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后
天蒙蒙亮了起来，所幸后半夜是一夜安稳，没再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街上的人见没什么事儿便渐渐散开回了家。
苏赫一夜没睡，倒是穆烈在他怀里睡得舒舒服服，到现在也没睡醒。
不过苏赫可舍不得叫醒怀里的宝贝儿，他一点儿也不困，单是低头看着未来媳妇儿乖巧可人儿的睡颜，看一晚上可看不够。
趁着街上的人们还没什么闲情雅致四处溜达，苏赫抱着他这个“害羞的、刚成亲的小媳妇儿”，打算把他送回教堂。
若苏赫再不回家，就要瞒不住他阿玛了。
“哥哥又要走了吗？”穆烈被苏赫抱到了床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手抓着苏赫的衣服，紧紧地、恋恋不舍地。
这样软乎乎的星星谁能忍得住呢？苏赫恨不得把他藏在心尖尖儿上。
苏赫低头，轻轻吻了吻穆烈的额头，柔声说着：“还不呢，但是已经天亮了，咱们总不能一直在外头坐着呀，乖，昨夜在外头睡得不舒服，趁着还早，你再睡会儿。”
穆烈软软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昨夜睡得可太舒服了……”
尽管昨夜两个人是在外头待了一夜，可穆烈觉得这比他在家里睡得还要舒服，哥哥的怀抱要比小楼里最厚实、最柔软的毯子还要温暖，让他让下了所有的戒备心，就连被抱回来也没有察觉到。
不过穆烈最听哥哥的话了，他顺势躺在了床上，可手里依旧紧紧攥着苏赫的衣服不放：“哥哥才没有休息好，也来躺会儿吧？”
“不躺了，我得给你检查检查这屋里还安不安全。”
苏赫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看着四周，仔细地检查了穆烈住的屋子，这西洋的建筑还挺坚固，墙体并没有裂缝，只是屋内的东西被震得有些凌乱。
穆烈撅了撅嘴：“哥哥这么着急做什么？现在不是不走么……”
苏赫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牵起穆烈地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了捏他的指腹，笑道：“现在是不走啊但我不能待太长时间，若是被你未来公爹发现了，你可就要提前跟我回去拜见公婆了。”
一听会被发现，穆烈立刻噤了声，闭了眼，作已经睡着的样子。
苏赫瞧着星星那不停颤抖的睫毛和通红的小脸，闷声笑了出来，满眼的宠溺，也不打算拆穿他，轻声简单地收拾了收拾倒在地上的东西，如此才放心回了家。
一夜惊魂，王府也渐渐恢复如常，王爷还要去营中，检查将士们和一应武器的情况，早早地离了家，福晋则因为一晚上的担惊受怕有些精力不足，回屋歇着去了。
其其格还是小孩子心性，恐惧来得快，走得也快，昨天晚上哭着哭着便在福晋怀里睡了，今儿早上一觉醒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全然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哭成了小花猫儿。
其其格惦记着宫里的书仪格格，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拿着牌子要进宫——书仪和其其格最为要好，所以给了其其格进宫的牌子，可以让她随意入宫去找她。
虽说昨晚震动的时间不算长，但街上，尤其是京郊寻常百姓住的地方，盖房子时大多都没钱买什么好材料，祖祖辈辈下来，到了现下这个苛捐杂税繁多的时代，更是没钱修缮，震塌了不少房子。
但城里损坏的房子不算多，昨夜掉到地上的几块摔碎的青瓦一大早也被人拾走了，街上的小摊子大部分又照常摆了起来，只有少数损坏严重的迫不得已关了摊。
一切都一如昨日，就连饭馆儿后门的乞儿也还是昨天那一个。若不是屋顶上有不少瓦匠正在忙碌修缮、街上蹲着几个游手好闲的老汉议论，就好像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其其格掀开帘子向外张望着：“这是到哪儿了？”
嬷嬷道：“回格格的话，到正阳楼了。”
“停车停车！”其其格叫住了车夫。
嬷嬷让下人停了下来，有些不解：“格格是要买什么东西？”
其其格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露出来了一对酒窝：“前些日子哥哥带回来了一包肉脯，我吃着极好，说就是在正阳楼对面的肉脯铺子里买的，正好买来给书仪尝尝鲜。”
“这宫里什么没有，格格能看上这街边铺子的东西？”
其其格听了嬷嬷这话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这食物呢，讲究色香味俱全，但宫里一向要求‘色’在‘味’前头，好多都失了吃食原有的滋味儿。书仪总说想要出宫尝尝人间烟火呢，哥哥对吃食的眼光一向不错。”
其其格自小就跟哥哥苏赫感情很好，对于食物，早就被熏陶成了一个“内行人”。
嬷嬷心想，书仪格格那是看得上咱家贝勒爷，想要嫁进王府又面皮薄不好意思说，只得跟你这“未来小姑子”打好关系呢：“那老奴这就去买。”
其其格摆了摆手，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我去就行，哥哥告诉过我要挑什么样的，你不懂。”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提起裙摆要下车。
“格格小心！”嬷嬷连忙在后头扶着，生怕格格摔着。
其其格和苏赫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一下马车，吸了吸鼻子，顺着味儿就闻到了肉脯铺子，铺子外坐着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男人，约莫有三十岁，自顾自地倒了一碗酒，撕着肉脯往嘴里塞，又灌了那碗酒下肚，末了还不忘满足地吧唧了吧唧嘴。
这个男人是个“怪人”，怪就怪在他身上的气质与这街上的百姓不同，却又与这市井相容。
其其格好似跟这男人结下过什么梁子，一见到他就皱起了眉：“怎么在哪儿都能遇到你？”
男人放下酒碗，也不恼：“丫头，你要讲道理，这铺子不是你家开的，更何况是我先坐在这儿的。”
嬷嬷挡在其其格的身前，神情凌厉：“不得无礼！”
其其格不想把事情闹开，拉了拉嬷嬷的衣袖，瞪了男人一眼：“你这懒散汉子，昨儿晚上那地龙动静那么大，今儿你还有心思喝酒？”
男人又倒了一碗酒，问道：“动静大么？”
其其格不暇思索：“大！当然大了！你没看到这街上都有房子塌了么？”
“瞧见了啊！”男人往嘴里扔了一块儿肉铺。
其其格侧目：“我瞧着你家也不像很有钱的样子，你都不用好好修修自家房子吗？”
其其格说这话还真不是冒犯，放眼整个北京城，僧王府算是大的，家底也算丰厚的，早上一番检查下来都发现好多地方要修缮，更别提普通百姓了。
“修什么修，哪儿有喝酒吃肉重要？”
其其格撇了撇嘴：“你这懒散汉子，活该将来被砸到！”
男人不恼，反倒打趣道：“丫头你对这事儿这么大反应，昨晚不会被吓哭了吧？”
“你！”其其格红了脸：“你怎么就不被这——”终是其其格心地善良，说不出什么恶毒的话来，“哼”了一声，拉了拉嬷嬷的袖子进了铺子。
这汉子似乎总在京城里游手好闲，其其格虽单独来这边的次数不多，但总能碰上他，上次是什刹海，这次又是正阳楼，总之每次都没什么好事。
嬷嬷在其其格身旁小声提醒着：“格格，那人是在粗鄙轻浮，您同他尊贵卑贱分明，身份地位悬殊，更何况这男女有别，您可是马上就要进宫的，可不要低了身份，毁了清誉，要离这种人远一点儿，不然咱们整个王……”
“不然咱们整个府上都要受到牵连。”显然，其其格对于听到“进宫选秀”来说，还是更愿意“矮子里拔将军”，选择跟那个男人说话，她没好气道：“那不是还要两年呢没，嬷嬷，您若是再在我耳边念叨这些，恐怕我还没进宫，耳朵都要起好几层茧子了。”
嬷嬷苦口婆心：“起了茧子就多磨磨，奴婢这也是为了您啊，这起茧子总比毁了清誉送了命要强……”
男人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大口喝了碗里的酒：“哈——”酒顺喉而下，男人吧唧了一下嘴，大喝一声：“舒坦！”又撕了块肉脯丢进嘴里。
对面正阳楼的伙计端来一个盘子，乐呵呵地说道：“五爷，您要的羊肉小的就给您放到这儿了啊，还想要点什么您尽管吩咐，小的给您送，绝对不耽搁爷喝酒！”
那个被叫作五爷的男人光是看了一眼盘子里的烤羊肉便赞不绝口：“嚯！外焦里嫩，汁水饱满，你家大师傅的手艺就算是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
伙计骄傲地挺起胸脯：“宫里头小的是不知道，但这京城其他地方，再没第二处能做这么好吃的羊肉了！”
五爷也笑：“这倒的确是！”
这个被人称为五爷的男人为人亲和，早就跟正阳楼附近的店家伙计、车夫脚夫打成了一片：“坐下来喝点？”
伙计笑着摆了摆手：“那哪儿成，小的还要干活呢，等会儿掌柜的该扣我工钱了，您有事儿直接吩咐我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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