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无意穿堂风（一）
“去找蔚哥哥，不去找蔚哥哥，去找蔚哥哥，不去找蔚哥哥，去找蔚哥哥”
萧晴绝望地扯掉最后一朵花瓣。
“为什么又是不去找蔚哥哥啊！玉檀，有问题，这院子里的花有问题！这院子里的花都少开了一瓣啊！”
玉檀看萧晴这模样已看了数日，早已见怪不怪：
“姑娘，您想去见顾公子直接去便是了，何必作践这花园里的花呢。”
萧晴闹起脾气来，把裙子上的花瓣一甩：
“我不去！”
她十分委屈：“我一个姑娘家的，又生的如此好看，一天到晚缠着一个外男，有失体面，我不去！”
玉檀面无表情：“那便不去。”
“玉檀，连你也冷淡我。”萧晴可怜巴巴地望着玉檀，一股子委屈劲，似乎再眨两下眼睛便能挤出泪来。
然而此情此景日日重复着，纵使玉檀有再好的脾气，也被萧晴磨得心如磐石了。她也知道萧晴不听劝，干脆一言不发，任由她自怨自艾了许久，又自己安慰好了自己，手便又伸了出去，蠢蠢欲动地想要再摘一朵花。
“干嘛呢。”突然从二人背后传来声音，玉檀回过身去。
“少爷！”她连忙欠身行礼。
萧晴认出了哥哥的声音，不情不愿地转过头来：
“你不好好在屋子里陪着蓁儿姐姐，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萧晅心虚地别开目光：“要你管。”
“切，我才没心情管你呢。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又跟蓁儿姐姐吵架了，而且肯定是你先惹她不开心的。”
萧晅不乐意了：“凭什么就一定是我的错，是我先惹的她？”
“没有凭什么，就凭蓁儿姐姐是蔚哥哥的妹妹，单这一点，蓁儿姐姐便不是喜欢挑事的人，只有你爱挑事。”
“切。”萧晅极为不屑，然而想到刚才的场面，仿佛被戳中脊梁骨似的心虚起来，干咳几声，望着萧晴脚旁边一圈的花瓣，皱起眉来训道：
“你少管我了，你这好端端的，又没人惹你，干什么糟蹋这些花？你要是闲得无聊就回屋插花煮茶去或者喊玉檀陪你打双陆也行。”
被提了名的玉檀轻声道：“少爷，姑娘跟花儿闹脾气呢。”
“跟花有什么好闹脾气的？”萧晅古怪地看了萧晴一眼，有些不解。
“姑娘怪花儿的花瓣开得不够多，摘不到她想要的数。”
见玉檀胳膊肘子朝外拐，萧晴急了：“玉檀！你怎么什么事都跟哥哥说！”
说着便拽住玉檀要走，萧晅一把按住萧晴的额头将她拦下，继续问玉檀：
“你接着说。”
“少爷，姑娘想摘花瓣决定去不去将军府找顾公子，摘不到，生闷气呢。”玉檀言简意骇。
翻来覆去还是为了顾蔚，萧晅翻了个白眼，敲了萧晴的脑袋一下骂道：
“瞧你那点出息，那个顾蔚有什么好的，给你灌了迷魂汤似的，一嘴一个‘蔚哥哥’。你一个姑娘家，天天跟在人家身后自讨没趣，也不嫌丢人！”
萧晴捂着作痛的额头：
“蔚哥哥哪里不好，还有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就不能喜欢人了，姑娘家就不能主动了？哥哥你休要说这些没道理的话来训我，按你这么说，蓁儿姐姐岂不是也自讨没趣？再说哥哥你才丢人呢，你做的比我坏多了，凭什么说我！”
萧晅被萧晴的话驳得哑口无言，这本就是他看不惯萧晴跟在顾蔚身后受委屈才随意扯来编排人的话，眼见萧晴委屈巴巴眼泛泪光的模样，他也有些后悔，正斟酌如何同她说两句好话，又听得萧晴道：
“况且——”她顿了顿：“我也许久不曾去找他了。”
萧晅一愣，前些日子他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分不出神管别的事，这会儿子才意识到在他单方面为了那夜的事情同顾蓁蓁冷战的同时，萧晴竟也许久没有去将军府找过顾蔚了，这确实是件稀罕事。
他皱起眉头：“怎么，顾蔚他欺负你了？”
“哪儿来的什么欺负。”萧晴鼻子酸酸的：“蔚哥哥理都不理我。”
萧晅看得出妹妹是真的伤心了。这丫头，虽然平日里没心没肺地闹腾着，到底是顺遂日子里捧在手心养大的姑娘，跟在顾蔚后头怕就是她此生最大的委屈了，此时不觉又心疼又生气：
“萧晴，我同你说过多少回，这京中多少青年才俊任你挑，又不独他顾蔚一人，你怎么就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再不然，旁人你都瞧不上，一辈子不嫁也是可以的，难不成还担心我们养不活么？做什么去受那劳什子委屈！”
“那蓁儿姐姐不也认准了你么，你怎么不劝她另择夫婿？我就看上了蔚哥哥，旁人不行。”
萧晅满头火大：“我同你就事论事，你老是扯顾蓁蓁做什么？再说她”
萧晅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语气里不乏懊恼：“她认准个头。”
“你们是在喊我么？”
顾蓁蓁的声音冷不丁传来，把萧晅吓了一跳，说坏话被抓了个现行，也不知道她听了多少去，萧晅莫名有些心慌，一时竟忘了呼吸。
她同红菱一道从远处缓缓走来，走近了才发现萧晴两眼湿漉漉的，不禁关切道：
“小晴，怎么了吗？”
这边萧晴正抹着泪，顾蓁蓁转了脸去看萧晅：“你又同她吵架了？”
萧晅气急败坏：“怎么一个个的，出了事都来怪我！”
萧晴连忙抓住顾蓁蓁的手，摇头解释道：“不是的，这次不是哥哥惹我生气的。蓁儿姐姐你不要怪我哥，他还是有救的。”
顾蓁蓁啼笑皆非，掏出帕子替萧晴将脸上的泪擦干净，点点头宽慰道：“知道了，那你别哭了，把泪擦擦干净。”
萧晴接过顾蓁蓁递来的帕子，余光瞥见她手上的食盒，便问道：
“蓁儿姐姐才来坐了这么一会儿便要走了吗？我还没来得及同蓁儿姐姐好好聊聊呢。”
萧晅干咳几声。
顾蓁蓁淡淡一笑，并不去看他，同萧晴轻声说道：
“是，我只是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今日便不能久留了，代我向萧伯伯问个好，改日你来我院子里，我再同你好好叙叙话。”
她侧过脸去，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萧晅，语气冷了几分，礼数上却仍一丝不苟：
“家中尚有事务不曾处理，这便告辞了。”
说罢不等萧晅开口，干脆利落地掉了头转身离去。
萧晅神色微妙地望着她的背影，却是一言不发。
萧晴看出了端倪，本就伤心着，此时不免更加窝火，瞪着萧晅骂道：
“你干的好事！你又说什么混帐话惹蓁儿姐姐生气了？你瞧她方才的模样，比往日里都冷淡许多，你要真把蓁儿姐姐这样好的嫂嫂气没了，往后要想再找一个愿意这样忍着你的姑娘，可不能够了！”
萧晅心烦意乱：“你还教训上我来了。”
诚然他嘴上仍是不肯服软的，但眼睁睁看着顾蓁蓁远去的身影，他心中确实也有些郁闷，不免回忆起了方才的场景。
——“如烟？”
顾蓁蓁的回答令他意外，萧晅回过神来，皱了眉：“好端端的，你提如烟做什么？”
顾蓁蓁把书严严实实地藏在身后，低着头不知道又在想着什么心事，沉默了许久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坦诚地盯着萧晅，直白地问道：
“萧晅，并非我有意打听你同那位如烟姑娘的事情，只是你上次还不曾回答我，你打算何时与我退婚？”
一句话便又将萧晅打回了那个月光凉薄的夜晚，声音也冷了几分：
“怎么，从前我好声好气劝你同我退婚，你死活不肯答应，如今一天天的缠着问我，莫不是看上哪家公子了，急着同人家郎情妾意去呢？”
先不提萧晅是否对“好声好气”有何误解，顾蓁蓁断然想不到萧晅会这样想自己，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住了书角：
“萧晅，从前是你逼着我同你退婚，当时我想不开，如今我同意了，你又有什么可不满意的？你不必奚落我，我不过是想你告诉我个大致时日，我也好早日替自己做些谋划罢了！”
萧晅蓄了一肚子火，气急了反而冷笑一声，忍不住挖苦道：
“谋划？看来你还真是有心上人了，那日玉泽园还同我作出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叫我惭愧不已，觉得是自己轻慢了你，差点负荆请罪，不成想竟是促成一桩美事！瞧上谁家公子，不妨与我说一说，凭着多年相识的情分，我也好帮你张罗张罗。”
顾蓁蓁脸一阵红一阵白，死死咬住下唇，从牙间憋出几个字：
“萧晅，你休要欺人太甚。”
萧晅置若罔闻：“不是玉泽园认识的？噢，这么说来前一阵杨韬说在街上遇见了你和玉岚公主，是在宴会上遇见的？都不是的话，莫不是你家那位容与哥哥？不过像你这样无趣的女子，没有如烟半分贴心与温柔，竟然也有冤大头看上了，还真是恭喜顾大小姐”
顾蓁蓁二话不说，甩手将藏在背后的书扔了过去，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脸上，又“啪哒”一声落到了地上去。
对话戛然而止。萧晅没想到顾蓁蓁会朝他扔书，惊愕之下竟顾不上捂住自己被书磕到而开始作痛的眉骨，只呆呆地瞧着顾蓁蓁。
糟糕，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
顾蓁蓁冷着脸：
“萧公子放心，横竖不是你倒这个霉，你不必同我生气。”
“还有，我祝萧公子同如烟姑娘，比翼双飞，百年好合。”
怎么就一时冲昏了头脑，说出那样的混账话来呢？
萧晅越想越后悔，却又不想在萧晴面前露了怯，只得强撑着平日的模样随便说了几句话敷衍了她，继而在自家妹妹尚未打破沙锅问到底之前连忙打发玉檀将她带走了，自己独站在原处，仍盯着方才顾蓁蓁离开的路，一面后悔一面窝火着。
话确实是说重了，诚然他知道自己从前对顾蓁蓁也比较刻薄，但从未说出这么不知好歹的话来——鬼迷了心窍，不知为何便一股脑将这些话都说了出来，气没气到顾蓁蓁他不清楚，倒是他说完便懊悔不已，但又不知如何补救，到底搁不下脸面来，拂袖而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后花园里来。
眼见玉檀带着萧晴走远了，萧晅纠结许久，硬着头皮也伸出手去摘了朵花下来：
“去道歉，不去道歉，去道歉，不去道歉”
一时意气，这样早的回了家，又是在两家关系正尴尬的节骨眼上，顾蓁蓁不免也有些后悔。就算她不嫁入丞相府，两家交好也是必要的，总不该为自己这点事，不顾萧老将军对自家的恩情，反而化玉帛为干戈，那便是她的罪过了。
她倒是可以随便扯些个理由在父母和祖父面前将此事兜住，只是这次她同萧晅近乎撕破了脸，她还用书砸了萧晅，难保萧晅气急了不会告她一状将事情闹大，事情瞒不过去不说，爹娘和祖父要是知道自己扯谎免不了又要训斥自己，训斥到最后往往是母亲心疼她，抱着她的头哭诉自己命不好，全家上下又是鸡飞狗跳。
越想越发怵，顾蓁蓁近乎想要厚着脸皮掉头回丞相府，然而纠结着纠结着马车便停了下来，掀开帘子一看，已然到了自家府邸门口，两个门口扫地的小厮也都看见了她，疑惑着问候了声“姑娘回来了”，顾蓁蓁左右为难，硬着头皮下了车。
不如就说自己是回来取样东西的吧？趁爹娘都没发现早早地再赶过去，事后问起来含糊其辞便是了，顾蓁蓁拿定了主意，清了清嗓子，为自己寻回几分底气，强装镇定走了进去。
“蓁儿，你回来了！”
脑里藏着鬼主意，心神不宁的，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自家哥哥顾蔚在背后叫住了自己，脸上竟然还有几分仓皇无措——再一看，顾蔚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走起路来满头的珠钗乱晃，顾蓁蓁眯了眼仔细瞧，有点面生，但她仍从那咋咋唬唬的气派中将女子与一个名字对应上，忙不迭低头行礼：
“郡主万福。”
宋怀瑶摆摆手：“起来吧！我记得你的，你是顾哥哥的妹妹，叫什么顾蓁蓁的，我说的没错吧？”
顾蓁蓁微微点头：“郡主好记性。”
顾蔚松了口气似的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寒暄：“郡主，既然我妹妹回来了，你们年龄相仿，说起话来也热闹些，便由她带着你在府上逛逛吧，我尚且有些事情要处理，怕是无法继续奉陪，失礼了。”
说罢求救似的给顾蓁蓁递了个眼神。
顾蓁蓁心领神会，走上前半步：
“既是如此，那我来陪郡主叙叙话吧，哥哥，你不是还有事么？快去忙吧。”
宋怀瑶有些懵：“诶，顾哥哥你别走啊”
顾蔚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顺着顾蓁蓁给的台阶便溜之大吉了，余下她同逸王府这怀瑶郡主两人站在院子里。顾蓁蓁特意亲热地挽了宋怀瑶的手不让她走，宋怀瑶左右挣脱不了，气急败坏，顾蔚走远后便作势要推她一把，顾蓁蓁及时撇开了她，她便落了个空，极为不满地拍拍袖子，瞪了顾蓁蓁一眼，却见她微微低着头一脸良善地笑着，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也不好冒犯发作，翻了一阵白眼才想起了什么，转过脸来问道：
“我问你，你哥哥同萧家那小贱蹄子，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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