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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任他明月下西楼(二)


顾蓁蓁向来是个忘性很大的人,这从她对萧晅长期以往的包容上便能体现出来。无论萧晅对她做了什么事,顾蓁蓁都能不动声色地将它云淡风轻掩了过去,反倒是她身边的人替她耿耿于怀,会在她的记忆已经模糊的某个日子里突然斤斤计较起来,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

        而作为主人公的顾蓁蓁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倾听着这一场因她而起的闹剧,心如止水,倒叫旁人分不清究竟是谁遭殃。

        倒不是顾蓁蓁有意去释怀或者怎么样,只是她实在是不太记得。

        往事如同潭中月,是影影绰绰的一轮,风一吹便会波澜褶皱,她趴在岸边眺望着水面上的一点光晕,什么都看不清。

        “笨的要死!母亲明明才教过你怎么做!”

        萧晅极其不耐烦地盯着顾蓁蓁手中的剪纸,尚且稚气的圆眼里透露出满满的嫌弃,然而身子却往自己这里凑了一些,没好气却并不敷衍地说道:

        “都说了不是这样剪的,你这个口子剪那么大,下面的还怎么剪嗷!好疼!”

        身形窈窕的女人走了过来,二话不说重重地在萧晅头上捶了一拳,动人的脸上出现一点愠色,却又在看向顾蓁蓁的时候化作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带着些歉意道:

        “蓁儿,别搭理这臭小子。好好的一张嘴,怎么就说不出好听的话来,你是我亲生儿子吗?”

        萧晅两手一摊闹了起来:“娘你偏心,你看她剪的什么玩意儿,前天你才教她的,不足两日就让她忘了个精光!”

        顾蓁蓁低头盯着自己手里皱巴巴的玩意儿,也有些汗颜:“白姨,对不起,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白绮音笑眯眯地摸了摸顾蓁蓁的头:

        “不记得便不记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剪了不剪了,白姨带蓁儿去吃糕饼。”

        顾蓁蓁乖巧地放下手中的剪子和纸片,带着些迟疑地看了看在一旁闹脾气的萧晅,顿了顿,没有去牵白绮音伸向她的手:

        “不带小晅哥哥吗?”

        白绮音在自己儿子说话前先按住了萧晅的头:“不带,谁让他欺负我们蓁儿?男孩子怎么可以对女孩子那样凶!这是白姨给他的惩罚,这次糕饼不带他吃。”

        顾蓁蓁欣然伸出手去,将自己小小的手陷在白绮音纤细柔嫩的掌心中,好像在抚摸一匹上好的绸缎。她很喜欢白绮音,喜欢她微凉却依然温暖且柔软的手心,喜欢她对她说话时的包容与迁就,喜欢她的温柔与恰到好处的顽皮,这都是年幼的顾蓁蓁所能想象的一个女人最好的模样。

        萧晅一看母亲真的不打算带她吃糕饼,不禁急了:

        “娘你天天跟爹爹吵架,爹爹吵架的时候对你不是也很凶,你怎么不惩罚爹爹!”

        白绮音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牵着顾蓁蓁的手却没有松开,只是微微侧过身去用另一只腾出来的手敲了一下萧晅的脑袋:

        “谁说我不会惩罚你爹爹的?只是他犯的错误比你大,娘一时间没想好怎么惩罚你爹罢了——所以你不准变成你爹爹那样!”

        然后呢?萧晅说了什么?眼前人的面孔逐渐模糊,她揉了揉眼睛,依然是虚虚的许多重影,她从重叠的影子里分辨出萧晅正在一张一合的嘴,白姨呢?牵着自己的那份温暖正在迅速冷却,身旁人的身形也变得影影绰绰,从哪里传来的婴儿的哭闹声,大声且肆意——

        顾蓁蓁睁开眼。

        红菱正站在不远处,瞥见幔帐里已然从床上坐起身的顾蓁蓁,走了过去,掀起帐子:

        “姑娘,醒了?”

        顾蓁蓁微微皱着眉,有些疑惑方才究竟是梦还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记忆——会是后者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当真记得住那样遥远的事情吗?

        红菱隐约觉得顾蓁蓁有些不对劲:“姑娘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顾蓁蓁缓慢却坚定地摇头:“不是噩梦。”

        她用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

        “原来我小时候就学过剪纸”

        红菱揣度着顾蓁蓁眼中的茫然与怅然似乎还有一丝类似于欣慰的情绪,大约确实并不是什么噩梦,其余的她也不便问,转了话题道:

        “姑娘快起来吧,萧大人叫人送来了一些布匹,在夫人房里摆着呢,姑娘选一选去,正好做两件衣裳。”

        “随便吧,你喊人去回话,让母亲做主便好。”顾蓁蓁打着呵欠离开床:“红菱,来帮我梳妆,一会儿陪我出去买些东西。”

        红菱点头,跟着顾蓁蓁走到梳妆镜后,拿起梳子替她整理头发:“姑娘要买些什么吗?”

        “爷爷的蜜饯果子吃完了,还有桂花茶。”

        “桂花茶?”

        “嗯。”顾蓁蓁点头:“容与哥哥似乎喜欢。他初来乍到,买些他从前喜欢的东西送给他,也好有个念想,说不定适应得更快。”

        红菱心中一动,却不说什么,然而顾蓁蓁仍从她替自己梳头发时短暂的停顿间迅速猜出了她的想法,盯着镜子里的她看了一眼,不咸不淡地提醒道:

        “少想些有的没的。”

        “昨日又来了么?”

        “是啊,这些日子萧公子来得可真是勤快,夜不归宿呢。”

        “这萧公子,当真不在意他那将军府的未婚妻么?我听说顾大千金可是对他一片痴情。”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自家的贤妻再好,哪有外头的野花香?男人嘛,不都这个样子。”

        “切,长的也就那个样,素日里穿得跟守丧似的,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哄住了萧公子!”

        “还叫什么萧公子?该改口叫姐夫了!”

        厢房里,如烟近乎要崩溃了。

        “萧公子。”如烟带着一些绝望:“要不我改口叫您萧大哥吧?萧大哥,您已经在这儿剪一晚上了,我这话本都被您撕了用来剪纸了,怎么您还没剪出自己中意的花样吗?”

        萧晅平淡地看了一眼这满地狼藉,十分不在乎地转了头去继续盯着自己手里剪的兔子,这已经是他剪的第不知道多少个兔子花样,然而总觉得有些不称意,要么就是兔子剪得不够可爱,要么就是后头的花剪得不够精细,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挑剔。

        若是萧晴或是杨韬看见这一幕,指不定会觉得萧晅在做什么符咒要用来祸害人,就算是顾蓁蓁瞧见了,估计也会觉得他有点毛病,然而萧晅本人毫不介意,只是细细端详着前一张剪的不好的地方,在新的纸上更小心些。

        反倒是如烟耐不住了,瞧着萧公子剪纸的模样似乎是有些痴了,究竟是要送给谁?如烟困得连好奇的心都消散了一大半,她已陪萧晅在这里坐了一晚上,他不走,自己也不敢睡觉,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这一天天的,回回都是在她要入睡之前跑到她这里来,总不能真的只是为了学一门手艺吧?如烟心中纳闷,然而萧晅是她的恩人,此番疑惑他不说,自己自然也不能追问。只是苑里那群姑娘已然把嫉妒写在了脸上,连保持面上的平和都不能够了,时不时刻薄她两句是常态,当作耳旁风便也算了;这两天逐渐在日常起居上也开始给她使绊子,不是不小心被锁在柴房里无人搭理,便是不小心被浇了一身冷水千奇百怪的花招,非要看到她难堪才肯罢休。

        如烟比她们年纪都大些,亦知这些姑娘同样身世凄苦。老鸨表面上一口一个女儿地唤着她们,私底下把那些不善接客的姑娘用鞭子抽得遍体鳞伤,终究在她眼中她们这些人都是替她赚钱的奴才,又如何会教得她们宽容与善良?如烟在她们中还算幸运的,在家里待过一些日子,幸得母亲教育与陪伴,读过一些书,懂得一些道理。因着这一点,终究不忍心对她们太狠心。

        一夜未眠,她困得厉害,支撑着站起来,想从柜子里掏出自己素日爱喝的桂花茶冲一些提提神,打开罐子一看,里头被人塞了歪歪扭扭的几条小虫,正在罐子里慢吞吞地蠕动着,甚是恶心。

        如烟不怕虫,但到底看了有些作呕,她将盖子合上,走到萧晅身边,微微躬身:

        “公子且先在这里坐着吧,我下去吩咐人给您备早膳。”她顿了顿,“还有,如烟想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望公子允许。”

        “噢,你去便是。”萧晅头也不抬:“也不用麻烦了,你去桥头那个包子铺那里替我买两个梅花包子便好。你那妈妈笑得叫人怪讨厌的,我不想见到她。”

        说着,他又想到那老鸨的嘴脸,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本就不擅长同女人打交道,那女人又笑得一脸谄媚,叫他直犯恶心。

        “是。”如烟低头应下。昨夜萧晅急匆匆来找自己,偏要叫自己教他剪只兔子,如烟一头雾水,虽然仍是应下了,心里却直犯嘀咕。她捧来了一堆红纸,细细地给萧晅示意着该如何剪兔子,然而大男人终究笨手笨脚的,学了许久也还是记不得到底该怎么剪,一直学到后半夜才勉强手熟些,但剪出来的东西也还是歪歪扭扭的,像什么也不像兔子,萧晅较了劲,硬是要剪出个像样的东西来,这一剪便到了现在。

        如烟剪起地上的废纸大致瞧了瞧,已有些形状,剩下的便是练了,不需要自己再去指导多少。这么想着,她轻轻合上门,捧着罐子走下楼去。

        几个伙计正在打扫着大堂,姑娘们三三两两地坐着,绞帕子的绞帕子,摆弄指甲的摆弄指甲,如烟清楚她们大清早的坐在这里是要干嘛,无非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两个夜宿于此准备回去的客人,搭讪两句,说不定下一次便成为她们的客人了。

        有几个姑娘时不时便朝她的厢房瞥几眼,怀的什么心思一看便知,如烟沉默片刻,想了想,捧着罐子朝她们走去。

        明人不打马虎眼,她懒得同这些小姑娘兜圈子,干脆往她们面前一站,将自己的罐子掀开,平静地问:

        “是谁干的?自己站出来。”

        几个丫头先是皱着眉,看清了里头的东西不禁吓得叫出声来,把惶恐写在了脸上。如烟留心注意着她们的表情,只见其中一个丫头涨红了脸,却并不叫,神色中有掩不住的心虚。

        她记得这个丫头叫小蔓,原本是乡镇里一对普通夫妇的头一胎生下的女儿,从能走路起便帮着家里做农活,十岁时因父亲生病便被卖来了青楼。十三岁破瓜,然而因为头一回接的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便被不少客人嫌弃起来,素日里应酬的也是一些平头百姓,老鸨从她身上捞不到多少油水,因此没少拿鞭子抽她,故而如烟待她比旁人更体贴些。

        如烟想了片刻,淡淡地朝她走近一些,不等她为自己辩驳,二话不说掴了她一掌。

        众人哗然,如烟知道她们碍着自己身后人的气派敢怒不敢言,她也甘愿狐假虎威,冷眼扫视众人一眼,淡淡问道:“还不走?”

        姑娘们小声议论着纷纷离去,只剩小蔓站在她面前,捂着自己被打的半边脸,蓄了满眼的泪,死死地咬着下唇不敢说话,然而怨恨却从她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充满带刺的恶毒。如烟置若罔闻,直直地盯着她:

        “我知你身世凄苦不免心生怨恨,而在这里的姑娘各有各的不幸,你若连待你好的人都要去怨,以后还有谁会再亲近你?”

        小蔓竭力控制自己颤抖的肩膀:“你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识过字,又会读书,虽然被卖到这里,但头一回接客便得萧公子梳弄,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幸?你凭什么打我?”

        “所以呢?旁人不比你更惨淡,便是你心生恶念的理由么?”如烟将罐子砸到地上,冷笑道:“我看刚刚那一掌打的还不够狠。”

        “你打好了!打死我最好了!反正你背后有萧大公子,打死个人又怎么样?况且我也不想活了,你不妨给我个痛快!”

        如烟拍了拍手,抖落方才沾在罐子上的一点灰,反而笑了:

        “你既那么想死,我偏就不遂你的愿。你不是不想活了么?好啊,院子外头走几步便是河,你想死就死远点,省得留在这里祸害旁人。你干这样的事还算少么?大家都忍气吞声,你便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

        小蔓瞪大了眼,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歹毒和冷漠的话从这个女人口中被轻飘飘地说出来,平常得仿佛一句“来吃饭了”,这令她愕然且无错。

        如烟垂下眸沉思片刻,继而别了脸去,嘲笑似的说道:“我不劝你,你想继续害人便去害吧。我的桂花茶被你毁了,还得去街上买,你瞧你多么会给人添麻烦。”

        继而扔下小蔓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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