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龙
夜里本是静悄悄的。
“咔嚓”一声,忽而皂角树断了枝,砸落了一地还未来得及舒展的花骨朵,激起了一地的花瓣扬起又落下,宛如天上的星子沉浮,最终化为尘埃。
静谧的夜的景儿就算是再美,也不是沉睡的人们看得见的,这异样不过是徒增醒着的人的恐惧罢了。
树上的鸟窝也摇摇欲坠,雀儿急躁地叫了两声,便早早地仓惶逃走,虫蚁们也逃离了巢穴,猫儿不安地叫着。
屋顶的瓦片作响,屋子里头都的家具晃动,架子上的精致的青瓷瓶“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甭管是不是皇恩赏赐,都抵不过这自然的撼动。
苏赫惊醒,摇摇晃晃地,下意识地披衣冲出房外,正好瞧见原本留在完颜亭白那儿服侍的小安子,此时正架着完颜亭白往外跑,连忙问:“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小安子显然是被吓坏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哽咽道:“是不是、是不是地龙来了?!”
苏赫院子里住着的下人很少,他瞧着小安子他们没什么事儿,看了一圈儿:“张嬷嬷呢?!”张嬷嬷年纪大了,刚刚地动强烈,苏赫生怕她被磕着碰着,受了伤出不了屋。
一想到这儿,苏赫便要往张嬷嬷的房间里里冲。
“贝勒使不得!”
张嬷嬷一出门儿便瞧见苏赫要往自己屋子里冲,心头一热,快走了两步拦住了他:“这屋子晃动地厉害,等会儿说不定还要晃,您可千万别进去了。”
嬷嬷的腿脚不利索,这是才走出来。苏赫舒了一口气:“您出来就行。”
张嬷嬷的眼眶红润润的,笑容慈祥:“您放心。”
王爷不是第一次遇到这“地龙”了,王府的下人们反应很快,跑去各院儿确认有没有受伤。
“贝勒,您这儿怎么样?”
苏赫瞧见来人,摇了摇头:“没事儿,我阿玛他们呢?”
“回贝勒,王爷把人都聚集到了前院儿,派奴才们往各院儿瞧瞧,看有没有人受伤。”
完颜亭白撞上苏赫的眼神,冲着他点了点头,苏赫瞧见两人没事:“我去前头看看。”说完连忙跑出了自己的院子。
苏赫跑得飞快,很快便临近了前院,喊道:“阿玛!额娘!其其格!”
院子里头喊着:“慢些跑!当心!”
那是额娘的声音!
直到跑到了前院,苏赫瞧见额娘正在安慰吓坏了的其其格,两个人虽然有些狼狈,但好在都没有受伤,这才舒了口气:“阿玛额娘,你们没事儿吧?”
王爷披着衣服,声音有些疲惫:“没事儿,你那儿呢?”
其其格瞧见苏赫进来了,原本好不容易平复了的委屈又跑了上来,挣脱了福晋地怀抱,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着苏赫的腰“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苏赫吓了一跳,连忙问:“这是怎么了?受伤了?”一边问着,一边顺着其其格的背。
其其格哭得撕心裂肺:“吓死我了,哥哥,吓死我了!”
苏赫心疼了,语气也揉了下来,摸着其其格的头说:“呼啦呼啦毛,吓不着,其其格不哭,哥在呢,哥在呢昂……”
这时家里管家禀报:“王爷,家中无人伤亡,各院儿房屋也无大碍,至于屋里破损的家具物件儿,还未来得及清点。”
王爷摆了摆手:“人没事儿就行,其他的等明儿再说吧,也不知道后头还会发生什么,让各院儿都在院子里凑合一晚,别进屋睡了。”
“是。”管家行了礼,便往下吩咐了。
王爷叹了口气:“这么大的动静,估计不光波及了整个北京城,咱们府上房子还算兼顾。”
糟了!
苏赫抱起其其格就把往福晋的怀里一塞:“其其格,你跟着额娘不许乱跑,听见没?”
其其格愣是没反应过来,福晋看他往院里跑得急,连忙说道:“你别往屋里跑!”
苏赫回头,急着说:“我知道,我那院儿里亭白还在呢,你们也别乱跑了!”说完,一边往胳膊上套披在肩上的衣服,一边往回跑。
苏赫自然不是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找了个没人的黑灯瞎火的地方翻了墙。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苏赫这个“小君子”,愣是为了心上人翻了危墙。
星星他住得那么高,万一跑不下来怎么办?!那小楼有些年头了,听说是康熙爷那会儿建的,万一到了怎么办?!
苏赫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只得一门心思地往那边跑。
北京城里的人们都感到了震动,原本宵禁了的街上虽然人们被迫醒来而变得嘈杂了起来,鸡鸣狗吠,不安地四处跳着,小孩子的哭声阵阵,就连母亲们哄拍他们的手也是颤抖着,声音也是哽咽地。
苏赫头一回觉得王府竟离教堂这么远,远到他尽量抄着小路,都还是跑不到。
此时什么汗血宝马都不如有这一双腿。
这个时候没人敢躲在小巷子里,更没人赶往这小巷子里跑,若是两边的房子塌了跑都跑不出,可苏赫却发了疯一般,满心都是星星。
忽然,苏赫感到身旁有人经过,好像也很匆忙的样子,和他一样急切地往前跑着,他们就要擦肩而过。
苏赫顿了一下,转身拽住那人的胳膊,一把拉近了怀里,轻轻唤了一声:“星星、星星……”
苏赫喘息着,不停地叫着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称呼,极大的恐惧终于落到了地上,空落落的心也随着怀中的人落在了臂膀里变得踏实。
怀中的人仿佛也早就辨出了抱他的人,那人的一声声“星星”轻道仿佛只是舒了一口气,像是失而复得的庆幸,那一声声叫进了他的心坎里,他知道苏赫是怎样想的,他又何尝不是这般想的?
穆烈哽咽道:“哥哥这般,不怕抱错人么?”
苏赫把胳膊收得又紧了一圈儿,满心的骄傲:“不怕,就算眼盲耳聋,五识不通,我的星星,我也认得。”刚刚苏赫是真的怕极了。
穆烈被苏赫勒得喘不过来气,可他舍不得让苏赫松手,责怪道:“不许胡说。”可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穆烈身上的衣服很单薄,刚刚跑着出了汗,如今巷子里过了风,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苏赫注意到了,怪道:“穿得这样少,这会儿出了汗,会染上风寒的!”他说着,连忙脱下来身上的衣服披在穆烈的身上。
穆烈撅了撅嘴,想把衣服还给苏赫,让他穿着:“我哪儿有这么较弱呀,哥哥也出了汗……”
西洋的衣服裤子不好穿,穆烈又是住在高楼上,跑出来时可没有苏赫体面,只穿了个白色的睡袍裹了个随手拿的毯子,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如今脚上的袜子也被路上的石子给磨破了,毯子也给跑丢了。
“自己好好穿着!”苏赫难得凶一回自家宝贝星星,抱着人仔细地检查,幸好脚没有被割伤,紧张的心再一次放了下来,替他拍了拍脚底,不再让他的脚落在地上。
苏赫把人背在背上,混迹在街上不敢进屋的人堆里。
苏赫扭头对靠在自己肩上的人柔声说着:“我先不把你送回去,你那儿的楼高,若是后半宿倒下来忒吓人。”
穆烈的胳膊勾着苏赫的脖子,在他的背上甜丝丝的傻乐:“好~都听哥哥的,那哥哥你要陪着我。”
“当然了!”
苏赫心情也不错,露出了两个酒窝:“这么高兴呢?”
穆烈红着小脸乐:“哥哥,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对浪迹天涯的野鸳鸯?”
苏赫挑眉:“野鸳鸯?怎么能是野鸳鸯?不如我现在把你背到府里见我阿玛和额娘,让你名正言顺?”
开什么玩笑,他苏赫可是朝廷封的多罗贝勒、御前侍卫,怎么可能跟心爱的人做一对浪迹天涯的野鸳鸯?
穆烈听了这话又兴奋又害羞又害怕,最后蔫蔫地趴在苏赫的肩膀上,嘟囔了一句:“哥哥……”
一声“哥哥”软软的,却直戳苏赫的心窝,他背着穆烈,跟人们一起坐在街边,又转而抱着穆烈乐道:“困了你就趴在我肩膀上睡会儿。”伸手又裹了裹穆烈身上的衣服,只露出来了一张小脸儿。
穆烈却看这里人多,生怕别人把他这异族脸当成异类,所幸直接把头埋在了苏赫的怀里。
苏赫的身边坐着的是一位抱着正酣睡的女儿的中年男人,男人的另一边靠着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想来是他的妻女。
男人看着身边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想他怀里抱着的应该是自家婆娘,两个男人长夜漫漫也不敢睡,怪无聊的,便主动来搭话:“小哥儿也不睡?”
苏赫笑:“是啊,怕再出什么变故。”
大哥感慨道:“是啊。”看着苏赫的动作轻柔,满眼的浓情蜜意,笑道:“这是刚成亲没多久吧?”
苏赫听了这话脸红了起来,点了点头:“是、是呀。”
大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嗐,这有什么可害羞的,这会儿正黏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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