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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有匪君子(三)


“红菱姐姐,好了没有?萧公子已经在外头等姑娘了!”

        “再等等,这就来了!”

        及笄之礼的时候不少人送了首饰来,红菱替顾蓁蓁挽了个堕马髻,挑挑拣拣了半天,选了支红玛瑙步摇钗了进去,看着自家姑娘眯着眼没睡醒的模样,也不叫她,趁机在那妆奁里又选了些花状的小卡子往她头上夹,原本素净的脸蛋因这些小小的点缀显得灵动许多,面上亦敷了薄薄的一层香粉,从两颊上透出比胭脂更好看的粉色来,朱唇若丹,娇俏可人。

        顾蓁蓁并不太愿意在打扮上花心思,平时也一贯穿的比较素净,这一直令红菱深觉可惜。她向来觉得姑娘虽然比不得萧家那位大小姐似的沉鱼落雁,但亦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尤其是姑娘那白皙莹澈的肌肤,掐一下便能滴水似的娇嫩,真真比冬日里的雪还要无暇上几分;再说姑娘眼睛圆溜溜的,睫毛纤长卷翘,望向人时的眼神湿漉漉的,便是不说什么也有一种无辜之气,叫人狠不下心来;鼻子和嘴巴都生的小巧,标致得仿佛那画里的娃娃,一股子乖巧伶俐气,笑起来的时候更觉动人——只是顾蓁蓁并不如何爱笑,大多时候仅仅是勾起嘴角带点笑意,便当是在笑了。红菱见过顾蓁蓁笑起来时候的模样,与其说是如沐春风,她更觉得顾蓁蓁便是春风本身。

        顾蓁蓁今日是被红菱连拖带拽哄着起来的,红菱得了母亲的命令,须要将顾蓁蓁好好打扮一番才肯让她出府。母亲嘴上不说什么,实则内心对萧晅口中那个说着要娶的青楼女子很是介意,认为那类女子不过是些靠着胭脂水粉糊弄男人的狐媚子。虽是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顾蓁蓁平日里在穿着方面属实随意了些,用她的话来说便是“出了家门便能去奔丧”,不大像个十来岁的姑娘家。沈夫人头一次开始反省是否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痛定思痛,觉得为时不晚,现在改变女儿也还来得及,便提前同顾蓁蓁院子里的丫头们通了气,从这次赏春宴开始,定要将自家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萧家那小子知道从前是瞎了他的狗眼。

        顾蓁蓁果然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从梦里清醒过来,抬手便要把自己头上的花钗拔下,旋即被红菱拦住:

        “姑娘,是夫人叫我这样做的,说您平日里太素净了些,会失了顾家的体面,要我们从今日起好好打扮您,姑娘若是不配合,夫人便不让姑娘出去了。”

        “是么?那正好,我本来也不想出去。”顾蓁蓁置若罔闻,自顾自将头上最显眼的那支步摇摘了下来。

        红菱汗颜,从顾蓁蓁手上把步摇抢了过来,又替她簪上:“姑娘别开玩笑了,萧公子已然等在外头了,姑娘若是不肯戴,奴婢也只好带着院子里的丫环们一同去领板子了。”

        说着十分委屈地往后退了几步便要跪下,顾蓁蓁连忙站起身,头疼地将她扶起来:“知道了知道了,居然用苦肉计逼我,你倒是长本事了。”

        她叹了口气,有些在心里埋怨母亲多管闲事。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母亲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么?一来她并不觉得萧晅讨厌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貌不出众,二来她也有些沮丧,这些年常随父亲入宫赴宴,她还觉得自己已然在这方面有了些造诣,不想还是被她们嫌弃了,真是有些委屈。

        顾蓁蓁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到外面,萧晅站在马旁边,正同杨韬说着话,杨韬倒是比萧晅更快瞧见她,远远地朝她招手,笑容十分爽朗。

        她虽同杨韬认识有些年岁,但也说不上多么熟络,只是因为他是萧晅的朋友故偶尔打打照面罢了。她知道杨韬为人热情,但望着杨韬脸上堆着的笑意依然忍不住心生疑惑,暗暗觉得有些奇怪,然而他们却并没有熟到可以相互询问的地步,再加上她也并不是那样好奇,故而干脆假装看不见,慢慢地走上前去,出于礼貌微微低下头喊了声“杨公子”,就当作问好。

        杨韬大大咧咧的,也并不在乎顾蓁蓁有些冷淡的态度,把扇子一甩,半掩着脸,露出一双含着笑的眼睛,饶有兴趣地推了推萧晅,对着顾蓁蓁说道:

        “顾小姐今日打扮的,同平日里似乎不太一样。”

        因为需要配合着这花里胡哨的头发,红菱又逼着她穿了条石榴裙,余光瞥见那鲜艳的裙裾,顾蓁蓁脸一红,萧晅有点呆滞地转过身来,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一番,顿了顿,皱起眉头来:

        “你怎么穿成这样?”

        果然被说了,顾蓁蓁脸皮薄,提起裙子便要往回走:“你们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再出来。”

        不想杨韬三步并两步跨上前来拦住自己,挑了挑眉道:

        “风卷葡萄带,日照石榴裙。萧晅他不会说话,顾小姐这通身的气派,同萧晅实在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好看得很。”

        说罢他趁顾蓁蓁垂着头的时候连忙给萧晅使了个眼色——你忘了今日要做什么了?

        萧晅呆了下,不屑地别过头去,有些不快地皱起眉,短促道:

        “别换了,快走吧。”

        继而自顾自上了车去。顾蓁蓁望着萧晅的背影,又看了看面前笑得有些诡异的杨韬,眉头微蹙,觉得有些反常,但又不知这话该从何问起,杨韬看出顾蓁蓁的疑惑,笑了笑:

        “顾小姐?还不上车么?”

        顾蓁蓁抬起头,在短暂的沉默中立马恢复平静。其实也无需多想,大约又是萧晅想了什么新花招要耍自己罢了,并且多半就是眼前这个笑得一脸轻浮的男人替他出的招。横竖萧晅并不敢真的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顶多是让自己吃点小苦头,好叫他心里太平点就是了,她并不在乎,也不愿同他计较。

        如此想着,顾蓁蓁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便调了头去也上了车。车内萧晅正死锁着眉头,不快写在了脸上,这小小的空间内充斥着眼前人浮躁的情绪,顾蓁蓁在他对面坐下,低头整理着身上的石榴裙,忍不住心想,他就这么厌恶我么?

        萧晅回忆着杨韬对他说的话,虽然内心觉得此计无比荒唐,但也正如杨韬所说,一时间他并不能想出更好的计策来,若是再这么拖下去,不久后便是他的婚期,故而虽然百般不情愿,他依然应了下来,一会儿他便会装着有事要找杨韬商量同顾蓁蓁分开,让她一个人逛去,其余的就是杨韬的事了。

        杨韬素日里不务正业,有许多令他不齿的喜好,其中一个便是替人作媒。据他自己说,他身边的已经成家的兄弟,竟有半数是自己撮合的,他爱看戏,喜欢把戏里段子从戏台子上搬出来制造一些风花雪月的桥段,因而他信誓旦旦地向萧晅保证这件事交给他没问题。

        自然是不信的,他才不相信顾蓁蓁会那样轻易喜欢上一个人,顾蓁蓁就是块木头。

        然而好歹试试。

        萧晅也觉得这样做有些卑鄙,越想越觉得烦躁和心虚,偷偷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顾蓁蓁垂着头,头上的步摇在隔着一窗帘子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闪耀着红色的光芒,没有束上去的青丝随着马车的颠簸悄然滑落到她抹胸上方露着的白皙的肌肤,于锁骨处弯了一道,继而又飘飘然垂在腰间,披帛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隐隐约约可见披帛下纤细的手臂。她今日显然是特意打扮过的,穿着与平日风格迥异的石榴裙,居然真的显得生气许多。

        他眉头皱得更深。

        算了,杨韬那家伙素来不靠谱,他的话岂能信——

        “少爷,顾小姐,到了。”

        这么快?

        “嗯。”顾蓁蓁抬起头来,他来不及收回目光,就这么撞上了顾蓁蓁的眼神,然而她迅速别开,甚至不同自己说半句话,自己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去。

        他没反应过来,愣神间听到杨韬的声音:

        “顾小姐,我想起我同萧晅还有话要说,顾小姐你先进去吧,记得替我们同谢太师问个好,我们马上到。”

        等、等等——

        “好。”

        他终于回过神来,猛得掀开帘子,只看得顾蓁蓁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没有回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恼怒又有些颓然地又把帘子拉上。

        杨韬把帘子拉开,十分随意地闯了进来,坐在刚刚顾蓁蓁坐过的位置上,看着异常沉默的萧晅,他勾起嘴角,拿着扇子摇了摇,笑着问道:

        “怎么,舍不得了?”

        萧晅一下子黑了脸:“你有病吗?”

        杨韬似乎并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你要是真舍不得,现在追上去,就趁着今日的大好春光同她吐露真情。浪子回头金不换,顾大小姐定然会感动的不行同你永结同心,然后明年今日,说不定我就能喝上你们第一个孩子的喜酒了。”

        “滚!”萧晅只恨手边没东西能堵上这厮的狗嘴,他还真是会火上浇油,明知道自己心情不好还有闲心在一旁冷嘲热讽,萧晅瞪着他骂道:

        “闭上你的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谁要同她永结同心谁结去,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有些说不上来,欲言又止许久,冷哼一声:

        “我只是觉得她今日穿的太丑了,怕根本没人看得上她。”

        这是杨韬意料之外的答案,他愣了愣,继而把扇子一收,当着萧晅的面捧腹大笑起来。

        顾蓁蓁确定自己已经离那两人远远的了,这才松了口气。萧晅一直臭着张脸,因而自己方才也没有机会问他为何萧晴并没有跟着一起来,按理说之前萧伯伯为了防止自己同萧晅在众人面前闹不开都会喊萧晴过来陪着自己才是,萧晴不在,她突然落了单,自然有些不习惯。

        难不成是因为上次萧晅难得的没有在萧伯伯面前同她吵架,所以给了萧伯伯一些不切实际的指望?她觉得有些好笑,她并不觉得萧晅会乖乖陪着自己,自己也不太想跟萧晅两人独处,萧伯伯未免对他们太放心了些。

        也好,没人看着,至少自己能安安心心一个人在这玉泽园里好好逛一遭。这座园子是谢太师请了姑苏最有名的师傅设计的,走几步便是不同景象,满园春色,来这么一趟也不亏。

        方才同谢太师嘘寒问暖罢了,因屋子里还聚着好些她不认识的人,男女都有,正三三两两坐在一处谈笑风生,大概是约着一会儿同赏春光,顾蓁蓁怕麻烦,勉强朝众人笑了笑便匆匆离开了,现在正一个人走在园子里。

        没有记错的话,今日是要在这园子里吃了晚饭才能回去的,顾蓁蓁默默感慨此地不如丞相府便利,没有地方让她躺着睡一觉,睡觉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闭眼前是晴空万里,睁眼后便是夕阳渐晚,时光就是这样容易被消磨。

        瞧着不远处有一处亭榭,顾蓁蓁有些高兴,走了这么一会儿她也有些累了,不如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再接着逛。

        亭榭倚着小湖,未至盛夏,湖泊上铺了一层荷叶,并没有荷花,然而瞧着也绝绿意盎然,观之悦目。偶尔有风吹来更觉惬意,连同风里藏着的这座园子里花草树木的甜味也令顾蓁蓁心生欢喜,坐了一会儿竟赖着不想动了,干脆趴在阑干上静静望着湖面。

        “姑娘可是独自一人来此处赏春的?”

        从身后传来声音,顾蓁蓁回过头去,发现不远处多了一个人,应是哪家公子,同杨韬一样拿了把扇子,然而眉宇间并没有杨韬的轻浮,她有些拘谨地扯了扯披帛,先是微微低头问候,想了想轻声道:

        “不是。”

        仅仅二字,倒不是顾蓁蓁惜字如金,只是她并不想同不必要的人有什么牵连,只照着对方的问题回答了便是。

        “姑娘的同伴似乎并不在,可否允许在下于此处坐下,同姑娘一道欣赏一会儿这湖上的春光?”

        现在走的话是否显得她有些无礼?母亲从小便同自己说过,礼数一定要周全,将门世家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正是因此将门之女更要知书达理,方能告诉天下习武之家并非野蛮之地,打破众人对习武之人的偏见才是。

        顾蓁蓁坐直了身子,垂头微笑:“此处是谢太师的园子,我并没有资格允不允许。”

        男子笑了出来,隔着与顾蓁蓁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

        “姑娘好生有趣,竟如此口齿伶俐,可是对在下并不信任?”

        “我与公子初识。”才见面罢了,谈何信任。顾蓁蓁一边回答着,一边开始在脑里盘算着要同此人说多久离开才显得不突兀。

        穿着石榴裙的娇小女子。

        他不喜欢杨韬,却碍于父亲想要同吏部尚书结交的心勉强跟在杨韬身旁。方才他把一堆公子哥聚起来,说自己进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穿石榴裙的身形娇小的美人,只看了一眼便迷得他骨头都酥了,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他向来看不惯杨韬这派孟浪的作风,本来听了便也忘了,只是不屑间突然想起此人为萧晅之友,萧晅的妹妹有倾城之貌天下皆知,京城中还能有谁能让杨韬只看一眼便酥了骨头的?如此一想方才产生了些好奇,这才在游赏间分了个神出来留意这园子内的红衣女子,继而发现了眼前这位姑娘。

        他笑了,竟是朵带刺的玫瑰。

        “是在下莽撞了,姑娘果真聪慧的很。”

        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吧?

        顾蓁蓁站起身:“公子好好欣赏吧,我在此处看得够了,便先告辞了。”

        男子挥了挥扇子,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

        “姑娘可认识杨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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