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天无绝人之路
他们去吃的地方并不是什么高级餐厅，价格实惠，份量大，食客都是普通民众。
简艾要一客七成熟牛排，大杯苹果汁。盘子送上来，一大块肉，比她脸都大。她开怀大笑：“我接下来一周都不用吃肉啦！”
牛排有点老，调味汁略咸，可简艾吃得很欢，连剩的肉汁都用面包蘸着吃，把盘子扫荡得干干净净。丹尼尔看她胃口这样好，心中欢喜。他最怕请某些女孩吃饭，各种挑剔，沙拉里的小番茄没切开、桌子有水渍、椅子不舒服、饮料不够冰……
简艾什么都不挑剔，什么都心怀感激。丹尼尔对她的身份所知不多，但齐家是什么来头，他心里一清二楚，他们委托打理的几处产业，都价值不菲，丹尼尔从买卖租赁中赚取的佣金，是一大笔钱呢。所以照顾好这个女孩子，就是伺候好他的金主。
吃过主菜，丹尼尔又给简艾点一份香草冰淇淋，简艾喜滋滋，埋头猛吃，许久没放纵自己吃甜品，每一口都像至上美味。
丹尼尔提起她的小广告，说写得不好，他替她改一改，可放在他们中介公司的前台，供人取阅。
“我们公司里进进出出很多中国客户，许多都有小孩，经济能力佳，肯定有这个需求。”
“你真好！这样帮忙。”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你最好附一张小照，很多家长喜欢找女学生来教，你长得漂亮，这也是一项资本呢。”
这夸人的水平，真是杠杠的，简艾腼腆，低头不语。
丹尼尔润色后的小广告，附上简艾一张入学登记照，青春逼人，开的时薪也不算高。看的人很多，不过并没有人真的请简艾去教中文课。
丹尼尔不明就里，还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妈妈说出顾虑：“长了这么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哪怕教得再好，这样的家教我可不敢要，只怕是个狐狸精，让家里的男人心猿意马。”
啊！原来如此！
不过，简艾还是接到一个电话，声音苍老，像个老爷爷，问她是否是提供中文课的Jane。
“是，我是Jane。”简艾很高兴，终于有人咨询了。
“你的中文水平如何？懂文言文吗？”
“当然，我读过《古文观止》，先秦散文也看过一些。”简艾忙说。
那声音说：“那就好，其实我不是找中文老师的，我想找个人，读书读报给我听。”
“啊？”简艾有些失望，这算什么工作！
那老爷爷仿佛能看见她的脸色，柔声说：“是，这是个很特别的工作，所以，我给你加一倍薪水，每周两次，时间由你决定，早晚皆可。每次一到两小时，我付现金给你，每月结算。”
哇，这样听来还真不赖，读读书，就可以得到双倍工资！简艾的小算盘啪啪响，同学有经验的跟她提过，教中文课并不容易，需要备课，买许多课本和教具，万一遇到主人家的熊孩子，能烦死人。
相比之下，这机会有如天上掉馅饼，简艾忙问：“那，您家在哪儿？”她想，万一太远，就得再考虑一下了。
地址报出，还真近，离简艾的大学不过两个街区，若穿过公园抄近路，二十分钟即到。她立刻答应，明天就可以上门去，当面谈一谈。
“好，我姓叶。”
简艾打电话给丹尼尔，请他把小广告撤下，她不需要再招揽生意上门。
“我已找到工作啦！”
“是吗？在哪里？”
简艾说出地址，丹尼尔听着，觉得十分耳熟，仿佛是他们公司经手过的房产。挂上电话，他问同事，那房子住着什么人。
同事在电脑里一查，也吃一惊，说，是某某名人五年前购置的地产。啊！那位呀！丹尼尔疑惑，那位有名的富商已是古稀之年，并无子女在身边，他独居渥太华，深居简出，很是神秘。
虽然有些奇怪，但一个七十多的老人，能有什么威胁？渥太华是个和平安宁的城市，丹尼尔并不为简艾的人身安全担心，只发个短信给简艾，叫她去雇主家面谈之后，无论事成与否，都给他报个信。
这天，简艾步行走到那幢房子，红砖墙透着庄重典雅的气质，庭院深深，几棵高大橡树呈现或浓或淡的金色，有如油画，环形车道中一座小型喷泉，池水清澈倒影蓝天。
哇，如此清幽的环境，住在这里的，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呢？简艾不禁好奇。
她按门铃，一个头发花白，穿中式夹袄的中国女人前来应门，像是管家模样的人物。
“您好！是叶先生家吗？我是Jane，跟叶先生约好的。”
“Jane小姐，请进，随我来。”管家的口音奇特，像是说惯粤语的人硬着头皮讲普通话，幸好她说得慢，简艾大概听懂意思。
“您叫我Jane就可以，小姐就免了。”
管家微笑，替她脱下外套。
简艾双手递上买的鲜花，作为客人，这点礼数她还是懂的。管家引她穿过门廊，一楼的空间开阔，深色木地板，家具素简，装饰物更是寥寥无几。可布置得十分精妙，多一件少一件都不对味。
简艾随管家来到类似会客室的地方，深秋时节，壁炉里火焰熊熊燃烧，暖和如春，地上铺一大张熊皮，一张舒适的躺椅面对壁炉，从背后，简艾看不见人。
管家很恭敬地说：“叶先生，Jane来了，带来很漂亮的花。”
叶先生转身，目光被鲜花吸引，说：“啊！很美的姜兰！你怎知我喜欢姜兰？我老家在广东，小时候，我母亲极爱姜兰，在家种着两盆。”
真是歪打正着，简艾说：“我路过一家花店，是台湾人开的，有许多稀罕花卉。我看这花颜色素雅，芬芳扑鼻，心中欢喜，就买下了。”
叶先生露出很高兴的神色，吩咐管家：“张太太，拿那个青花瓷瓶插起来，好生养着。”简艾细听，这位老先生是典型的北方口音，字正腔圆，后鼻音略重。她心中便有数了，一个北方人，没办法听一个说粤语的人给他念书报，耳不顺，心不爽。
所以，才花钱叫她来干这活儿。
叶先生没有架子，招呼简艾：“坐吧。爱喝茶吗？我有很好的太平猴魁。”
简艾忙说：“啊，我不爱喝茶，一杯清水就可以。”
叶先生笑着点点头：“挺好，我欣赏不人云亦云，坚持自我的人。”
她有些害羞，这算夸她吗？会客室放两张巨大的美式深棕水牛皮大沙发，摆成L形，中间一张胡桃木矮几。两面墙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放满各种书籍，宛如一个小型图书馆。简艾不由得想起楚天阔的书房，也是这般壮观。
叶先生在一张沙发上坐下，简艾就在另一张沙发上落座，不敢坐得太舒适，只屁股轻轻挨着，腰背挺得笔直。
张太太把打理好的插花拿到矮几上来，室内暖融融，那花的香气愈发浓郁，沁人心脾。
片刻，又给叶先生送上浓茶，他用一个画着龙纹的描金盖碗，看着像古董。
简艾双手接过张太太递上的气泡水，里面还加了一片薄荷。
“Jane可要用点心？有绿豆糕，核桃酥，还有日本的和果子。”
“啊！这么多好吃的？”简艾对甜食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喜形于色。
叶先生笑道：“那就都来一点吧，我也尝尝。”
张太太却板起脸，说：“医生说，你不能多吃，糖分太高。”
叶先生露出委屈的神色：“那你为何总要买呢？摆明了折磨我，只许看，不许吃。”
那张太太许是老资格，敢跟主人拌两句嘴：“你嫌屋里太安静，总爱叫邻居孩子来玩，家里没有糖果甜食，拿什么招待那些小鬼？难不成是我要自己吃？我可怕牙疼呢！要按我的意思呢，别叫那些孩子来了，每次都跟龙卷风扫荡似的，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
叶先生笑：“算啦，我说一句，能招出你十句来！”
简艾乐得看两个人你来我往，反正她白赚美食。一个大白瓷碟子里，各色甜点摆满，都是一口吞的大小。
简艾正好肚子饿，就着一杯水，一口气吃掉小半盘，浑然忘却她来此的目的。那叶先生并不生气，笑眯眯地瞧着，可爱的少女，一举一动都讨喜，腮帮子吃得鼓鼓，嘴边还有糖屑。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只顾吃了，忘了正事，读书！读书！”简艾回过神，忙擦干净嘴。张太太来收盘子，像训小孩一样，说：“Jane，去洗洗手吧，黏糊糊的，可不好摸书。”
那是，简艾忙跟着张太太去洗手间。客用的洗手间一尘不染，雪白大理石台面上，放一个青花瓷大盆做为洗手池，别致有趣。台面上搁一个青釉莲花盏，点一支檀香。洗手用的是做成落叶形状的皂片，用原木挖成的大盘子盛着，仿佛把秋天装在里面。
真好，这屋子有无穷无尽的乐趣，挖掘不尽。
简艾洗了手，整理仪容，这才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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