好,她知道她需要想办法搞钱。用这些钱支撑起今后重新收拢的云门分支将要做的遍及天下的慈善事业。因为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这笔钱不能是民脂民膏,不能坑蒙拐骗,不能强取豪夺,更不能像真宗圣教那样由国家供养。因为吃人嘴短,一旦由国家供养了,就不得不向政权妥协什么,为他们提供各种服务。这么多年来,真宗横行天下,除了其教义完整,完美地把信徒追求来世幸福的逻辑圈进去之外,也不过是政治合作、各取所需。僧人们需要国家供养,国家也需要这些僧人来愚昧百姓。

        这笔钱应该来自于慈善捐款,便需要庞大的信徒群体。修行者应该要从事生产自力更生,应该能够自负盈亏,最好是能形成一个宗教基金,然后通过投资,融入进社会经济,从而钱生钱。这样就可以自如地做很多事情。

        原本属于真宗寺的田产除了划拨给清教寺庙外,大部分都还给了百姓。太玄宫此次牺牲颇大,除了曲舟的赏赐外,卫珏代表朝廷又赐了不少肥沃的田产。想来短时间内并没有财政问题。

        时间还早,原本合该驾临太玄宫,给那些修为不高的弟子壮壮声势,然后参观一番传说中早已破败不堪、多年来一直勉力维持存在的小小宫观。毕竟是剑安与云儿的双修之地,那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很有调侃的空间。

        可看着眼前灵体的出尘子,曲舟又犹豫了。

        那里除了是剑安与云儿的双修之地,更是出尘子与女鬼柳浥相爱相杀了几十年的地方。几多欢笑甜蜜,几多痛苦难堪,几多追悔莫及,几多爱而不得。

        虽说出尘子已然忘记了过去情爱,虽说曲舟跟他并没有多少师兄弟的情谊,但想到幻境中看到的一切,想到这人死了快三百年后依然在云门授课传艺,护着自己的师兄弟们,实在是值得尊敬的。

        想到这里,曲舟不禁苦笑。虽说成名的宗师们的确很少亲自教后收的徒弟什么东西,但曲函谷这个人实在是有意思,他留着几个大弟子的精魂,传帮带了包括‘驴子’和曲良恭在内的几个所谓亲传弟子的课业,却又在每个弟子心中拥有着绝对的权威,只是一个懒字就能解释的通么?

        而众多弟子中又只有曲不归和曲星凝是特殊的。

        一对一单独教学,所以才能年纪轻轻修为高深

        一定是这样的。如此说来,驴子的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

        据平安所说,云门山有成体系的功法教科书,也不过是近百年的事情。除了修身养性的经文可以背诵教授,修行一途往往悟性和天赋决定一切,太玄宫一代不如一代,如今没有厉害的大修士倒也不算奇怪。

        罗英衍禄被逐出山门时,云门中的教学法则基本已经成型,他也不像出尘子这般谨慎小心,不敢违背师命轻易将真东西传播开去。所以,那日围山的玄天道修士本事要大上许多。

        关于此间的修练,曲舟还有很多疑问。譬如说,为什么要是仙道十二试炼,为什么要有十二重境界?这些境界的名称还十分晦涩难懂。

        在之前的那个世界,她所看的以修仙为题材的影视剧或者小说里,分明是筑基、结丹、元婴、化神几个词汇。无论哪一世,修行者们都遵循着既有的原则,修行着,努力提升着自己的境界。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也没有人问一个为什么。

        曲舟很想问为什么,这些境界,这些规矩究竟是谁制定的呢?没有人能回答,出尘子不能,曲通明不能,大概只有曲函谷才可以吧!

        送走出尘子,曲舟把镜子踹回怀里,准备迎接下一位访客。

        莫结钊既然疯了,便不能再理事。莫家是当地大族,不过短短几天就选出了新任家主。叨扰了多日,所以临行前最后要单独接见的便是这位新任家主。

        平安介绍道:“这位新任家主叫莫结佐,是莫府庶子,也住在莫宅这所旧王府里,经营着几家药材铺子,原本在族中没什么存在感。生意头脑也没有莫结钊好,但胜在子嗣众多,跟莫结钊又是同辈人。”

        “摩羯座?”几乎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同时,曲舟就将陆胜男刚送进她嘴里的一口水喷了出来,吓得怀中的乌圆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曲舟笑得有些开怀,“这名字取得不错!有意思!”

        平安自然不知道摩羯座是个什么东西,很自然地说道,“他名中的佐字,该是族中长辈寄望他能辅佐家中兄长经营莫家产业所取。如今虽自己做了家主,却也不是兄弟阋墙抢来的。当此时临危受命,也算是一种辅佐了。”

        这就是曲舟的孤独。她的梗没人能懂。即便是像平安这般博学多才的人,也不能懂。

        曲舟想,摩羯座是几号到几号来着?没有万年历,没有公元纪年,可惜无法准确推算这位家主的公历生日。但想必推算大概的时间段总还是可以的,农历往往要比公历慢一个月左右。一会儿见到这位家主,第一个问题一定要问问他是哪月生的。

        不多时,平安就引了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进得门来。

        看清来人脸面的瞬间,曲舟再一次感叹这世界的奇妙。

        这人她竟是认识的。

        “你不是太监么?”当屋里只剩两个人后,曲舟问出口的第一个问题就变成了这样。

        不是说子嗣众多么?可眼前这不是那位刺驾的前朝太监么?

        真是讽刺!若说要连坐清洗,怕是眼前这位最是该死!从前的内廷太监,如今的城中富商,此次乱局的祸首之一,可他居然毫发无伤。城中死的最多的,还是众多无辜被牵连的普通百姓。

        “还望尊驾莫要泄露在下身份!”莫结佐态度谦卑极了,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他神情复杂,想来不是万不得已也不愿与曲舟碰面。一则是新家主不可能一直躲着不见人,那绝非待客之道,尤其是一会儿还要亲自送驾;二则,他十分渴望从曲舟那里获得一个消息。一个那天夜里,曲舟在他耳边轻声说的消息。

        “你将那位真的莫结佐怎么了?”这便是曲舟问的第二个问题。

        他十二岁就成了太监,孩子自然不是他的。可莫府真的会有这么多人助他演戏么?可若不是一场大群戏,他是如何瞒过枕边人的?又是如何瞒过族中这么多人的?这种大门大户,就算再人口复杂,也不至于将族内血亲认错。还有那么多的仆役管事,掌柜伙计。

        “我原本就是莫家的少爷。莫结佐是我的双生兄弟。”莫结佐淡淡道,“六年前,兄长远赴异邦采办货物,途中遇山匪打劫,惨死刀下。我便是在那时扮作他,拖着一身伤回到了家中。”

        “这说不通!”曲舟直白道,“阁下莫非觉得我是傻的?堂堂一个少爷,还是巨富家的少爷,进宫做太监?山匪打劫?哪就有这么巧?你又是怎么知道莫结佐身死的?还能未卜先知,抓准时机赶回家中冒名顶替?”

        这个说辞委实太过离谱!山匪打劫深受重伤,的确可以作为借口解释两腿间的残疾是如何造成的。可就算是庶出的少爷,莫家也不至于养不起,要被送入宫中为奴啊!如果双生兄弟是真的,他真的能愚忠疯狂到那个地步,杀了自己的兄长混进莫家?

        六年前?为什么是六年前?作为一个前朝内监,国破后这段日子他又生活在哪里呢?看他的体态和肤色,不像是过着苦日子的。

        既然过得不错,为什么突然要回归本家?他以莫结佐的身份混入莫宅的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两年前他就能预料到卫珏会从凤仪路过,会住进莫家?他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不要跟我说什么家道中落或者被人绑架与家人失散的鬼话!”曲舟点破道,“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绕弯子!”

        “尊驾以为莫家一直以来屹立不倒的原因是什么?”莫结佐苦笑道,“我是被家中挑选出来送入宫中的。就是因为家世颇为显赫,才一入宫就能伺候东宫太子。前朝本有八大柱国,我们青州莫氏便是其中之一。可也不是生来就是八大世家之一。莫氏祖业本是从商,商籍是贱籍,后来夏天子式微,诸侯并起混战,族中一位先祖变卖家业,跟随宇文氏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成为大魏国的开国大将。我莫氏一族从此脱离贱籍,成为贵族。可爵位和战功不可能真的惠及全族。边缘的旁支小宗哪能高攀得上,我的祖上便是如此。虽脱了贱籍在族谱中,却仍旧经商为业。本家的人都迁去了京城,各州驻军处也有极丰厚的产业,我们这些旁支小宗被留在了青州,守着祠堂。为了让后代在族谱中续上名字,保住贵族身份,每年总要捐出大笔银钱到公中的账上。还得看本家人的脸色,处处周到,活得小心翼翼。为了家族繁盛,宫中自然是总要有莫氏自己人在才好。本家的人,命金贵,多在军中和衙门里担任要职,自然是不能进宫的。我们这些旁支的小商人,靠着本家的爵位人脉做靠山才成了皇商,自然便成了该主动为家族付出的一脉。我虽是少爷,却也只是旁支的庶出少爷,所以这与养不养得起无关。”

        他说的很慢,语气也很平静。“年少的时候,谁都渴望能取得一番功业。可多年发展下来,莫氏各支为了维持家族繁盛而做哪个行当基本都定了下来。军中的那些人,一代一代传下来,根基深厚,余荫自家子侄尚不够分的,哪里会给我们机会投军。更何况,随着家族不断壮大,人丁越来越多,族中巨大的花销也得有人支持。从商虽最不被人看得起,对家族而言却至关重要不可或缺。我们若不按照族中安排行事,便是叛族。从前也送过买来的非血亲的孩子入宫为奴,可要么不够机谨在宫中混不到上位,对家中无有帮助。要么就是势大之后,非但不帮助家中,还怀恨在心借机报复。”

        曲舟顺着他的话道,“所以才决定在族中挑选聪明谨慎又有父母亲人的孩子,如此一来,就算将来这孩子在宫中混成了首领内监,也不怕他不听话?”

        “正是如此。我不是族中第一个被送入宫中的孩子。另一个旁支的长辈十岁便被送入大魏皇宫,一路熬到了内侍省内常侍,统管尚食、尚药、尚衣局。他是族中在宫里的一大助力,也成了族中的骄傲。他的父母也以他为傲。后来他年纪大了,便捎信来族中,让族中再送一个孩子进宫。这次轮到我家了。莫结钊是嫡子。”

        嫡子是不可能入宫的。

        这个人好惨。曲舟静静听着,心中对他升起一股难掩的同情之意。

        他没有入座,就站在那里,两只眼睛没什么神采。“而我娘,她有两个儿子。我记得那夜父亲对她说,送一个入宫去,你还有一个儿子在身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若是将来儿子在宫中有了出息,也是一样能光宗耀祖的。到时候,咱们就是族中的功臣,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眼泪在中年男人的脸颊上无声地流了下来。

        九个十几岁的孩子跪在莫氏祠堂里,专注地看着族长手中的签筒。他们都是莫氏一族的年轻一辈。签筒里放着九根竹签,每根竹签上写着一个名字。九个孩子中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早一刻出生的叫莫结辅,晚一刻出生的叫莫结佐。他们生来就是庶子,所以自然是辅佐家中嫡子的命运。

        被族长抽中的人要进宫去,跟随一位族中长辈为全族打拼。可这样的场合,除了那对孪生兄弟,其余孩子脸上的表情却都很轻松。因为来之前,他们的父母已经告诉了他们,不过是走个过场,族中已经内定了是那对双胞胎中的一个。每房都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就他们那房里有三个适龄的儿子。

        谁让他们的爹,干啥啥不行,偏生会生儿子。

        所以看起来像是九选一,其实却是二选一。

        不知道族长用了什么方法分辨那九根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竹签,总之他的手颤悠悠从签筒里抽了一根竹签出来,然后开口念道:“莫结辅!”

        “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就因为我从小到大读书认字都更快些,更听话懂事与人为善,更懂得娘亲身为妾室的不易,从不闯祸么?”

        曲舟有些不忍卒听了,为他叹息一声道:“所以你其实叫莫结辅?可这不是你伤害自己兄弟的理由啊。”

        虽然她知道宫中太监本就身体残缺,又为奴为婢,煎熬在尔虞我诈中,难免会比常人变态一点。

        莫结佐却像没听到一样,深吸一口气,闭起眼睛,幽幽道:“我这个父亲啊性格懦弱,在族中惯常唯唯诺诺。而兄长自小淘气,调皮捣蛋,给他惹了不少麻烦。我后来才知道,他选择我,不过是仗着我听话懂事。可是母亲呢?明明我才是更小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知道族中终究是要选个孩子进宫的,她纵着哥哥混账,却一直对我耳提面命,要我学会察言观色。她待兄长慈爱得很,却极少夸我。为了让她多对我笑笑,我总是很努力。为了让她多摸摸我的脸,我总是谨小慎微。我想成为娘亲最争气最乖巧的孩子。可笑啊可笑,几十年后,我才明白,原来她早就选定了哥哥,她本就只认哥哥这一个儿子。”

        可能无论再怎么紧闭双眼也无法阻挡眼泪决堤了,莫结佐突然睁开眼睛,愤怒地盯着曲舟,嘶吼着,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要问一个公道。

        “是他!他抢走了我的人生!在我父母的纵容下,抢走了我的人生!我才是莫结佐,我才是!”

        曲舟脑中轰的一声。六年前兄长被山匪劫杀兄长我才是更小的那个

        竟是他的兄长冒用了他的名字,在族中安然度日。而他用了莫结辅的名字,入宫为奴!

        曲舟也不知道,当年面对着一对双胞胎儿子,那对父母是如何做出的选择。或许,他们觉得让更有能力的儿子入宫去才更有前途。而天资差些的,更应该留在自己身边,享受自己的照顾和保护。可那个更加优秀的儿子就活该要有这样的命运么?优秀也成了他的错么?

        她惊得满脸涨红,只得道:“我知道你父母为什么这么选。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安排,为什么不去找你们这个旁支的族长为你主持公道?既然当时接受了安排,为何如今又纠结于此?”

        这话说得实在冷血,曲舟也想扇自己几个嘴巴子。可她实在不明白,莫结佐时至今日仍要替前朝那个被鸩杀的小皇帝报仇,可见是个极为有情有义的人,不是什么卑鄙小人。即便长大后明白了什么,也应该不会做这种反复无常的事。

        “因为我傻啊,因为我想让娘亲夸夸我啊!看,我多么懂事啊,从不让阿爹阿娘为难!”面前站着的中年男子自嘲地笑着,面目表情扭曲着,然后再也支撑不住,双手捂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真是奇妙的缘分,每次两人相见,这个男人总要在自己面前大哭一场。曲舟都有些过意不去了。她也不想招他哭的。

        或许也就因为如此,他才对被鸩杀的小皇帝那么感同身受。虽身在富贵之家,他却身不由己,成了身体残缺的人。而小皇帝,身在天下最富貴的家族,更加的身不由己,被亲外公毒杀夺位,下场更加的凄惨。

        “因了我的助力,父亲在族中的确抬起了头。族中那位长辈待我极好,三年后便教我慢慢熟悉尚衣局的事务。因了我的助力,父亲成了青州最大的布匹商。三年后,因了我的助力,他又成了青州最大的药材商,族中破例将药行奖给了我那个废物哥哥经营。太上皇早崩,先皇登基后,我成了宫中最年轻的内常侍。我的父亲,他成了青州最有钱的人,酒楼开遍大魏,赚了无数的银钱。”

        “你阿爹阿娘一定以你为傲!”曲舟安慰他道。

        “后来,卫博謇鸩杀了先皇,我也被灭口。大魏灭国了,宫里的主子成了大周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卫氏造反时,莫氏本家那些朝中军中的官老爷并没有跟从,成了最被忌惮的人。他们被卫博謇那狗贼打压的狠了,只得慢慢交出手中的权柄,退出军中,回到我们莫家的老本行。我那父亲惯会钻营,卫博謇登基后将前朝王族屠杀殆尽,他就花了一大笔钱将这座王府买了下来,做了自家的私宅。虽背了些骂名,但此举深得卫博謇那狗贼的欢喜。本家势大根深,虽不至于抢小宗的生意。但多年来不事商业,各州的田产铺面都需要经验老道的掌柜和管事去经营。轮到本家那些人看父亲脸色了,他以退出族谱来要挟,坐上了青州莫氏族长的位子。就这样,莫氏摇身一变,从八大柱国之一成了大周第一大商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再怎么退出,也总还有旧属部下在军中。由官转商,他们如此退让,卫博謇当然也会领情。各州商路畅通,又有军士做靠山,成为大周首富也不稀奇。”曲舟眯着眼睛,理顺了莫结佐家的前尘往事。他是被选中的孩子,却也是不幸的孩子。

        哎,家族什么的,可真麻烦!

        等等,既然卫博謇不再找茬,商路又有军士保驾护航,哪来的山匪敢打劫莫氏商队!绕了半天,还是没说为何六年前要回归本家啊!

        “六年前你回归本家,总不会只是想夺回自己的名字吧?你杀了莫结辅?”

        莫结佐冷哼一声,不屑道:“那个废物,杀了他都脏了我的手!莫结钊更是个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生儿子的王八!”

        “那莫结辅去了哪里?”

        “在他该在的地方,放心,他活得好好的,也该轮到他为家族牺牲了!何况,这本就是该属于我的日子!”

        见他神色冷冽,曲舟也无话可说了。“放心,我自然也不会那么无聊,戳穿你的身份。”

        “那夜那夜你说主子还活着他他如今在哪里?为何一直没有消息?就算忘了我们这些奴婢,也总该总该联络长公主总该联络皇后娘娘才是为何一直没有”

        “在他该在的地方,放心,他活得好好的,也该让他过过平安喜乐的日子了,不是么?”曲舟答得干脆直白,“我不能告诉你他在什么地方,就如同你不会告诉我自己背后之人是谁一般,不是么?”

        莫结佐死死盯着曲舟的表情,沉默许久才道,“尊驾没有骗我吧?”

        “我不是个喜欢骗人的人!”曲舟本想仍下一句,骗你我图什么的,但又觉得这个回答总该更加郑重些才好。

        “好!”莫结佐不死心道,“他成亲了么?妻子长得可好看,如今以什么为生,有几个孩子了?”云门二公子,道法高深莫测,或许他真的能知道小皇帝在哪里。

        曲舟摇头不语,她不想透露任何一点那小皇帝的消息。莫结钊攥紧了拳头,似乎很想打人,尤其此时,他的面前只不过是个坐在轮椅上的骨折患者。许是想明白了,既便如此,他也打不过曲舟,莫结钊松开拳头,又深深行了一礼,语气中带着一丝祈求之意,“若尊驾能见到他,告诉他,这些年皇后娘娘很想他我也奴婢也很想他”

        “我会把话带到的,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曲舟心想,大哥如今道心坚定,早已忘却了身为凡人前的种种,尔等又何须如此执着。

        “何事?”莫结佐努力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正要开口告辞,没料到堂堂国师还有事要吩咐。“不论何事,在下一定万死不辞!”

        “他活着的消息,你不要告诉她。能答应么?”曲舟没有点明她是谁,但莫结佐却听得清楚明白。

        “为什么?”莫结佐眼角又挂上了愤恨的泪水。

        “告诉她又能如何?”曲舟反问道,“以那位长公主的权势,掘地三尺,翻遍天下的寻找么?卫博謇会允许么?你们要纠集一帮前朝旧部助他复国么?他若是想复仇想复国,明知自己的母亲在哪里,又怎会不去投奔?放过他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若是过不去呢?皇后娘娘她已经疯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莫结佐再一次失态地嚎了一声。

        曲舟一时语塞。既然疯了,告诉她也无妨吧?可她没有权利替小皇帝做决定。既然疯了,告诉她也是徒劳吧!

        她只好避开了这个话题,提起压在心头的一桩事,“我是个宗教界人士,不想干涉你们搞得阴谋阳谋,但有一条底线是绝不允许触碰的。如果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莫结佐深知,因为这次助力真宗圣教行事,自己已然是将曲舟惹毛了。可不敢再有什么得罪之处,忙抿了抿厚厚的嘴唇应道:“请尊驾提点!”

        “不能对孩童下手,算计人算计到孩子头上,不觉得有些过分么?”曲舟冷声道。

        最终,关于摩羯座和出生日期的问题也没有问出口。莫结佐意气风发的进得门来,又哭成了狗出得门去。惹得莫宅众人猜测不已。国师大人到底对家主做了什么,让家主如此感激涕零。

        临行前,曲舟终是没忍住派平安去打听这位新任家主在府中究竟风评如何,待家人如何。

        或许是悲哀于这座城里不断上演的惨剧。午后启程前,天空飘起了凄冷又缠绵的雨丝。莫宅门口挤满了送行的人,乌压压的,近一些的是官员,远一些的是军卒,再远一些是百姓。这次他们全都跪倒在地,虔诚无比地膜拜相送。不知道是发自内心的感恩,还是出于对云门的恐惧,或者仅仅是出于对国家机器权威的恐惧。

        街道两旁都摆着香案,或许是还不知道新国教云门的供奉规矩,或许是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采购添置,总之香案上摆放的东西和器具还是原来伺候真宗圣教那一套。

        曲舟也提不起什么兴致,全心全意地与府里的众多写手们告别。左右与自己真的有数面之缘的还是这些共同奋战了几天几夜的“战友”。

        了凡因为知道二公子一行人马上要启程上路,并没急着回道观,正与要接走的那一家子站在一起,打算目送车队离开再回太玄宫。

        大概这些写手这辈子也没想到,那个力挽狂澜本该三头六臂的新任国师竟是这样一个人。非但不孔武有力反而清瘦纤长,非但不刀枪不入反而浑身是伤,非但不面目狰狞反而极为清秀漂亮。

        他本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此刻却就在他们眼前,苍白的脸上露出极好看的笑容,鼓励他们继续保持创作的热情,讲好故事给世人听,写好话本给世人看。再次强调了他们作为文艺工作者的崇高与了不起,叮嘱他们千万不要妄自菲薄,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除了曲舟与金海辰。精神文明建设这个词,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懂。几个写话本子的能达到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影响力和高度也不可能。

        于是曲舟换成了他们好理解的词汇和语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干哪个行当都值得被尊重。诸位笔下的故事能够走进千家万户,供众生消遣娱乐,哪怕仅仅能博得观者一笑也是好的。前路漫漫,后会大概无期,咱们各自珍重。”

        一段话又引得众人一阵下跪哭泣。

        曲舟很讨厌别人跪自己,尤其是在她强调了很多次不要跪之后,这些人还是要跪。是跪习惯了么?她阻拦不住,只能惶恐地驱使轮椅逃开。

        城尹效率奇高,手上捧着一套刊印好的话本,站在一旁。恭喜面无表情接过,郑重地收进了腰间的乾坤袋中。

        “多谢大人赠书!”曲舟很欢喜,如此一来路上小辈们就不寂寞了。有这本书在,总是能多些话题聊聊。

        经此一战,两个小辈受了伤。曲舟对自己之前大言不惭的教育,大感羞愧。你要死是你的事,却不该拦着别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她深深觉得,一会儿上路后,要找个合适的机会,重新弥补一下第一课的缺失。

        本着冷战的默契,曲舟跟卫珏没什么交流,直接进了金海辰的车驾。仪仗队伍站直了身体,一众相送的百姓官员又齐刷刷地跪了下去。随着车驾前行,身后乌压压的人群又站了起来,紧紧跟随,直送到了北城门。

        出得城去,曲舟回首望了望,城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尸体与头颅,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什么死法都有。出尘子布下的阵法在她这位修行者眼中闪闪发光,却也被如许多示众的尸体掩盖了大半光芒。

        这是个如云门山山门结界那般按周天循环变化的阵法,等这些尸体都化为厉鬼冤魂,是否也会像那三颗鬼头一般,神出鬼没地在四处城门轮换出现?那场景实在太过恐怖!

        她皱了皱眉,强行咽下心里的恶心。在车中运足了炁泽辞行,声音洪亮到足可以传到最后一位送行的百姓耳朵里,“走了!诸位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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