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故人岳青凤
均州就这么大的地方,关于前不久分水岭的种种,身为官府中人自然有专门人负责,毕竟那一手借天威,上接碧落下黄泉的漫天卷地,沿着大江东流水也传散极快,早就成了百姓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官府自然要过去问明缘由,以防对百姓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只是其中十几个时辰的光景,竟然如此跌宕起伏环环紧扣,不仅仅有武人之间刀光剑影,还有错综复杂的阳谋暗手,听来也算是身临其境,让人深有感触。
面相如同女子、笑起来要比女子都吸引人的捕快岳青凤道:“前几日在府衙曾收到分水岭那位游魁长老的报备信,说是水寨里有歹人闹事,发生了械斗,有人身死云云。我本想带人前去查看,只是没得到公文,去不成。后来听说是上头那位刺史大人收了分水岭的银子,便成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也懒得过问,到现在也就不了了之了。”
抛开两家在京城千丝万缕的关系,让两人很早很早就相识不说,出于对岳青凤以往的了解,夜三更略略感到一丝不可思议,不免啧啧称奇道:“岳捕头竟然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可不像你的作风。”
要知道这位在京城闻名的捕快,铁面无私刚正不阿到自家亲属与人发生口角,他问也不问便亲手将争执双方缉捕回衙,依扰乱京城治安的律例惩戒责罚。
于他而言,不管何人是何身份,都要一视同仁。
当年坐镇岭南沿海、赐封靖海侯的兵马大将军苑去祟苑老侯爷一次回朝述职,因路上走的急了,马儿不慎踢倒路边摊贩桌子,人家摊贩在了解原因后都未做追究,这个被夜三更称作犟驴的京兆府捕快偏偏去苑侯府外候着,说什么都要等到这位苑老侯爷述职完毕再登门问罪,陈述事实。
那次还是夜三更碰巧路过,了解到事情原委,很是多管闲事的去将苑去祟叫了出来,到京兆府里给人赔了不是交了罚银,事情才告一段落。
因此苑老侯爷后来对夜三更没少甩过脸子,嫌他没给自己落出面子。
不过也是从那时起,这两个即便家族来往甚密、却也只是相识不相熟的人,开始了亲密交往。
统领京兆府三班衙役的岳青凤也是个性情中人,年纪虽说大了些,可还是顽童心思,上山抓鸟下河捕鱼,整座西亳城中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好玩事物,也算是与夜三更一拍即合。
那段时间夜三更可没少往京兆府里跑,跟着这个整日总会有新鲜玩乐的汉子满京城晃悠,让夜三更这个土生土长的京城公子哥儿都感叹这十几年算是白白在京城里过活了。
两人因此也就成了莫逆至交。
只是岳青凤这人对于分内事较真,教人也说不出什么,可这人唯一一个缺点,却让人不敢恭维。
好色。
这完全也依托于他这让人见了都要夸一夸的模样。
男身女相,的确让人心生亲近。
要么就说京城那些个有名的也好没名的也罢,凡是勾栏院子,每一个头牌伶官,对其都恨不得锁自己屋里头,占为己有。
京兆府里就有这么个说法:有事找岳捕头,去到平康里准没错。
而且这人还有个毛病,没事了就喜欢坐在街头,捧着一碗大份的水盆羊肉,一边吸溜一边看过路女人,若是身边有伴,他还能评头论足一番。
因此可没少被人告到官府里或是找去家里,说他当街调戏良家妇人。
尤其是因得此被父亲逐出家门,他到底也是改都未改。
不过该说不说,这人风流不下流,对于任何违法乱纪的事一概不做。
用夜三更的话讲,他要是没那点拳脚功夫和家庭背景,就他这样的,怕是早就被沉入龙首渠里喂王八了。
这也是不明就里的夜寤寐要跟他比赛挖蚯蚓,夜遐迩有意阻拦的原因。
至于夜三更与这种人交结,当年夜遐迩也是没少唠叨,只是也没多大用处,尤其是两家交好,又不能深说,最后听之任之。
对于夜三更有意的挖苦,岳青凤只是呵呵一笑,并未计较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道:“如此结合你昨晚境遇,有这么个极善谋划的九宫燕出现在武当,会不会就跟天下道门齐聚于此有关系?”
不得不说出于捕快最基本的直觉,这位缉盗抓贼也有十数载的汉子一句话让夜三更也收起了玩笑心思,心中电转。
好似一语惊醒梦中人,仅仅是将昨夜的事联系到这一日里所发生的事,夜三更心中一动。
“或许真有关系也说不定。”夜三更道,“九宫燕于分水岭隐藏多久都无人知晓,所谋划布局也无人清楚,如此心机城府,真说起来,也不无可能。”
岳青凤皱眉沉吟道:“昨晚发生的事,这个姓颜的小兄弟也跟我详细说了,二小姐的推断也是有理有据,这事不能怪在武当头上。我查看了那具尸体,仅仅只是惊吓后的一击致命,并不能说明什么。你说的那把刀也在现场找到,如你昨晚所言,若是气劲所伤,你认为九宫燕可有如此本事?”
夜三更摇头道:“粗略交手,不敢断言。”
岳青凤又道:“一早我便带人过来,有二小姐和颜小兄弟曾在旁介绍,事情来龙去脉我也了解的差不多,现下正让衙里的兄弟们和武当道长一同搜山寻找张九鼎,不管怎么说,他肯定也脱不了嫌疑。”
这倒是让屋里几人陷入沉思。
事已至此,都是聪明人,前前后后发生的种种联系在一起,即便不用岳青凤说明也都了解了个大概,只是眼下要去哪里找到张九鼎才是最重要的突破口。
“这女人心思缜密,做事筹划精准,不排除这个可能。”夜遐迩道。
一直不曾开口的夜思服忽然道:“有没有可能,她是在一同谋划分水岭和我道门?”
夜遐迩摇头否定道:“那这番布局也忒大了吧,这就不单单是教派纷争,如此惊天谋划,可就上升到国事了。”
“或许仅仅只是来找我报仇,如果说九宫燕为了报仇来到武当与莫万仞联手,倒也有可能再跟张九鼎联手,这便能说得过去。”夜三更沉吟道,“凭这女人在分水岭的所作所为,如若说她在武当山里真有什么计划,恐怕又会搅起一滩烂泥。”
岳青凤疑惑道:“你的意思,她只是借由张九鼎的失踪,引你上钩,然后报分水岭被你搅局的仇?”
夜遐迩点头道:“也不无可能。张九鼎失踪一事或许与她的出现只是凑巧而已,细想之下,她又怎么会料到三更要去找寻张九鼎?显然或许两者会有关系,但要是指着这个理由诱人入套,可是一点都不成立。”
颜衠苦笑一声,“先不说这女人和布局道门一事有没有关系,仅仅几天时间,便能在武当山中如此安排,将一些个毫无联系的人搅弄在一起,借由张九鼎的失踪引君入瓮,不得不说,很厉害。如若道门一事也是她在算计,只能说,奇女子。”
夜三更啧啧摇头道:“这女人的确不简单,单单就是这么一露面,就把水搅混了。”
所有的可能也只是猜测,再次理不清道不明,显然对于这个女人的忽然出现,让屋内众人心思重重。
有捕役前来汇报搜山进展,毫无一丝头绪的胡乱搜索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岳青凤有些烦躁的摆摆手,示意捕役继续搜寻,由张九鼎一人扩大到莫万仞九宫燕三人。
夜三更看向自家弟弟妹妹,道:“现在摆明了是针对道门的一次阴谋,你俩要是没什么事,就呆在屋里哪里都不要出去。”
夜思服不赞成不反对,自然也意识到内里不简单,静观其变才是上策。只是生性好动的夜寤寐一脸苦相,对于自家哥哥的吩咐很是不满。
即便看不见,了解妹妹脾气的夜遐迩道:“这次你们也身处其中,你哥现在这个样子也顾不了你们,你最好老实一些。”
夜寤寐仍旧撇嘴。
颜衠建议道:“岳捕头最好还是以官家身份出面,将各家道长聚在一块,让他们先行离去,毕竟事成定局,如若任由其发展下去,想来便真是着了对方的道,明摆着自己给人送人头啊。”
夜遐迩嗤笑一声,“都想着看武当笑话,哪一个会走?”
岳青凤也是摇头苦笑,“就怕这些眼高于顶的羽衣真人不听劝啊。他们又都不是笨人,已然发生了命案,内里款曲多多少少也都能瞧出些门道,可一个个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们可不能强行撵人呐。”
夜三更眼珠一转,看向兔儿爷,“兔儿爷回趟京城,找宗正寺出面,毕竟事情发生在咱们跟前,要是不管不问,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宗正寺管理天下教派纷杂事务,如若由他们出面,也就等于是由圣人出面,自然要比地方府衙更有威信。
兔儿爷看向夜遐迩,虽不说话,可也表明态度,此事如何处理还得看自家这位二小姐的。
说到底,骨子里就有的尊卑观念,并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夜遐迩自然看不见。
夜三更抬脚朝着夜遐迩腰眼点了一点,“行不行?”
虽说这几日对于自家这个不听话的弟弟,夜遐迩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可也是想到还有自家弟弟妹妹牵涉其中,也就顺着夜三更的话道:“岳捕头去州里衙门请道公文,由兔儿爷回京里呈递,也省去了中间几道转接手续,到了京里,兔儿爷找家里人去宗正寺,也少些麻烦。此事越快越好,就别再耽误了。”
“你俩也别在这里了,跟着兔儿爷悄悄回京,如若想回龙虎山,要么书信一封让人来接,要么让家里找人送你们回去。”
最后的交代自然是说给夜思服与夜寤寐听。
夜遐迩开口,兔儿爷与夜思服自然遵从,只有夜寤寐小声埋怨着才相聚几天就要离开,不情不愿。可慑于姐姐威严,这个龙虎山的年轻女冠还是苦着脸离开。
细心交代过自家这位不让人省心的三少爷这几日如何用药,兔儿爷领着自家两位少爷小姐,与岳青凤一道离开。
听着两人脚步声走远,夜遐迩忽然朝向夜三更,“有句话我说你听,记下就好。你这个大舅哥出现在这里,是当初他私放咱俩离京,涉及到几个家族,一番暗手操纵,被贬下来的。”
夜遐迩起身,叹口气。
“当年怎么就阴差阳错的,让恁些人受牵连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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