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厚葬楚嫣

长泽带我寻到楚嫣的时候，她正面色苍白的坐在菱花镜前，青丝成白发，执着木梳木讷的梳着头发，镜子上贴了喜字，我眼里含着泪水，慢慢走近她，从她的手里取过木梳，苦笑道：“我记得，从前我同你说过，你成亲的那日，我一定要亲自给你梳头，给你遮上盖头，我想过很多可能，却唯独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送你成亲。”

        镜中的女子艰难一笑，抓住我的手，握在冰凉的掌心，“阿绾，你知道么，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心中有愧于一个人，我日日都在挂念着，没有一日放下过，可如今，我觉得，好轻松，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我可以从头开始了……阿绾，六万年前，我觉得你好傻，傻的让人心疼，可六万年后，我又觉得你好幸运，至少，不像我，从一开始就注定，我输了。”

        她无力靠进我怀里，眼角泪痕清晰，“我好像记起了，娘亲死的那日，是化为了东海深处的一个泡沫，你说，我死了之后，会不会，也化为泡沫，一碰，就消失了？”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我鼻头酸的厉害，安抚她道：“你看，我早便说过，凌云是真心喜欢你，你嫁给了他，一定会比谁都幸福，比谁都快乐……”

        “若早些知道，会是如今这个模样，我该，不会那样执着。”泪水沾湿了我的衣衫，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怜爱的抚摸着她满头白发，浅浅道：“嫣儿，如今，还不晚，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没用的。”她吃力摇头，气若悬丝道：“凌云哥哥不告诉我，我也知道，我活不久了，其实，说来很可笑吧，我曾用心爱过一个男人，可他却不要我。我一直将凌云哥哥所做的一切，当做看不见，伤透了他的心，可没想到，临了，陪我走到尽头的却只有他。”

        “傻嫣儿，你别这样说，你瞧，他还是娶了你，若你能好好陪在他身边，他定然，会将以前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阿绾，我想，我在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你和四哥了，还有凌云，我走了之后，他大抵会伤心难受吧，阿绾，我求你一件事……我走了之后，将我的骨灰，留给凌云，咳咳……”剧烈的咳嗽牵动着她的伤口，她抬袖擦掉嘴角的鲜血，神情恍惚道：“阿绾，我知道东海有规矩，凡为东海子孙，死也要回归东海，我虽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可也免不得父王他要依着规矩，将我带回去。

        我生前一直想要离开，死后，也不想再被困在那里一辈子，凌云哥哥等了我这样久，我没有什么要留给他的，让他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可以。父王他，平日最敬畏瀛洲，只有你，他才会容我留下，阿绾，咳，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了。”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我忍不住的哭了出来，抱住她哽咽道：“我答应你啊，都答应你，嫣儿，我都答应你……”

        她满意的扯了扯唇角，重新将木梳递给我，手指冰凉：“阿绾，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帮我，梳头吧。”

        我颔首，忍住泪水成片涌出来的冲动，小心翼翼的给她梳头，挽发，戴凤冠……

        红色盖头遮住了她的容颜，我扶起她，心尖沉痛，她起身，步子蹒跚不稳，还未踏出几步，便险些摔了下去，我赶忙将她拢进了怀中，哽咽道：“你这样，还怎么成亲拜堂，我们等你身子好些了，再拜堂，好不好？”

        她缥缈的声音从盖头下传来，轻笑出声：“阿绾，带我去吧，我怕晚了，就没机会了。我答应过凌云，等到我将前世的债，都还完了，一定会嫁给他，一定……”

        “楚嫣。”

        泪水从我眼角滑落，我抬眸，门外新郎一身喜袍温润如玉，目光深情的朝着这畔看过来，徐徐走近。“嫣儿……”大手伸向新娘，新娘抬起玉手，搭在了他的掌心，身子亦是虚弱的朝他怀里倒下去。

        “小绾。”长泽揽住了我的肩膀，温声道：“交给他吧。”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将楚嫣送进了凌云的怀中，转身亦是搂住长泽小声哭泣着，长泽抬起携着温意的指腹给我擦泪水，大手拍着我的肩膀。

        红烛成双，遍地花色，绸缎被风袭起，拂过他的肩，楚嫣躺在他怀里，气息薄弱，他便抱着自己的心上人，一步步走向堂中，俯身跪下，大手抚过那张被红盖头遮住的容颜，微微颤抖。

        一场喜宴，唯有我与长泽良宵三人，我靠在长泽怀里不愿去看这幕悲切的场面，三拜过后，他掀了她的盖头，女子白皙的容颜映入眸中，朱唇弯起，倾国倾城……

        “凌云、哥哥……”指腹只差半分便触到他的容颜，但老天似乎并不愿意成全她，连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都不答应，手无力垂下，她的身子倒地，红衣落入尘埃，似一朵绽放的红莲……

        “楚嫣！”

        “嫣儿……”

        长泽拥紧了我的身子，不容我挣扎，我痛哭道：“楚嫣，你别走。”

        良宵神君长长叹了口气，拂袖安慰道：“小殿下，死者已矣，还请节哀。”目光看向木讷的凌云，神君凝重声音道：“凌云，帝君下旨，以西泽水神之礼厚葬六公主，并全了你的请求，赐婚于你和六公主，自此之后，她便是你的妻子了。”

        凌云抱着怀中沉睡的美人，大手轻轻搭在她的鬓角我，眼眸里只剩下了她的影子。“凌云，谢帝君隆恩。”

        帝君赐婚，日后便再也没有人能从他身边抢走楚嫣了。

        如长泽所料，东海那边还是来要人了，凌云将楚嫣带回瀛洲之后，便寻了个好地方，依着瀛洲的习俗，将楚嫣给安置在一处水泽下，水面莲花绽放，清香徐徐，他俯身，折了一只纸船放入水中，落花铺满整个水面，这两日，他半步也没有离开过这里。

        流云神官曾来劝过他，可他却执意要陪自己的新婚妻子，于他来说，楚嫣没离开，她只是睡着了，换了种方式留在了自己身边。

        瀛洲有一术法，能封印死者肉躯，永保死者容颜不变，即便几千几万年后，也依旧如初。他每日都坐在岸边陪着她，看着她的容颜，自言自语。

        长泽陪我来见他，彼时的他已经将自己折磨的不成模样，我想要靠近，可斟酌再三，还是决定不要去打搅他们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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