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熠哥儿不是凡人
次日一早,香菱不见了曹熠,慌忙拽过衣裙穿戴起来。她自从金陵跟了曹熠,每日里朝夕相处,起居一块儿,这会子暗暗担心大爷将自己留下,那该怎么好?她心急出错,汗巾子打成了死结,一束青丝散在肩上。
金钏儿正好端着水进来,看她着急模样,不禁打趣道:“哟,你还知道起来?咱们爷还指望你服侍呢!”
香菱趿着鞋,立刻就要往外走。
金钏儿忙拦着她,恼道:“你这样儿出去,成什么样子?”把她拉进来按在榻上。
香菱急忙问:“大爷去哪儿了?”又要站起来。
金钏儿啐道:“这会子记得大爷了?他出去办事都一个时辰了,临出门儿还交代让你多睡会儿,不要叫醒你!”忍不住话中含酸,自个儿和她比哪儿差了?论出身,她可是太太身边的人,有一两月例银子。论模样儿,兴许差一点儿,但论身段儿,她挺起身子悄悄拽了衣襟,瞥了香菱一眼,那儿鼓鼓囊囊也不害臊?
香菱全没注意金钏儿的小心思,双手捂着心口,只要大爷没嫌弃自己,她的眼里永远都是晴天,“大爷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金钏儿气恼的坐回榻上,却问:“咱们家在京里有多少铺子?听说大爷要当官儿了,是不是真的?”
香菱摇摇头,“我不知道。”她一颗心都在大爷身上,大爷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旁的一概不问。若是大爷想让自己知道,肯定会告诉自己的。
金钏儿皱着眉头,又问:“大爷和林姑娘真的是一块儿长大的?”
香菱笑道:“我也不知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金钏儿忽然红了脸,“我就是问问,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香菱一面洗漱一面说:“你可以去问大爷啊!”这丫头简单的很,连身子里外也不瞒着曹熠,她若想知道真会直接问的。
可金钏儿听了这话儿,还以为香菱在讥讽她,就要驳回去,只是想着太太交代的事儿,才耐着性子,“我又不是你,能上大爷的床。”说完自己先臊了。
香菱愕然道:“你怎么不可以?”这不是丫头应该做的吗?大爷亲口告诉她的。
金钏儿顿时羞恼的转过身去,跺着脚啐道:“作死了,传出去被老爷太太撵出去还是轻的!”王夫人素来端正,最最容不下这种事儿。
香菱却噗呲一笑,毫不在意的道:“咱们又不是荣国府的人,大爷在哪儿咱们就在哪儿。大爷回去,不用他们撵咱们也不留着!”
金钏儿纠结不已,若真那样儿,自己是跟着大爷还是留在荣府里?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
及至中午,曹熠才从外头进来。
香菱高兴的上前挽着他的手,“大爷,老太太送来了糖蒸酥酪,我偷偷吃了一点儿,可好吃了!”
曹熠笑道:“好吃你就多吃点。身子瘦的都硌手。”
香菱却一本正经的问:“哪儿硌手了?”
曹熠揉了揉她腰间,“哪儿都硌手!”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单子,“这是送给府里老太太她们的礼物,你拿去给玉儿妹妹瞧瞧,若有不妥少了的,让她只管做主添上。”
金钏儿忙接过去,“大爷让我去吧?”实在看不惯香菱骄纵模样,愤恨的想,要是哪个丫头敢对宝二爷这样,早打死了好几回了。
曹熠这才打量了金钏儿,见她身子纤细,虽然峰峦稍显不足,但胜在体态轻盈,细嫩匀称,便叮嘱她道:“见了玉儿妹妹,问她好,昨儿说的那些书画,另外用箱子装着,给她送进去。还有她常吃的药,一块儿带进去。”
金钏儿一一记下,从绮霰斋后面进了垂花门。
碧纱橱里,黛玉正吃药,见了单子轻笑道:“幸亏先给我看了,不然东西花费了不要紧,平白闹出笑话!”
她略思索片刻,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又蹙眉放下笔,将纸揉成团扔在一边儿,问金钏儿:“熠哥哥还在绮霰斋吗?”
金钏儿点点头:“来时还在呢,没有别人。”
黛玉方才展眉说道:“我还是当面和他说说。”
可是才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换了一身衣裳,叫过紫鹃,央平儿备了车去绮霰斋。
曹熠听说黛玉来了,忙出来接着。
香菱扶黛玉下车,黛玉随曹熠进了院内,当中一棵海棠,小小的三间厅,摆满了绢匹金银等项。
曹熠请黛玉坐下,给她沏茶:“妹妹怎么出来了,有事儿让金钏儿带个话就是了!”
黛玉笑着啐道:“难道哥哥不想见我?那我走就是!”就要起身。
曹熠拦住她,“妹妹天天来都行,就是怕妹妹累着,那就是我的过错了!”拽了她的袖子。
“呸!”黛玉甩开手啐道:“还是这么嚼舌。爹爹不在,我又不会告你的状!”从几上拿起一本《王摩诘诗集》,翻过书页,竟是淳佑年刻本。
香菱忙说道:“林姑娘,这是我看过的,一时忘了收起来。”想要拿回来又不好意思。
黛玉白了曹熠一眼,才对香菱道:“好生收着,可不要丢了。”
香菱捧着书,说道:“我才学着念,很多地方不懂。”
黛玉指了指曹熠,“放着现成的师父,你怎么不问他?”一会儿看着香菱,一会儿看着曹熠,露出戏谑的眼神。
曹熠笑道:“你既来了,这些如何分配都指望你了。”
黛玉款款走到书案前,拈出一支湖笔。
曹熠为她铺纸磨墨,“且看玉儿妹妹的飞白有长进了没有?”
黛玉蘸了蘸墨,一边写一边道:“给老太太太太们是一样,嫂子们一样,姑娘们又该是一样,还有舅舅兄弟们,底下丫头,东西虽小,最见人心。既然要送礼,便都不能落下。我怕金钏儿说不清楚,所以自己过来。”
曹熠赞叹道:“好字!果然家学渊源,比舅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黛玉撂下笔,啐道:“谁让你看字了?赶紧分出来,还让我教你?”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曹熠却将纸折好收着,故意说道:“劳烦妹妹再写一张,这张我留着,将来妹妹名满天下,我还可以卖了度日。”
黛玉立刻恼了,红着脸伸手就要来夺,“你快还我!真真不识好人心,不然再不理你了!”
可曹熠早就放进怀里贴身藏着,还催促道:“快写快写,我等着送呢!”
黛玉皱着琼鼻哼一声,嗔道:“就不写!我走了!”转过身去。
曹熠早拉着她的手,“你要是走了,我就写信给舅舅,说你仗着荣府的势,专门欺负我,让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黛玉跺着脚恼道:“胡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明明每次都是你欺负人家,还在爹爹面前倒打一耙!好在爹爹不在,你这点招数可不管用了!”
曹熠扣着她的手笑道:“看在咱们从小长大,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这个小忙,你可不能不帮!”
黛玉啐道:“你真是我的天魔星!”说完蹙眉,“还不放手?”
曹熠捏了一会儿才松开,“我让人帮妹妹搬进去?”
黛玉想了想,“不如我亲自替你走一回,你只让香菱金钏儿姐姐跟着,东西给嬷嬷们抬着。”
曹熠拱手道:“那就有劳妹妹!”
黛玉傲娇的伸出两根青葱一样的指头,“两本宋版书!不准混赖,更不准以次充好!”
曹熠抓住她的手指,“莫说两本,但凡哥哥有的,你只管拿去!都算你的!”
“呸,我才不信呢!”黛玉嘴上这么说,仍心满意足的挽着香菱往外走,“好姐姐,咱们进去玩儿,让哥哥一个人在这儿!”
一时黛玉带着东西进了荣庆堂正房,见过老太太。鸳鸯比着尺寸给老太太做帽子。
于是黛玉说明原故,将金玉如意,沉香拐杖,缂丝台屏,云锦等物送上。
老太太教鸳鸯收了东西,抱她在怀中,笑问:“怎么又和宝玉拌嘴了?”
黛玉摇头道:“没有呢,都是宝玉杜撰些典故笑话,还振振有词,我偏不信,他就恼了。”
老太太柔声道:“你们两个整日一块儿,知道他的脾性,总该和和气气的。现在宝玉被他老子叫去了,等会他回来,我替你说他,你们可不能再闹了!”
黛玉起身应了。从荣庆堂后院出来,过东西穿堂,就是一条南北甬路,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抱厦厅,是迎春姊妹住着,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黛玉绕过大影壁,后有一个半大门,小小一所房屋,这是王熙凤的住处。
堂屋内一二十个衣裙光鲜的管事妇人,簇拥着一个插金戴银,花容月貌的姑娘,正是王熙凤的贴身丫鬟平儿,见了黛玉,她忙打发了那些妇人,笑着上前相迎,“姑娘里边儿请,我们奶奶才念着请姑娘来呢!”
小丫头掀起猩红毡帘,黛玉打趣道:“凤姐姐念我什么?我可没有金啊银的打赏!”
话音未落,凤姐从里面走出来,挽着她的手:“难得你来我这一趟。”抬眼瞧见门口有人抬着东西,笑容灿烂的道:“有什么好东西送给我?不对,难不成是熠哥儿托你送的?”
黛玉啐道:“若是别人我才不管呢!”将云锦绸缎、金钗玉簪给了平儿。
凤姐拉着她一起坐南窗下炕上,炕上大红条毡,铺着金线闪的大坐褥。
平儿站在炕沿边,捧了一个小盖钟儿给黛玉。
只听凤姐悄声问道:“你和熠哥儿从小一块儿,可知道他家的底细?就昨儿单子上的那些东西少说也有上千两,随便就送人了?”目光灼灼想从黛玉这儿得到准信儿。
黛玉却蹙眉道:“这我可不知道。以前他们家也平常,前些年我姑姑、姑父去世,还是爹爹帮着料理。听说这几年熠哥哥琢磨出好些赚钱的买卖,渐渐有了起色。外头挂着宏盛幌子的就是他开的。”
“宏盛?”凤姐眼前一亮。这宏盛在京中还平常,西门内一个铺面专售西洋器物,小到钟表大到座钟,玻璃人像膏药。年前荣府从那儿买了一座玻璃围屏,晶莹剔透栩栩如生,作价三千两银子,早知道是他家开的,便用不着花那么多冤枉钱了。
凤姐笑得眉眼弯弯,“你这熠哥哥可瞒得我们好苦!那边大太太还以为他是破落小子,差点儿随便打发了。”言语中的奚落藏不住。
黛玉说道:“我爹爹说,曹家累世书香门第,行商毕竟不是正途,不能因小失大,坏了名声。让他不要过分张扬。”
凤姐赞道:“还是林姑父有见识,曹家当年可是当朝宰相,怎么能干这些?”话头一转,笑问:“你没听熠哥儿说起,他这买卖是什么做的吗?有没有分红给你?”
黛玉虽然不曾入股,但她一听就明白凤姐的心思,于是不动声色摇头,“我哪知道这些?你真是问道于盲了!”又央凤姐让平儿帮着将礼物分送舅舅舅母并姨娘兄弟。
凤姐立刻应了,起身送黛玉出来,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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