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住在史府三天,郭珍珠病好了。
“要是能晚点好就好了。”小姑娘郭珍珠对着铜镜叹气。
给她梳妆的史朝英立刻就反驳,“小姐,公子是国手神医独孤藐老神仙的亲传弟子哩!只要公子下方,就是已经躺进棺材里都能立刻活蹦乱跳爬起来!”
呸!呸!呸!史朝义进门,先把这两人的满口不吉利全部啐掉。
“公子来啦!公子今日您巡休吧!公子外面日头真好!”史朝英给他家公子端椅端茶,无事殷勤。史朝义笑道,“好,我带你们出门逛逛范阳城吧!”耶!两个小姑娘都叫起来,他就知道,郭珍珠想出门,史朝英帮她开口求他。
然后郭珍珠一张脸蛋在铜镜里就生动了起来,这几日她住在史府,不仅顿顿按时吃饭,还放下心安心睡觉,平日里也有直爽活泼的史朝英陪伴,话也多了,笑也多了。
走到府门,门口就是马车,史朝义打发史朝英去取大氅披风,郭珍珠体质偏弱,这才病刚好,得多加上一倍的小心照看。一回头,小姑娘站在中门大开的台阶上,伸着双臂双手,微仰脸,折腰,在午后暖暖的日头下,悠悠儿转着圈,一圈,两圈,十圈……越转越快,越快越转。
她梳了突厥少女的发式,是他让朝英给她梳的,细细缕缕的,一根根长到腰际的细辫跟着她转圈儿旋转。她穿了翠绿色的胡服,也是他挑的,窄腰窄袖,十分纤细,领口袖边和交掌可握住的腰上镶了一圈密密的珍珠,翩翩旋起来,真真人如其名,如珍如珠,容颜殊丽。
“外面真好!太阳真好!真热闹!要是早点病好就好了!“郭珍珠停下旋转,这么转她也不晕,开心冲着望着她的史朝义大叫。
这句是真心的了,史朝义笑盈盈接过史朝英捧来的披风,给郭珍珠披上,在颌下系结。“要系双蝴蝶结才好看。“郭珍珠扯了他系的结,在左手食指上绕了两个圈,也不知怎么又绕了下,细巧的下巴下出现了一个左右两个圈,共四个圆圈的双蝴蝶结。
扶郭珍珠上马车时,史朝义好笑地说,“小珍珠,外头好玩吧?要不是你每日第二剂汤药总不老实喝,每回都倒了一半,第二日就能好了,昨日都能出门玩了呢!“
“啊!公子!您怎么知道的啊!“史朝英哇哇叫,郭珍珠捂她嘴。“朝英!你答应保密的!””呜……小姐我没说……“”你还说!“”我……“”两人扑进车里,又叫又懊恼的,史朝义甩落车帘,翩身上马,抱着肚子忍笑辛苦。
这两个小丫头倒是合得来,史朝义觉得把郭珍珠带回来还真对了,说起来史朝英跟郭珍珠也是有缘,郭珍珠的大哥郭子仪是原幽州节度使王忠嗣将军的麾下先锋,陇西叛乱后郭父郭母守城战死,只剩下兄妹两人,王忠嗣便收养了郭珍珠,后来又买了个做粗活的小丫头服侍郭珍珠,那丫头叫朝英,从小无父母,没有姓。
四年前,王忠嗣卸任幽州节度使去陇右当节度使,陇右多战,带个弱质女娃行军打仗诸多不便,临行王忠嗣把郭珍珠托给了新任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因了此郭珍珠就住在了张家,也因了此庆绪去张家提亲,结果一见珍珠误终身,不肯娶张玉涵了。
张守珪答应了王忠嗣寄养郭珍珠在府里的要求,但没要朝英,张家家大业大,丫鬟多的是。正巧史思明带着史朝义来老大人新府邸道贺,史朝义问大门外哭花了一张脸的朝英叫什么名字,“朝英?那就跟着我吧,叫史朝英吧。”他随口,朝英成了史朝英,跟着他,回了史府。
“朝英真是高兴!能跟着公子!跟着小姐!”史朝英那个开心,小姐忘记了从前的事有什么要紧,小姐不知道的想知道的她去问就好罗,重要的是,她又能守着小姐,跟着公子,如果小姐和公子能在一起,那就更好不过,她伺候他们两个一辈子。
郭珍珠也开心,史朝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第一个不在乎她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的人,从她睁开眼起,每个人都对她大呼小叫,他们叫她“珍珠“,他们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记不记得以前的事,她怎么会记得以前的事,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她醒来的时候看到每个人都跟古装电视剧里一样的时候,尤其是,当那个又高又壮脸很凶的男人紧紧箍着她不放,大叫”珍珠,我是庆绪!安庆绪!安二哥!你别怕我!我要娶你!不许忘记我!“的时候,她怎么能不怕,她恨不能晕倒……
她知道安庆绪,她哥哥姓郭,叔叔姓安,养父姓李。养父喜欢看古书籍,一书房的线装绝版古书籍,有一回她病了哥哥来看她,哥哥和她养父关系不好,哥哥来看她就真的只能看她,不能带她出去,所以一下午,两人就在养父的书房里,哥哥翻完了一套《新唐书》,然后指着中间的一本跟她说唐朝有个名将叫郭子仪,是长胜将军,还官运亨通,封王拜相,姓郭,是他们的老祖宗。她好奇去翻,然后翻到了安史之乱那一节,津津有味看了一下午郭家老祖宗郭子仪和安叔叔的老祖宗安庆绪打了好多年的仗,直到养父和叔叔回来,养父说,“姓郭的和姓安的两个人打了那么多年,天下还是我们李家的。“哥哥跳起来,叔叔怕他们打起来,把哥哥拉走……
所以……为什么她要住在安家,为什么她要叫安庆绪二哥,为什么安庆绪说要娶她,她想逃,书里写安庆绪是坏人,杀了很多人,还跟郭家老祖宗也就是她现在的哥哥打得你死我活,她想找哥哥……她想逃啊……
脑子里有那么大个心事压着,郭珍珠兴高采烈地出门,不多久后就恹恹得无精打采,勉强提了兴致看了几家玉器店,就让史朝英去说要回家。一回府,史府管家上来搬马凳扶她下车,跟史朝义说,“安守义报信来,安二公子晚上来接二小姐回府。“
“我不要!我不要!“郭珍珠跺脚,”哇“地哭着跑了进去。
“小姐!小姐!“史朝英边追边回头,看史朝义点头示意,她拔身纵起几点几落就追上人,她从小跟着王忠嗣在军营就练武,史朝义也教她,轻功和刀法都是拿的出手的。
“你去安府报个信,就说我说的,晚上风大,珍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我明日用过早饭再送她回去,让庆绪放心。“史朝义丢了马鞭大氅给管家,先去了书房处理公文。
公文看了扔开,写了几笔又涂掉,他心神也不宁,索性去看后院的人。推开门的那一刻,里面的人正要出来,两人一下面对。“朝义哥哥……“郭珍珠哽咽,史朝义把人揽进怀里,胸前的水渍慢慢扩大,隔着袍子,贴着中衣,温暖潮湿,他有点后悔,要是早一点过来,这小小的人儿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伤心……
郭珍珠也有点后悔,要说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认识的人,其实是这个朝义哥哥,他是那个在树林里抱起她的人,他喂她喝药,他带她逛这个陌生的城市,他对铜镜里的她说,“珍珠,不记得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这天晚上史朝义又隔着帷帐握住她手,他问,“珍珠,为什么那么怕庆绪?”“珍珠,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吐掉药,因为你不想病好是不是?”他说,“你不想回去,所以你哭那么伤心。““如果你信我,告诉朝义哥哥,我一定帮你。”
帐子里的郭珍珠想了会儿,她说,“朝义哥哥,我听别人说,他……他很凶,他杀很多人……我很怕……我想找我哥哥……”
史朝义笑得直摁眉尾,他这几天实在笑得有点多。
“我没说谎,我没嘛……“郭珍珠鼓起小脸,她在怕,他却在笑,史朝义大掌探进帷帐里,指头抚过她白玉小小的耳垂,摘下一对珍珠耳环。
“珍珠,你看,你的耳环,这对珍珠能一分为二,看到么,里面阴阳刻两个字——珍珠。“他把耳环上的珍珠拆下,捏开,把里面刻的字给她看。
“两年前,你从张家画舫上跌下广通渠,庆绪听说后从北疆连夜冲到洛阳,一日一夜,快马都跑死了三匹,他找张守珪理论,把你从张家带出来带回范阳府里。那次你受了寒,我开的药,你足足喝了半年苦药才康复,那半年里庆绪公务也不务,军士也不操练,天天在府里守着你喝药吃饭,怕你有半点闪失。你病好后那年年节,庆绪把这对珍珠耳环送给你,他说,这耳环里有你的名字,范阳所有商铺都认得这对耳环,只要你喜欢,无论是什么,范阳城里商铺每一家都会竭尽所能双手捧到你面前。”
“珍珠,庆绪他从没对你凶过,他是指挥北疆八万军人的将军,他不滥杀无辜,他只杀敌人,因为他不杀敌人,敌人就会杀他,杀他兄弟,对不对?”
“珍珠,庆绪他对你很好,别怕他,他从没伤过你,你信我,我也不会伤你……”
“我信你,朝义哥哥。”郭珍珠终于说。
“那么,”史朝义掀起帷帐,“珍珠,能把你枕头下的东西给朝义哥哥看嘛?”
半晌,她侧了身,在床里的枕头下摸出张纸,磨蹭递过来。史朝义叹了半口气,小小一张纸上密密画着范阳城里的街巷和通往的方向,这是他今天带她出门她沿路看到记在心里,回来凭借记忆画出的,这小丫头……记性是真的好……也是真的想离开庆绪,去找她哥……
“你哥哥正在石堡城和吐蕃军队打仗呢!你一个小女孩,千里迢迢的,又是两军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你一个人,怎么去找你哥?”史朝义又叹了半口气,“珍珠,我说过,过一段时日我要去会你哥哥,你不是说信我吗,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我会告诉你,好不好?”
“好……”
“珍珠,不能对朝义哥哥说谎。”
“好。”
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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