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史朝义把郭珍珠送回了安府，顺带还附送了个丫鬟史朝英。史朝英和安锦绣不对付，两人天天吵吵闹闹，但没大矛盾，尤其是史朝义来得时候。史朝义总是带着好吃的好玩的来，还带来石堡城最新出炉的战报，郭珍珠很虔诚地听史朝义讲，史朝英和安锦绣也很期待地听，每每说到郭珍珠的大哥郭子仪又做出了啥惊出天际的壮举，三个女孩眼冒红心，心折不已。
这一天史朝义来，四人在后院的凉亭里，史朝义和郭珍珠坐在亭里，史朝英和安锦绣随伺一边，添火炭烧茶。史朝义说道郭子仪刀下救仆固怀恩，还折梨花求亲沈若鸿。“梨花开了呀，好香。”郭珍珠走出亭子，在凉亭的台阶上掂脚，墙外的梨树开花了，纯洁清香，可是她看不见，只闻到花香。
史朝义振袖而起，纵身到墙上。他伸手折梨花的时候，看到了院门外站着的安庆绪和安守义。安守义跟安庆绪说，“二公子，您军务繁忙，可让史大人分忧一些。不然，二小姐……”
史朝义翩然纵到院外，把手里的一支梨花交给安庆绪，“庆绪，珍珠天天在府里闷得很，你有空带她出去走走，芳邻苑梨花开得很漂亮。”
于是史朝义开始减少来安府的次数，如果一定要来，也在安庆绪在府里的时候来。他一定要来的时候，通常安庆绪有事来请，那事不是郭珍珠病了，就是郭珍珠不吃饭，或是，郭珍珠又不开心了。其实史朝义觉得郭珍珠小姑娘的心思很好猜，也很好哄，她想哥哥，想知道哥哥的近况，那就派人定期从石堡城送信回来，挑开心的事儿告诉她，她不就安心住下了么。可安庆绪不这样想，石堡城出事的事儿他不敢告诉郭珍珠，怕她着急要去找哥哥，石堡城大胜的事儿他也不敢告诉郭珍珠，怕郭子仪权势大了派人来接妹妹回去。
快到年节，突厥白眉可汗请柬送到范阳，可去可不去，史朝义说，“我去吧，郭子仪也收了请柬，现在已去勣石可汗金帐的路上。珍珠住在你家，这一年过去，不跟她嫡亲大哥碰个面，叙叙她的近况也太不尽人情了。”史朝义带了人出塞，安庆绪考虑了半天，追上来相送，两人在幽州城外分别。
“朝义，之前是为兄的不是，我猜忌你对珍珠……”安庆绪待要说，被史朝义截了话头。
“你我兄弟，莫管旁人嚼舌根！我去去就回，你可照看好了，别到时又出什么事追我回去，我还打算跟郭子仪好好喝一杯呢！”史朝义大笑，扬鞭出塞。他此时真没想到，没过多久安庆绪就心急火燎派人去追他回来，而他自己，连突厥可汗的金帐御宴都不喝了连夜兼程赶回。
再说安庆绪和史朝义在幽州逗留这一会儿，仆固怀恩揣着郭子仪的家信来到了范阳安府。仆固怀恩在府门口就跟安守忠撞上，一个老粗，一个嘴碎，那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仆固怀恩说，“通报安庆绪定夺？老子代我们将军来看望将军妹妹，凭什么要通报姓安的？他定夺什么？他不答应？我们二小姐姓郭！又不姓安！”
安守忠嗤笑，“二小姐现在是姓郭，明年不就姓安了嘛？二小姐是你家将军的妹妹，但是我家二公子的人啊，二公子不答应，别说你代你家将军来，就是你家将军自己来，都进不了我安府呢！”
好么两个人拔拳就上，仆固怀恩一年三百多天都跟胡人真刀真枪干的人，当然揍得嘴碎欠打得安府亲信满地找牙，安守忠吃了亏，安守义从府里出来帮弟弟，兄弟两人两把刀，都打不过仆固怀恩一把四尺陌刀。安守忠安守义吃了亏，范阳长史严庄，司马张通儒带人来帮忙，安府门口这一通大乱，最后北疆团练张通儒崔乾佑出马，张通儒、崔乾佑两人曾与仆固怀恩同营共事，两人拉走了仆固怀恩。
晚饭时这消息传到后院，史朝英告诉郭珍珠的。“朝英帮我！”郭珍珠推开安锦绣叫。史朝英当然帮着郭珍珠，她知道她家小姐思念哥哥，仆固怀恩来送信安府都不让进，干脆，小姐跟仆固怀恩去投奔哥哥才是正理！所以史朝英一指就点倒安锦绣，揽着郭珍珠飞身上了后院的墙。
“小姐，往这条街一直跑，一直跑，最大的那间就是驿馆！小姐跑啊！找仆固怀恩回九原去！”史朝英以一己之力打倒已经被仆固怀恩劈得歪瓜裂枣样儿的安守忠安守义，郭珍珠拔腿狂奔，一头扎进人群中，穿过重巷、桥落、街市、店铺，馆驿，身后大呼小叫追逐声渐渐远去，再不可闻……
“你……你……”郭珍珠奔到馆驿大门，门口一行人候着，一人背对着门口正准备上马。“你……站住……别走！”她用尽全力，大喊一声。
一行人讶异，那个背对着她的人顿了一顿，猛回头，只一眼，那人便下了镫，大步转身走倒她面前，站定，不语，凝视她。
“仆固……怀恩……”“仆固怀恩……别扔下……我……带我……一起走！”郭珍珠双腿打颤，天知道这条路那么长，她是怎么跑过来的，她扯住仆固怀恩的袍子，大口喘气，那人也伸手，一下下撸她后背，帮她顺气，好不容易，她才抚胸喘完。
怎么没回应？四下寂静，连本来候在那人身边的一行人也不发声，只是满脸惊奇看着她。
“你是……仆固怀恩……吗？“郭珍珠不确定了，面前的男人剑眉星目，不似胡人，而且锦衣玉带，气质沉静。那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墨玉般双眸里透着惊喜，好像初识，又像重逢，上下左右反反复复打量她。
半晌，墨玉般的双眸笑意渐浓渐深，倏地他朗声大笑，“好个郭珍珠，居然把我都忘了，这笔帐，我定向你大哥讨还！”
那人把郭珍珠迎进驿馆，让人倒了热茶，取出食盒里的点心布上。“我本来就是来寻你，刚才有件急事，本想走了年后再来，倒是巧了，这些点心也是原本就要送你尝尝。”那人看郭珍珠吃得狼吞虎咽，倒是开心，看她衣着单薄，又脱下身上的披风给她披到背上。
“珍珠，你这是……自己跑出来的？”那人又问，跑得这样急，身上只有件湖绿薄衫，脚上也只穿了双绣鞋，这大冬天的，外面还飘起了小雪，怎么看，也不想似跟府里打过招呼出来。
“恩……你不是仆固怀恩吧。”郭珍珠吃饱了，边吃她边就想好了，朝义哥哥说她哥哥的军营里都是胡人，胡人粗犷高大，这人明显不是。“你认识我哥哥吧。”她又说，不然，他就不会脱口叫出她的名字。
“我想找我哥哥……不过……我不知道……哥哥还要不要我。”郭珍珠垂头，这是她这几个月来的新添的苦恼，哥哥打胜仗了，哥哥有嫂嫂了，哥哥做官了，可是，哥哥没有来接她……
“珍珠……”那人有点气笑，她哥哥怎么会不要她，他掌刚触到她细弱的肩头，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和怒喝声，郭珍珠猛抬头，一脸泫然，泪珠儿像四散的珍珠，颗颗甩进他掌心……
“我就是仆固怀恩！”那人突然说道。
啊……
“我就是仆固怀恩！”那人重复一遍，“是你哥哥叫我来送信给你。”
郭珍珠楞，一屋子他的人都楞。
“那……信……呢？”郭珍珠迟疑问，外面的争执声实在太大了，安家的人肯定找来了。
“是口信，一年，一年后我来接你，我……仆固怀恩绝不食言！”
“仆固怀恩“信誓旦旦，郭珍珠一步三回头，依依出去。
越过窗棱，只见羸弱单薄的绿裳女孩被大氅兜头围住，甲胄未除的高个男人拦腰抱她，范阳太守、七曹军使疾步跟随出去。
“殿下……“冯立递上手巾，掬了一掌清泪的广平王李俶盯着自己手掌，半天，也没接。
半晌，李俶接了手巾，拭干手心，把湿漉的手巾收进怀里。“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郭子仪打仗那么不要命了。“他对冯立说，冯立从小就进百孙院跟随他，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一年啊，小丫头，你给你哥的时间不长，给本王的时间也不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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