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
乔简看了看眼前留着精致小胡子的朱家长辈，又看了看他身后亦步亦趋小跟班一般的焦郁离，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们。
“别紧张，侄媳妇，只是聊聊。”
朱中吕哈哈笑道，“今天本来就是来探望你的，到了病房才听说你不在。你都能自己出来遛弯了，看来是好的差不多了，我这做长辈的也就放心啦。”
“谢谢。”
乔简干巴巴地说。
他本来想直接送客。对于这个趁着小雀失踪对小雀朱家当家人位置有所觊觎的远房长辈，乔简一直心存芥蒂，日常只是维持着面子上的交情罢了。他现在身体又不舒服，对于这种人更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但是他想起了叶利扎维塔边防站。
赵铎白小帅，以及其他大多数与低桌联手的士兵已经死在了鹞触发的爆炸中，剩余的也都被抓起来了。军士长当时迷途知返，想要把乔简小雀送走，因此被赵铎等人扣押，结果反而留下一命。只是他手下造反，他肯定要负责任，这辈子恐怕都别想回家了。整个叶利扎维塔事件虽然被压了下来，不被外人所知，但直接参与者基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但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们么？
是谁把他们逼到绝境，不得不用旁人的血来换取一张回家的机票？
是谁把他们丢弃在冰天雪地的牢笼，让他们不得不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们至少不是逃兵。
“方舟药剂……”
乔简咀嚼着这几个字。
“哦，我正巧也想跟你聊这件事。”
朱中吕说道，嘴角依然有笑，但被笑挤得微眯的眼睛里却没什么感情，略微浑浊的眼白依然跟新铸的银币一样亮。
“方舟药剂嘛，其实是当年晏池一手搭起来的，就跟他的孩子一样，最了解它的自然也是他。”
朱中吕说，“但他现在在哪儿，我想你比谁都清楚……事情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我想侄媳妇你，恐怕也有点责任吧。”
乔简一言不发地盯着目前的人。
他脸色依然虚弱，嘴唇白皙没有血色，但是在那双一贯温柔的眼睛里，有坚硬的力量逐渐浮出水面。
——乔简并不软弱。他只是习惯了承担，习惯了包容，所以总是会给他深爱的人以能够肆意伤害他的错觉。
朱中吕的笑容抖了抖，因为不想在小辈面前露怯而强行稳住，继续说道：“当然啦，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跟你掰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咱们还是得朝前看。边防站的事儿闹得有点大了，今天能压下去，明天难保不被有心人翻出来。小雀是咱们朱家的当家人，要是被人发现方舟药剂出自朱家名下的研究机构，这个责任，他不担，恐怕没人能担了吧。”
乔简：“北方联盟基因科技研究所是公立机构，并不属于某个家族。再说了，现任的所长也不姓朱。”
朱中吕被他这一句官腔噎得嘴角直抽，反观他身后的焦郁离，之前啥样现在还啥样，跟没听见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一旦药剂问题东窗事发他不会吃瓜落呢。
朱中吕似乎也对他这木头反应颇为不满，狠瞪了他一眼才继续跟乔简说：“小焦这孩子实诚没心眼儿，能被选上所长只是因为技术能力优秀，别的东西让他来承担就太过了。
“行了咱们不说他！侄媳妇，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呢？”
朱中吕身体向前倾，越过面前小小的餐桌，低沉的嗓音不会被除了他和乔简之外第三个人听到。“我叫你一声侄媳妇，是看在晏池的面子上……当然了，你想让我继续看在小雀的面子上这样叫你，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自己愿意么？
“别以为朱承阙有什么真心。你自己去打听打听，你不在的这五年里他都玩过多少人。被他玩死的都有。
“怎么，你也想做下一个？
“他现在宝贝你，稀罕你，可等他玩腻了之后呢？
“你能怎么办？你还想不想活了？”
朱中吕伸出两指，用力戳了戳乔简的胸口。
“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宁归乔。
“现在对你而言，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研究所其实并没有掌握方舟药剂的全部资料。朱晏池临死之前曾经对药剂进行过重大改进，但他死得太突然，这部分资料找不到了。
“你是他的妻子，你知道他有一个私人实验室，就在朱家主宅里。那部分资料就应该在那里头。
“找到它，拿给我，我帮你摆脱朱承阙。”
乔简脸色惨白。
他心里明白朱中吕不怀好心，根本不是真想帮他。他应该冷下脸来，把朱中吕骂走，告诉对方就算他真的跟小雀发生什么龃龉那也是他和小雀之间的事，轮不上一个出五服的老家伙在他面前充大尾巴狼。
但他开不了口。
朱中吕精准地找到了他的伤口，冲着腐烂流脓的创伤笔直地戳下去。乔简几乎能听见表皮破裂，脓血喷出时发出的那轻轻的“噗”，就像戳开了一个烂葡萄。
然而可笑地是，朱中吕能那么精准地找到乔简的软肋，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了解乔简，只是因为这一切都是明摆着的。
在所有人眼里，乔简都只是一个笑话。高兴的时候，看在朱家二少的面子上叫他一声乔简。谁不知道他就是宁归乔。
捅死了朱大少，又恬不知耻地跟朱二少不清不楚，妄想一辈子做朱太太的宁归乔。
大多数人只是远远看着，拿他做茶余饭后的笑料；少数人凑上来，抛给他一点不咸不淡的鱼饵，从他身上割走鲜嫩的肉。
可乔简偏偏无法制止他们。那饵料摆在他面前，涂了□□，他却无法斩钉截铁地拒绝。
……因为他，真的需要。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如今的平静只是湖面的冰，而春天马上就要到来了。
“改进方舟药剂，功在千秋。”
一直沉默的焦郁离突然开口道，“不止为了你。”
“……”
乔简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放在膝头的双手松开又握紧。过去很久，他终于听见自己小声说：“如果我找到了……我该怎么联系你们？”
他现在看着行动自由，其实处在半软禁的状态。手机里有定位和窃听软件，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单凭他自己很难在避开朱承阙的前提下与其他人接触。
朱中吕着实松了口气，大包大揽：“这你不用你操心，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们会主动找机会与你接触。你只要把东西找到就行了。”
“那行吧……”乔简凝眉，“但我不保证我一定能找到。”
“对自己有点信心，你一定可以。”朱中吕哈哈笑道，“那咱们就说定了？侄媳妇？”
他起身，拍打乔简的肩膀，动作很是有些粗鲁，把乔简推得摇摇晃晃。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丢下一声“回见”便领着焦郁离离开了。
“哦，对了~”
朱中吕拿腔拿调，转身回来，再次俯身到乔简耳边：“你不会蠢到把找到的资料交给朱承阙吧？”
他捻了捻自己精致的胡子尖，瞥了一眼依旧僵硬着全身的乔简，微笑：“那真是活该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回他们真的走了。
乔简独自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很久，终于浑浑噩噩地端起咖啡杯，咽下了完全凉透了的苦涩液体。
——幽暗的房间内，朱承阙的脸被监控器的光亮映得惨白，眼睛死死盯着画面中的乔简。
摄像头挂在路灯下，离得有点远看不太清，好在乔简的病号服的衣领后藏有□□。
所有的话，朱承阙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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