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2


  艾里德昨晚在神庙附近的旅店恍恍惚惚过了一晚。第二天,在将醒未醒的九点半里,于意识尚未恢复的混沌里,艾里德便把轻便的行李整理个遍。当她走出旅店,清爽的秋风便把她凌乱的浅色头发吹得随意飘摇。

  艾里德长长吸一口气,试图把昨晚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就在昨晚她订了一张经过耶路撒冷镇的火车票。这镇子位于终年温暖的偏南方,由于草树掩盖,让行人很难发现,显得偏僻至极,每月来往的行人在镇上的人看来屈指可数。

  镇上附近有一个名为“腐烂之眼”的村庄,喜欢受《旧约》束缚的基督徒住在这里,他们严肃又冷淡。那里的古建筑众多,兴建于十六世纪黑暗时代,庄(和谐)严肃穆,教堂彩窗反射寒光。

  在附近的山丘上,依附着一座阴森又可怕的尖塔建筑,布满苔藓与蘑菇,这就是她的家,她的庄园。要比气派,不会比圣保罗大教堂差多少。这里的独生子女会世代继承庄园财产,他们会慈爱地让自己的后代具备此血脉所拥有的权利——传承千百年的神秘古老的文化。

  他们被镇上的人戏称为“古老潮湿的,令人敬畏的科维尔。”

  在革命文化兴起的时代里,这些古老的文化与传承千年的习俗被一些令人费解的娱乐活动所代替时,此处又迎来了一位新的主人——艾里德好小姐!

  说起路易·科维尔·艾里德!咱们不得不赞颂她天资卓绝哩!

  镇上的基督徒不得不赞赏这这位小姐天生与众不同的潜力,与此同时,也在唾弃着她的灵魂——与田野间的生神、沼泽中的怪物,森林里的巨人、黑暗下的恶魔共舞的灵魂。

  年轻人做事一向鲁莽,有失礼数。在周围的谬论越来越多并尖锐刺耳时,艾里德总会无法静心努力钻研神秘学。所以她不顾亲人的劝责离家出走,打破世代立下的禁制——终生不得走出庄园半步。

  她坐上火车,到达站点便下车。

  她雇了一位车夫,他们路过耶路撒冷镇上的小路,天空阴沉沉;绕过几英里外一条小溪,西边白桦树林间传来凄惨,嘶哑的声音。

  树上的的枯老树枝暴露在阴冷的阳光下,地上、树上、空气中没有一片树叶。陈旧干燥的树皮已经剥落,露出黑色木心,像老人干枯的手爪。正坐在马车上的艾里德感觉脊背发凉,视线飘向远处。前方就是黏腻凄凉的桦树林,后方也是,脚上是身体,脚下是黑色的脚踏毛毯,这是世界上最压抑的颜色。她所看之处,随着马车的颠簸变得梦幻诡异。

  她看见远方那个庄严古老建筑,生了锈的铁栅栏上缠绕着枯萎的玫瑰花藤,里面的人在这片狭小的土地上繁衍生息。祖先如何耐得住与生俱来的孤独?她不知道。

  她闭眼,黑暗笼罩她,她只听到马蹄的“蹬蹬”声与年迈的车夫的咳嗽声。她脑袋中疯狂重复着刚才在火车上从收音机里听到嬉皮士的滑稽口语。

  “准备好了吗?猜猜里面是什么。”

  “准备好了吗?猜猜里面是什么。”

  “准备好了吗?猜猜里面是什么。”

  “到了,小姐。”

  她下车,车夫等候。

  这里不似从前,这里很安静,这怪异她因自己违反规则害怕,像懦夫似地走到了铁栅栏的门前。影子紧随其后,仿佛一个黑暗的吉祥物,快到正午,形影不离。

  从门口前望去,院子的草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它们在这片安静的土地上肆意生长,狂野而奔放。刚下过雨,蜿蜒而至她家家门前的鹅卵石小路铺满肮脏带有恶臭的泥泞。铁门没锁啊老天!这是对一个出门不带钥匙的人最大的恩赐。

  她推开铁门,朝家门口走去,在泥泞上留下浅浅的脚印。家门也没锁,这古老的大宅里散发出令人发疯的恶臭味,这让艾里德出了一身冷汗。她不明白,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深吸一口气随即咒骂着推门而入。

  通过门槛儿即是一片狼藉的客厅——所有事物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巨大华丽的水晶吊灯从天花板上掉下砸到地上;猩红色缀有暗金亮片针织地毯破烂不堪;壁炉边的座钟被旁边的高背椅砸得稀巴烂;柜台上所有老古董全部从上面摔下来,不是摔得粉碎就是缺边丢角;石制刻着浮雕的桌椅裂成两块……四块……五块……八块……成块成块被血污染成褐。

  这噩梦般的血疯狂挤满每一处阴暗角落。

  是有入侵者还是家人发疯呢?虽然我们家族都是远亲结婚,但是疯到这程度的没有谁……没有谁么?

  艾里德差点处于那种糟糕的状态中,她不再啰哩啰嗦地想和家人寒暄,因为——

  [家里没有一个人。]

  四面通向各个房间的门,全被封死只留下通向二楼的楼梯。

  她踏着不太可靠的螺旋木梯去二楼,台阶上成片血迹的一路减少证明有人被连拖带拽地前往二楼。

  她得小心木板镂空的地方,掉下去没人接她。

  二楼此处走廊,五十多米的路径,直接通向她的书房,或者可以说是卧室,祖辈们的书房。其余路过的六间房子,都可以以卧室来命名。周围都堆满菌类和废弃动物器官,只想顺利回到书房的她顺利的被恶心到了。不详的异味越发越浓重,黑洞洞的房间不让人放心进入,就连坠落到与肮脏平民为伍的家族旁系也不曾这样。这让艾里德越发相信欧利蒂丝庄园主所言确实。

  当她划动火柴点燃她房间壁灯时,她那些写在纸条上亵渎神圣的可憎言行一一呈现出来,钉在书桌前的墙壁上。

  点亮壁炉旁的蜡烛,艾里德发现书房所有事物都完好无损,一如既往沉闷压抑。书柜边耸立一只哈尔庇厄的塑像,少女般的面孔,鹰一般的身体,如弯钩般的爪子,捧着一条死鱼,吃得津津有味。

  这是艾里德好小姐的杰作,如以往看来这塑像令人本能般的厌恶,现在,与地上的一具没了血肉的死尸比起,只会感到小儿科。

  看到那具死尸,才真正感觉毛骨悚然。

  “妈的!”她惊叫一声,因为她在点燃完书房所有的蜡烛后,才发现脚下有一具死尸,它的胸部被这个白痴踩得稀巴烂。

  [你个白痴.]

  死尸凹陷、可怕、充满未得倾诉的怨言的眼眶比任何东西都要黑暗。

  黑暗——

  黑暗。

  黑暗……

  她赶紧移步从白象牙制的柜子抽出几件合身衣物,从樱桃木制成衣柜里,取出需要的学术仪器,脑内飞速运转,迅速地从书柜上抽出几本大部头与一捆卷轴。她听到一种癫狂又美丽的咏唱,这种歌声好像在只出现在她梦境的最深处……

  死尸鲜血淋漓的污秽手爪……抬起……撑地……它在咏唱!

  快跑!她想。

  所有学过的深奥知识现在在她脑内起不到一点作用,一忘皆空。

  乘着下午阳光与死尸的紧随,怪异尸体的咏唱变成不可名状的吠叫,而且越来越响。艾里德像发疯的杀人犯一样,胡言乱语,疯狂地恳求和道歉,希望能安抚那具没了血肉的死尸。

  她背着包袱跑出铁门。

  她踏上马车。

  她只给车夫一句话。

  “好车夫,要跑快点,去欧丽蒂丝庄园。”

  又好又老的车夫看着她的神色不敢多言,驾驭赤马飞一般反回那片黑沉沉的桦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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