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存侥幸
元浅月觉得自己一定是有什么大病,才会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收下了这个显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少女。
寒烟笼罩的玉石室内,床上的少女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元浅月坐在玉石床旁,察觉到她的动静,立刻从冥想的状态中脱离。她睁开眼,正对上白玉石床上一双森冷乌黑的眼眸。
视线在空气中凝固了一秒,元浅月第一个挪开了眼。
每次见她,自己都好像是先挪开眼的那个。
这个少女年纪不过十五岁,眼睛像深潭一样望不见底,她略带吃力地坐起身,黑发如水淌过她苍白几乎透明的脸颊。
她往身上摸了摸,看见元浅月坐在自己的身边,蹙着眉头,开口就问道:“我的匕首呢?”
语气又冷又硬,只有戒备和敌意。
元浅月沉默了一下,她想了一万个可能,唯独没想到这少女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匕首——但好歹是活了近两百岁的老人家,何必跟她计较?
波澜不惊,方显尊者本色。
元浅月认真道:“扔了。”
这少女迟疑地看她一眼,这才勉强撑起身坐起来,环顾了四周,眼里是深深的麻木和冷漠。
白玉石室里,四面石壁光滑,她就睡在正中的白玉石床上,上面还溢着丝丝寒气。环顾四周,这石室里找不到出口,也只有她们两人。
元浅月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她。
玄衣少女眼里的警惕始终没有松懈,她看着面前的元浅月,嘴角一挑,终于开口问道:“这是要把我一辈子关在这里?”
在断骨剧痛把她疼晕之前,她就想着,反正扎了江承恩一刀,死了也不亏。
没想到自己没死,醒来后还是在这样一个冰冷的白玉石房间,旁边还坐了一个穿着如水长裙的美貌女子。
多半是仙门上的什么尊,尽管见过一面,但她并没有兴趣。
她环视了四周,看见一脸淡定的元浅月,不由得挑起眉梢,面带尖锐的敌意,嘲讽地笑起来,问道:“你们九岭如此宅心仁厚,是准备把我这十恶不赦的孽种在这里好吃好喝关上一辈子吗?”
元浅月终于忍无可忍,这丫头就跟带刺的刺猬一样,这里戳戳,那里刺刺,对她没有一点尊敬就算了,如今还要在她面前公然嘲讽九岭。
要跟这样的疯批朝夕相处,她估计先要走火入魔了。
元浅月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要偷了别人的玉佩上九岭来?”
玄衣少女的眸子里浮现些许疑惑,继而漫不经心说道:“听说九岭上修仙得道之后,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恰好这两个纨绔看上我了,我知道这事后就将计就计,偷了玉佩上山来。”
元浅月的嘴角一哂,她问道:“你想做什么?”
少女朝她微笑:“你想知道吗?”
确实是没救了。
元浅月叹了口气,心中下定了决心,说道:“我是你的师傅,自然要知道。”
这真不能怪她心狠了,谁让这少女真就是个好苗子呢?
如果真是这样冷血无情,背负血债的人——至少元浅月心中不会愧疚。
反正总有人要顶魔□□头,找一个身负罪孽不知悔改的人,打入天机锁,总比找到那些纯良无辜的弟子要好得多。
少女愣了下,她皱起眉头,盯着元浅月看了半天,像是行走沙漠的旅人忽然又看到了绿洲,像是溺水的人忽然再一次看到浮木。绝路上的希望,总会让人觉得渴望又可疑。
而她早已没有了渴望,她一直都很会忍受。
她的桀骜和冷漠收敛了些,但还是带着迟疑,拧着眉头,长睫轻轻合拢,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眯着眼睛问道:“为什么要收我这种人为徒?”
善心?她不信。
她是被大道所不能容忍的人,是天性邪恶污秽,性情扭曲,无药可救的十恶不赦之徒。
她自己一清二楚。
元浅月找了个好借口:“我觉得我和你有缘,我想度化你。”
……这谎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脸红。
偏偏她就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撒出这个滔天大谎来。
面前的少女半信半疑,她看着元浅月,许久后才轻嗤一声,开口说道:“我只是个叫花子,死在街头都没人多看一眼的垃圾,我身上有什么价值值得你救下我,还收我为徒?”
天降幸运?她不信。
元浅月脸上微笑,她心好累,这套说辞拿去诓任何正道弟子,必然会让这人感动涕零,马上跪下发誓此生唯师命是从,要抛头颅洒热血,以报答今日知遇之恩。
这丫头年纪虽小,但真是生性多疑心思诡谲,不好诓。
元浅月有些头疼。
于是她又展露一个动人的微笑,向面前少女情真意切地说道:“我第一眼见你,就知你是我命定的弟子。”
少女心底一凉,愣了一下,她从来还没听过这么离谱的鬼话,以至于竟然一时间面上空茫,不知道说什么好。
面前元浅月一身素衣,面如芙蓉,杏眼微眯,仪态天成,真真是仙人之姿,超凡脱俗。
这样高洁而缥缈的仙人,跟她这种污泥里打滚,刀口舔血,笑面藏刀,污秽不堪的下贱乞丐是截然不同的。
就算是她摸爬滚打一辈子,都挨不着她们的衣角。
有那么一瞬间,她生出一丝愤怒,更多的是从心底涌出的厌恨与憎恶,凭什么她们可以拥有光芒万丈的人生,生来就这样不染尘埃高高在上……
命定的弟子?她忽然有些想笑,这话落在谁身上都不该落在她身上。
但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借此达成她的夙愿。她垂下眼眸,森寒潭水里划过暗芒,恨意和愤怒在心中呼啸而过,转瞬间化作面上一片虚伪的感动,甚至泛出一片眼角微红的水光:“那我就认你做师傅——”
元浅月打断了她的话。
她轻轻地敲着面前的白玉石桌,明知她心思诡谲,但终于说通了这个品行恶劣的少女,不由得眉眼微微上扬,松了口气,欣然道:“不必告诉我你的名字——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今日起,为师为你赐名玉临渊,如何?”
……
一连在白玉石室呆了好几日,待到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了,元浅月才带着她离开白玉石室。
灵界中到达化身期便可称之为尊者。九岭上除了主事的七位尊者外,其他尊者要么在外游历,要么闭关静修。
白玉石室是供给各峰尊者闭关打坐的好地方,里面摆放的白玉石床有疗伤助道之功效。玉临渊无意间看到过她的胳膊肘上,似乎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也不知道是什么伤口。
她本想问问,话到嘴边,看着玉临渊那面露乖顺的脸,真是如鲠在喉说不出口。
白玉石室是仙门闭关的地方之一,在上面休息,甚至可以修炼五感,不需饮食。这几天里,元浅月大致查看了下玉临渊的天资根骨,也问过了她的生辰八字。
她果然是个没灵根的普通人,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还得派人去山下查询。
在这几天里,玉临渊像是换了个人,乖巧顺从,有问必答,恭顺的态度反而令元浅月脊背发毛。
她是收起了毒牙的蛇,藏起了獠牙的兽,用无害的外表装作乖顺从容的样子去讨好那无知的主人。
她总觉得玉临渊看着她的时候,眼里带有一丝古怪的神情。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玉临渊一定是在背后偷偷藏了一把匕首,趁着她转身的时候会往她的心口扎一刀,拼着你死我活也不会放过伤害任何人的机会。
但直到玉临渊的伤口彻底好了,她还是没有向元浅月动过手。
她一定是没在这白玉石室里找到足够锋利的武器。
元浅月如是想。
出来时,灼目阳光让玉临渊情不自禁眯了眯眼。她穿着临渊派的浅水蓝色衣裳,领口露出一截白色领口,乌黑眼眸,站在阳光下,好似要融化的雪人一般。
她在白玉石门前站了许久,眯起眼看向太阳,毫不避讳这刺眼的光芒,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古怪的神情。
元浅月本想化作一道虹光离开白玉石室,但一想想身后根基尚弱的玉临渊,还是得让她多接触一些天地灵气,让她尽量修补身体亏空不足。
——就算是虚假的师徒,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一前一后,上了朝霞山。
临渊派一系坐落的朝霞山,最初是元浅月的师傅,临渊尊者朝元遥所选的落邸之处。
朝远遥生性喜静,日日潜心钻研修仙道法,不喜抛头露面。临渊派也如同朝远遥习性一般,坐立于孤峰之上,清净幽深,向来无人叨扰。
百年前他自愿堕魔与魔教妖女携手隐匿世间,元浅月的同门师兄们尽数战死,再加上临渊派后来的三个弟子都堕魔,她这唯一的尊者又闭关修炼,自此,这处庭院便空了下来。
一路青山苍翠,石板连绵。在竹林潇潇之后,几处庭院若隐若现。
元浅月推开篱笆,而后抬起手,果不其然地发现自己手上厚厚的一层灰。
……
自己百年前闭关时,心哀若死,伤得极重。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对青长时说过,叫他莫要动这里的一草一木。
如今看来,他可能对一草一木的概念有些误解。
竹舍里面的摆设一如往昔,朝元遥喜欢一切从简,这一点,她师从一派,如出一辙。
到处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元浅月默默捏了个清净诀,片刻后,勉强是能坐人了。
待到入座坐定,元浅月手一挥,桌上呈出茶杯盏碟。白瓷杯里茶水热气氤氲,她努努嘴,微抬下巴示意她:“行个拜师礼,你就是我临渊派的新弟子了。”
……临渊派已名存实亡许多年,如今玉临渊一定是她最后的一位弟子。
这拜师实在是太过简陋,但她收徒这件事本来就上不得台面。
元浅月历来嫉恶如仇,与妖魔势不两立。但如今她元浅月的身边人个个都成了魔族,真是造化弄人。
玉临渊跟在元浅月身后迈步进来,她悄无声息地打量了这间房舍,死里逃生又顺利入门,事情到这地步如同做梦一般。
她目光好奇地转了转,听到元浅月这样说,当即上前来,毕恭毕敬地伸手端起茶盏,递了过来:“师尊在上,请受弟子新茶。”
眼里寒芒微微,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元浅月看面前轻柔微笑的少女,眼里那压抑着的寒芒,心里惴惴不安,说道:“你叫我一声师傅,从此便是我徒弟。”
她接过茶,沾了沾唇,便放下。顿了顿,元浅月神色复杂,幽幽一叹,说道:“临渊派只剩你我师徒二人,不必拘泥于小节。”
玉临渊神色微动,她抬起眼来看向元浅月,还是掩不住那一丝好奇,当即开口问道:“为什么?”
啊这……
茶水微苦,有高处不胜寒的味道。
元浅月勉强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日后你就知道了。”
日后等你成为魔神那天,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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