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你快乐吗？
离开黄茉莉家，简艾没想到会接到张巍巍的电话。
“今天有空吗？”
“呃……”她语塞。
“我知道楚大少爷正在出差，你落单。”他语气中带着笑意。
简艾泄气，说：“是啦，我一个人。你找我有事？”
“来和平大饭店跳舞吧。”
“咦？什么状况？”
“我们在排练9月份百年庆典的舞会，你来玩玩，看下灯光和音响的效果如何，地板会不会太滑。”
她笑道：“我舞技很烂，你不如找别人？”
张巍巍轻咳一声：“和平大饭店是你干爷爷的产业，你想置身事外哦？”
“呀，被你知道了！”
“当然，我跟叶安琪是什么关系？当然早就得到第一手消息，别拖拖拉拉，速来。”
张巍巍挂断电话，简艾叹息一声，吩咐小王把车开到和平大饭店去。小王很有幽默感，故意问简艾：“你跟男人去跳舞，我要不要跟大少爷汇报？他说不定会赏我红包哦。”
简艾柳眉倒竖：“你个奸细！你到底是谁的人？”
“谁发工资给我，我就是谁的人呀。”小王很拎得清，一句话堵得简艾没脾气。
她扶额：“我想找个哑巴司机，可以把你毒哑吗？”
小王笑嘻嘻：“最好把我戳瞎，上次我把你的人体艺术照扛上楼，看得很清楚哦，你以前剪妹妹头的时候也蛮好看的，清纯。”
简艾尖叫，猛捶小王的胳膊，他大笑：“别闹，我开车呢！”
“堵车呢，车速比乌龟还慢，就打你！”
简艾发泄够了，懒洋洋地靠在副驾座位上假寐，祈祷堵车的这一段路快点结束。
小王一点儿都不着急，简艾的生活三点一线，除了上班下班，顶多去会朋友。他每天工作的时间统共也没几小时，薪水还挺好，简艾性格又爽朗，开车时还能打打嘴炮，乐在其中。
“你那照片拍得真不错，性感而不下流，就是那个长得像大猩猩一样的张弛拍的吗？他收费贵不贵？”
“干啥？”
“我想请他给我女朋友拍一套写真呀。”
简艾噗呲一笑：“真的假的，你这么开放哦？”
“那当然，不趁着年轻貌美的时候留下纪念，难道要等人老珠黄？我女朋友很漂亮呀，身材也不错。”
简艾觉得小王又搞笑又真诚，便认真建议他：“张弛的身价很贵，非常贵，而且他脾气很大，拍不拍，怎么拍，全看他心情。城中有很多这种私房摄影师，据说不少都是女的，拍得很好，你在网上找找看。”
小王倒有趣：“我知道呀，可是那有什么意思？衣服半脱不脱，眼神无辜，噘嘴，翘屁股，打柔光……千篇一律啦，那种照片我们男生在网上都看腻了。我就要艺术水平高的，像你那张就不错，真的该拿去展览。”
简艾哭笑不得，骂小王：“越说越离谱啦！你不如自己买个单反，好好练练技术，亲自给你女朋友拍。”
“学陈冠希老师哦？”小王眯起眼睛，露出白牙，笑得没心没肺。
简艾踢他一脚：“少耍贫嘴，专心开车！”
到达和平大饭店，在花园里就看见三楼的宴会厅灯火通明，帘幕低垂，映出来来往往的人影。
她在看到张巍巍，他站在大厅里，挽起衬衫袖子，指挥员工把刚运到的八盏巨型水晶灯小心翼翼地用滑轮拉上天花板，璀璨璎珞累累垂下，灯一亮，洒落万千星辉。
简艾走到他身边，他立刻察觉到，转头，微笑。
“来啦。”
“不是说跳舞吗？乐队呢？”
“今天没有乐队，放CD代替。周末酒店人流量大，员工都很忙，没有闲人来陪我跳舞，就拉你做志愿者啦。”
简艾怪叫：“原来你唬我哦！”
张巍巍眉毛一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干爷爷的生意，不然呢？我也可以去办公室躺着喝冰水吹空调。”
“干爷爷”三个字真像紧箍咒，简艾连辩解都不敢，乖乖听令。
所有水晶灯亮起，烤在人身上，有点热，轻柔的华尔兹音乐不知从何处传来。张巍巍做个邀舞的动作，简艾顺势把手搭到他身上。
就他们俩在空荡荡的大厅内跳舞，有两个员工在角落里做杂活儿。
“学过跳舞？”张巍巍问。
“一点点皮毛，快忘光。”
“常常跳就不会忘。”
她笑：“哪有这样的好兴致，每天下班就跟电池用光的玩具似的，手脚都动不了，躺在沙发上，等着吃饭。”
他笑：“幸好你还有佣人，有许多可怜的家庭妇女，上班被老板压榨，回家还要洗衣做饭带孩子。”
“是，我不敢抱怨，可是每根骨头都在犯懒。可能我只适合做个脑力劳动者吧，体力实在太差。”
“脑力劳动也是很累的，没有一刻能休息，睡觉时都在想这想那。”
简艾抬头看张巍巍，他额头有几道浅纹，但不显老，是智慧的象征。他身上有汗息和古龙水混合的味道，但是他用某种清淡到几乎令人察觉不到的海洋香型，和他给人的印象一致，冷静自持，略显疏离。
他带得很好，托着简艾的腰，用力恰到好处，又不会让她觉得被控制。她越跳越自在，身躯渐渐轻盈，如蝴蝶一般飞舞。
没有乐队，CD永不疲倦地无限循环。张巍巍很享受这个时刻，简艾的腰那么细，她的短发贴在圆溜溜的脑袋上，额角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身上有小孩子一般的香气，不是任何香水的味道，像刚修剪过的青草地，又有点牛奶的甜味儿。
男人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动物，以视觉和嗅觉辨认敌人、寻找猎物。简艾的气息就像密码一样，在这亲密的时刻，镌刻到他脑海里。
跳舞真是社交场合最伟大的发明，名正言顺的肢体接触，可以调情，可以交换秘密，甚至还可以谈生意。
但是简艾今晚特别沉默，她好似不敢注视他，微微低着头，短发偶尔撩过他耳畔，痒痒的。
终于，她说：“我累了。”
“好，歇歇吧。”
场内无处可坐，为了给地板清洁打蜡，桌椅已全部清空，只在墙根下堆着些窗帘和桌布。简艾也不讲究，大咧咧地盘腿在地板上坐下。张巍巍亲自走到隔壁一个小房间拿一瓶气泡矿泉水和两个杯子，坐在简艾面前，倒水跟她一起喝。
“爽！”简艾一口喝干，有些水滴顺着下巴脖子一直滴到胸口。周末她穿着T恤和到膝盖上方的宽松裙裤，露出雪白纤细的小腿，凉鞋里露出粉红的脚趾头，像个中学生。
张巍巍克制着自己不要去看她裸露出来的大片肌肤，那原本并没有引诱的意味，但男人若对一个女人有意，她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让他心跳加速。
他的目光只好落在简艾的手上，她今天什么首饰都没戴，还是那块旧劳力士。可惜，张巍巍现在常戴的是楚天阔赠他的那块格拉苏蒂Nomos。忽然，张巍巍醒悟了楚天阔的真正用意，原来大少爷送他手表，是不想简艾和他佩戴同款手表！
他轻笑，摇头。套路太深，连他都被绕进去。只有单纯的简艾，一无所知。
“怎么啦？你好像有心事。”
张巍巍举杯喝水，否认：“没事，我挺好的。”
简艾用手撑着下巴，音调又紧张又尴尬，问：“你快乐吗？”
“嗯？”他疑惑地看着她。她那双清澈如湖水的大眼睛凝视着他，天真、善良、甚至还流露出一丝忧虑和怜悯。
刹那间，他明白了。简艾已经知晓他和黄茉莉的事，可是他不想跟她谈这个话题。
他低下头，不想面对那双眼睛。
“我并非不快乐。”他如此说。
简艾把这话咀嚼了一遍，说：“并非不快乐，和快乐之间，差着从和平大饭店到江湾那么远的距离。”
“你今晚想跟我讨论哲学问题吗？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简艾笑了，她干脆身子往后倒，整个在地板上躺平，纤瘦的身躯在单薄的衣衫下凸显微妙又诱人的起伏。张巍巍喉头滚动，没敢多看。
“我希望你快乐，无论你做什么事。假如你的灵魂是忧郁的，那你吃饭、睡觉、读书、喝酒……都不会快乐，你必须发自内心地去热爱身边的一切，你才能从中享受到乐趣。”
张巍巍几乎泪湿，简艾没有问他为什么，甚至没有提到黄茉莉这个人。可是，她是懂他的，懂他对现实的缴械投降，对媚俗的无奈退让。
“谢谢你关心我的灵魂。”
“因为你曾无微不至地关照过我的吃喝拉撒睡，你是很好很好的人，好人应该得到幸福。”她双手枕在脑后，眼睛含笑，瞧着他。
张巍巍喝光杯中水，沉默许久，在角落的两个员工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去，CD的音乐也停止，好安静，只有水晶灯照着他们。张巍巍干脆也在简艾身边躺下，隔着半米的距离，连衣服都没挨着。
可是，足够近了，他转头，看见水晶闪烁的光斑落在她脸上，看见她那淡淡的七颗雀斑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看见她呼吸时胸部缓慢的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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