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两个时辰前——

        “闹市谈古论今,静中明月清风,悲欢离合总相同,到底一场春梦……”

        四牌楼里宛如极乐一般,早早便有了热闹。

        不过来这里的人可不光光只是为了吃·喝·嫖·赌,更有一些人是看中了这里鱼目混杂的环境,方便传递、亦或是打听一些事情。

        “塘水暖漾漾,春景百花天。鸟对对双·飞在梅林间。红艳艳桃花齐开放,纷沉沉杨柳到溪边。细飘飘几点清明雨,伊哑哑轻摇扫墓船。烟雾雾乡村飘白纸,只听得娇滴滴几声哭叫天……”

        珠帘后的雅妓捏着唱腔,生生地将汉子们的硬骨头唱酥唱麻,听到这歌声中的故事只剩下柔情,奈何今日小楼里来得主顾压根就不知道这曲子唱得是什么意思。

        “欸呦喂,司大爷欸!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几个北京城里做着灰色地带的富商瞧见司祭来了,连忙站起身来,拖着丰腴的身子小跑着前去迎接。

        司祭的名字忒长,要比满蒙族的名字都要长,让清国人一下子记不住,又因着他在清国的正经活计是那教堂里的司祭(尽管这些富商并不知道什么是“司祭”),久而久之,同他一起做生意的人便都叫他“司大爷”。

        司祭的心请不大好,近些日子列奥尼达殿下就跟一条疯狗似的,发了疯地攀着自己才咬,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莫非……莫非列奥尼达殿下是想要独吞我那批货物?!

        一想到这里,司祭自以为的恍然大悟弄得他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只是点了点头,朝着那几位富商示意自己来了,又闷着声音答了一句:“嗯。”

        几个富商面面相觑,他们的生意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们能混在黑白两道之间安然无事,怎么可能看不懂别人的脸色?

        只瞧了一眼,那几个富商便知道这位“洋大爷”的心情不大美丽,只是这洋人的心思和他们这些清国人大抵是不同的,他们谁也不敢乱猜,万一猜错了惹怒这位“洋大爷”,不说有可能拿不到货物,万一让这位块头比他们大了不少的爷恼羞成怒,一拳头砸下来,他们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可受不了。

        珠帘后的雅妓依旧在唱着,正唱道了伤心处:“……惨凄凄泪湿鲛绡帕,听哭那,亲夫吓,你不应该撇奴独自到黄泉。哭啼啼,三岁孩童把着谁人靠,忧郁郁,满腹愁肠与那个言?意悬悬,再醮从人去,一心心,撇不下旧家园……”

        司祭虽然听不懂唱词,确也能从那曲调里听出来这又是一首悲情歌儿,这让他原本就烦闷的心请变得更差劲了,他板着脸怒斥道:“都别唱了!”

        俄国人的块头一般都很大,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活像是哪吃恶鬼的阎王爷,吓得几个富商腿都要软了,而那珠帘后的雅妓更好不到哪儿去,险些要把正在拨动的弦给拨断了。

        雅妓不知道自己哪里唱错了,不过她深知像自己这样下九流行当出身的,若是客人们发怒了,她只管认错便是,于是在脑子还没思考之前,身子便本能地跪在了地上:“爷息怒,您想听什么曲儿,小莺儿都会唱!”

        小莺儿不但有一副好嗓子,还有一张好皮囊,她这么一跪在地上,富商们都心疼坏了,可再怎么心疼,也不过是对“玩物”的心疼,为了一个玩意儿损失一大笔银两,这可是不划算的买卖,因此尽管这些富商们心疼,可谁也没去为小莺儿求情。

        这群富商中身家地位最高的那位姓刘,这位刘姓富商的脑子转得也快,他连忙佯装生气道:“小莺儿你怎么回事儿?我们哥几个和司大爷做生意,那是高兴的事儿,你怎么唱了首报丧似的曲子?”

        小莺儿也觉得委屈,她唱得是京城时下最流行的曲子,达官贵人们喜欢听着呢,有不少王府里还专门请他们去唱过呢!怎么一到这位长得可怕至极的“洋大爷”这儿,就成了“报丧”的曲子?

        只是小莺儿不能喊冤,她聪明得紧,连忙娇滴滴地认错道:“几位爷,奴家知错了,这就给几位爷赔不是,奴家本来就是给几位爷准备的是喜庆的曲子,结果一不小心弄错了,还请几位爷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家这一回,几位爷想听什么曲儿,奴家都会唱!”

        司祭摆了摆手:“不必唱了,出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列奥尼达殿下那张看上去良善实际上心中却有不少危险的心思的脸:“我是来出货的,不是来听曲儿的,你们还想不想做这生意了?”他中气十足地将那几个富商也给骂了一通。

        富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满是不解,他们听闻这位“司大爷”最爱美色,所以才花重金请来小莺儿唱歌,是这消息不准,才让他们将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这次依旧是那刘姓富商的反应最快,他连忙给小莺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先退下,这次又哄道:“是是是,那你说的没错,是我们思虑不周了。”

        见这群清国的富商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司祭的心请稍稍好了一些,他傲慢地扬起了下巴:“后日子时,在成交的庄子里提货。”

        一听是城郊的庄子,有位富商忍不住问道:“往日不是都在码头提货装运么,怎么这次是在城郊?”

        为什么选在城郊?那还不是列奥尼达殿下的穷追猛打!

        但这种没面子的事情司祭怎么可能说?他恶狠狠地说道:“怎么就必须送到码头了?管的你们,你们爱要不要,不要有的是人来排队等着买我的货物!”

        富商们一听,连忙噤声——开什么玩笑?这种一本万利的东西他们怎么可能会让利给别人?

        为首的刘姓富商连忙跟着帮腔道:“你瞧瞧你们,别把家里那土地主的做派带道咱们司大爷的跟前!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若是等着饿了,还要让司大爷跟你们的娘来,给你们喂饭擦嘴么!”

        富商们听了这话,一个个皆面红耳赤地,明明平日里都是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可在“司大爷”的面前,却一个个的都不敢辩驳,尤其是刚刚那个问出那个问题的富商。

        司祭如今很喜欢这位刘姓富商,他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对着众人冷哼一声:“哼,话我已经说完了,老规矩,过期不候!”

        “是是是!”富商们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连忙点头答应道。

        那刘姓富商忍不住提醒道:“只是我听闻最近那东西查的严,司大爷虽然神通广大,但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呀!”

        司祭却摆了摆手:“放心吧,我早已安排妥当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查到了教堂,那也只能怪罪到教堂里的一个小传教士的头上去。”

        司祭阴恻恻地想——既然列奥尼达殿下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这场生意终于算是(单方面)谈妥了,司祭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长着肥膘的肚子,他似乎又想起来了那个名叫“小莺儿”的雅妓的歌声——似乎……还挺好听的。

        司祭眯了眯眼:“行了,该谈的已经谈清楚了,我劳碌了好一阵子,也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司祭没有明说要怎么放松,可他是处在这个地界说出来的这句话,在做的一个个都跟个人精似的,怎么可能问出来一句:“您要怎么放松?”

        那位刘姓的富商立刻谄媚地笑道:“司大爷辛苦了,给您找两个姑娘?我可是知道,那添香楼新来了两个姑娘,貌若天仙,伺候的人哟……”

        司祭摆了摆手:“那两个姑娘留到下此吧。”

        “那您……”刘姓富商的脑子里有了个不太好的想法。

        只听司祭果然说道:“就让那个叫‘小莺儿’的来伺候我吧。”

        “这……”富商们再一次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是这次,他们更多地表露出来的是心中的不甘心——小莺儿是雅妓中的新晋头牌,有不少达官显贵都想要得到她呢,原本大家要各凭本事,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了个程咬金!

        有一个富商耐不住了,忍不住道:“小莺儿是雅妓,或许您有所不知,雅妓是卖艺不卖身的,她只卖她的歌喉,您……”

        “不不不,”司祭不耐烦地打断了那名富商的话:“既然声音都能卖得,身体的其他部分怎么就卖不得了?”

        “可……”那位富商有些不甘心,他虽然对小莺儿没有那么大的执念,可他家和国公府沾亲带故,那国公爷喜欢小莺儿呀!

        只是这次又不等他说完,便被那刘姓富商瞪了一眼。

        ……

        两个时辰后——

        苏赫拿着那药铺新开张时不知是谁送来的纸条,趁着黑夜潜进了密道。

        这纸条上只写着六个字——“密道货物交易”,而正是这六个字,苏赫也是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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