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莫忘初心
简艾头一次看见少男少女课间凑在一起，聊的不是高考模拟考试，而是日内瓦钟表展览会目录上的顶级名表，还撸起袖子，展示赏玩各自手上佩戴的名表。
简艾瞥见白芳菲手腕上一支粉红鳄鱼皮表带，满钻表盘的手表，在日光照耀下闪烁发光，真是“亮瞎眼”。
简艾低头，默默走出教室，深呼吸一口气。林佳璐也在外面，坐在回廊上，捧着一本英语书背单词。
她笑，压低声音说：“吓死了吧？里面那拨人，手上都戴着一辆豪车呢。”
简艾伸个懒腰：“哎，道不同不相为谋。”
话虽如此，简艾毕竟是个小女孩，一点不服输的小心思还是有的。回到家就跑去找楚天语，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绕来绕去，楚天语好容易才明白过来。
“想要问我现在什么鞋子和包包最流行？”
“嗯……”
“你上学穿制服，讲究这些做什么？哥哥给你置办的那个LeSportsac双肩背包不是很好吗？颜色鲜艳，又轻便实用，美国小姑娘上学都背那样的。”
简艾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说：“可是……她们都用香奈儿，Gucci什么的……鞋子上也亮晶晶的，镶钻呢。”
楚天语哑然失笑：“她们？她们是谁？”
“那个……那个……比如，那个市长家的女儿白芳菲。”
楚天语懂了，轻轻捏简艾的脸：“原来如此，是为着争风吃醋呢。小艾，抬起头来，听我说。你可想过，虽然哥哥身边花团锦簇，为何对你情有独钟，关怀备至？连白家小姐，他也从未这般关照。”
简艾摇头。
“正因为你质朴，单纯，无欲无求。你若堕入奢靡骄纵的泥潭，那和其他女孩子有什么分别？小艾，不要迷失你自己。你若心思纯净如明月清风，哪怕穿白衬衫粗布裤，也是最漂亮的女孩子。”
这番话，一语点醒梦中人，令简艾羞得无地自容。她站直，深深对楚天语鞠躬，跑回自己房间。心跳如擂鼓，她在地板上颓然坐下，看着书包里塞得满满的课本，自言自语——腹有诗书气自华，切记切记！
过几日，楚天阔回家，查问简艾的课业，她老老实实回答：“学校老师都很好，教学方法特别灵活，令我茅塞顿开，数理化都有进步，语文和历史我最拿手，老师表扬我来着。不过，英语跟不上，尤其外教上课，我像听天书一样。”
楚天阔听后，点点头说：“不妨事，给你找个英语家教，补一补。”
简艾说：“没关系，我可以自学，在学校里认识了好朋友，她答应帮我补课，她很厉害！”
楚天阔笑说：“这么快就交到朋友？很好。”
简艾添油加醋把林佳璐夸赞了一番，楚天阔静静听完，却话锋突转：“马上是中秋节，你是不是该去看望一下你母亲？”
简艾好似被子弹射中，愣住，动弹不得。是乐不思蜀，还是狼心狗肺，居然把亲生母亲忘到九霄云外？
楚天阔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已吩咐人备好月饼礼券给你家人，你什么时候想回去探望，随时叫司机接送你。”
简艾低头，说：“谢谢，我知道了。”
正说着话，楚家主人楚升豪回来了，楚家兄妹迎上前去，低声絮语。
简艾窝在沙发角落，假装看书，耳朵却忍不住竖起来，听他们在说什么。
“天阔，辛苦你走一趟，把那孩子押回来，实在闹得不像话，据说连警察都惊动！”
楚天阔想一想，说：“我出面未必管用，不如让他母亲去瞧瞧。”
“她？她哪里管得住儿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天骄的个性多乖僻！他就听你这个大哥的话。”
楚天阔叹口气，说：“好吧，我打电话叫人准备好飞机，明天一早就去。”
楚升豪双手按在儿子肩膀上：“这个家就靠你，辛苦！”
简艾听得云山雾罩，也不知他们在聊什么，合上书，悄悄溜回房间。她爬上楼，趴在栏杆上往下瞧，只见楚天阔双手插在裤袋里，听父亲说话，眉心一个川字深锁，肩膀是疲倦的姿态。
晚上，她在日记本上写：“看见他整个人，是一个沉甸甸的累字。妹妹靠他，父亲靠他，弟弟也要靠他，连我，也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而他脆弱孤单的时候，谁来抚慰他呢？”
中秋这日，简艾偷偷打电话，把母亲叫到外面一家小饭馆，母女二人相见，四目含泪，心里五味杂陈，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简艾做主，叫了几个家常菜，招呼母亲吃喝。
艾家燕握住女儿的手，低声问：“你在楚家可好？”
“挺好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佣人伺候。”简艾笑答。
艾家燕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虽没读过什么书，可是老话常讲，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此时人家照应你，好吃好穿，日后若没了这个金主，你可习惯？”
简艾把头埋下去，拿筷子把碗里的一块鱼捣得稀烂。
“妈，我懂，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楚家对我极好，我床头柜里有个信封，里面有一大叠百元大钞，说是给我零花的，用完了自会有人放新的进去。可是至今为止，我从未拿过一张。”
艾家燕这才觉得有些欣慰，摸摸女儿的头：“那就好，妈妈担心你，没一夜睡得踏实。”
简艾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
“妈，我现在读书特别用功，老师都夸我作文写得好呢。我一定会努力考上大学，给你争脸。”
“傻孩子，妈只要你健康平安就好，没指望你光宗耀祖。多读书总是好的，考上大学以后找个好工作，当白领，自力更生。别像我这样，没文凭，委曲求全，只能卖力气，求一口饭吃。”
简艾掐住话头，一个劲儿给母亲夹菜，让她多吃。
这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盘子里最后一根青菜都没了，再坐下去也不好意思。简艾抓住母亲的手，把楚天阔准备的月饼礼券塞给她。
“楚家少爷送的，是特有名的老店最好吃的月饼，你一定要去拿哦，别浪费。”
“哎……这怎么好意思，我都没有给人家送月饼去。”艾家燕推拒不过，还是收下。
“那个……盛夏好吗？”
“那孩子，真让人操心，老是跟他爸对着干，每周回家都要大吵一架。若不是我在中间拦着，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
“嗯……那个男人，对你怎么样？”简艾咬咬唇，不愿说出那人名字。
艾家燕愣了愣，反应过来简艾是问盛强。
“他啊？还好，除了懒，没什么大毛病。对我也大方，从不管我花钱，还主动让我给你外婆寄过两回钱。”
简艾撇撇嘴：“他能有多少钱？还不都是你辛辛苦苦维持花店挣的。”
艾家燕倒是看得开：“小艾，妈是个苦命人，不敢奢望什么。盛强他……虽然做了错事，伤害了你，可是归根结底，不是个坏胚子。他做过什么，我没忘。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原谅他做那种事呢？可是我也没有更好的出路，暂且跟他凑活着过日子吧。到了我这个年纪，脸面其次，最要紧是活下去。离了那个花店，我又能往哪里去呢？难道回老家，伸手跟你外婆要钱花不成？”
简艾低头刨饭，眼泪滴在碗里。
到结账的时候，简艾抢着要付钱，艾家燕一手拍在她胳膊上，皱眉说：“你跟我抢什么？你的钱哪里来的？”
简艾马上缩回手，不吭声。艾家燕掏钱付了账，简艾看母亲还用着从前在地摊儿上20块钱买的人造革玫瑰红钱包，四角都开裂了，鼻子一酸。
母女二人肩并肩走出饭馆，旁边两百米就是地铁站，简艾站定，说：“妈，我这就坐地铁回楚家吧。功课紧张，我得回去做题，不能跟你多待。”
“好，去吧，记住，在别人家里可要守规矩，勤快些，我也回去看店了。”
“嗯。”
母女二人告别，简艾目送母亲，艾家燕也一步三回头，不停招手。直到艾家燕挤上公交车，她才转身去地铁站。
身后一辆车快速跟上，按两下喇叭，司机叫她。
“简小姐，上车吧。”
简艾吓一大跳：“李师傅，我不是请您先回去吗？一直在等我啊？”
李师傅笑眯眯：“接送你，就是我的工作啊。快上车吧，这边不好停的。”
简艾忙上车，心想，定是楚天阔交代过，所以司机佣人们对她都这么客气，照顾得无微不至。她真是忐忑，怎么受得起这样的“照顾”？
回到家中，简艾看见门厅里一溜LV行李箱，从大至小，蔚为壮观。佣人正在忙着一个一个搬上去，看那吃力的样子，每个箱子都沉得不得了。
简艾溜边走进客厅，正看见楚家兄妹喝下午茶，一个男孩在沙发上躺成个大字。
楚天语发现她，微笑招呼：“小艾，来，一起喝茶。天阔刚从英国带回来的正宗伯爵红茶。”
简艾忙趋步向前。那男孩好似睡着一样，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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