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附庸风雅
楚天阔轻咳一声，说：“苏阿姨，你去忙吧，我就是回来找找东西，还要耗一会儿呢。”
苏琴固执地追问：“大少爷要找什么问我就是。”
楚天阔原本并无特定目标，苏琴非问不可，他只得想一想，说：“那年有个台湾客人来家里，送了一幅溥心畲的小画儿，你可有印象。”
苏琴略想一想，便朗声说：“应该是收在老爷屋里，紫檀木柜子第二格。”
简艾咋舌，心想，苏琴脑子里是不是有部电脑？
“我去找找。”楚天阔出门，简艾原本起身，想跟着去，心生一念，又坐下来。说来也妙，苏琴却不跟着大少爷走，偏偏要留在书房，随手拿个鸡毛掸子，去扫台面上和书柜玻璃上那些并不存在的灰尘。
简艾明白了，这是在防贼呢。要知道，楚家大宅颇有些年头，历年存下很多古玩和珍本书籍，虽然最昂贵的都妥当地锁在保险箱，可是随便拿个白玉镇纸，也值不少钱呢。
见苏琴这样“不客气”，简艾就没必要跟她客气了。她一边喝茶，一边淡淡地说：“前阵子我跟大少爷遇到件奇事，不知苏管家听说没有？”
苏琴手里没停下，眼睛根本不看简艾，随口答：“简小姐说来听听。”
“楚家那条翡翠项链，四年前莫名其妙被偷，断了链子，丢了一颗。那事儿您可记得吧？”
苏琴这时转过头来，看着简艾，好像在说，真是厚脸皮，贼可不就是你简艾么！
简艾问心无愧，继续说下去：“好好的翡翠项链，从27颗变成26颗，真可惜呀，对不对？何况那珠子是稀罕物件，哪能说配就配得上。好不容易我得了块石头，可以磨一颗珠子去配齐，大少爷把项链从银行保险箱里取出，却把我们当场吓傻了！”
苏琴又转过身去，继续掸书桌上的灰尘，把水晶玻璃匣子里一叠便签纸翻来覆去地摆弄，她问：“怎么就吓着了？”
“那项链很神奇哦，又变回27颗啦，跟孙悟空似的。你说这是不是奇事？还是那翡翠成精了！活见鬼！”
苏琴沉默一会儿，转过身来，一张扑克脸看不出表情，冷冷地说：“世上哪有妖魔鬼怪？简小姐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能编故事哄我呢。”
简艾拍手大笑，说：“您说得对，哪有鬼呢，都是人在装神弄鬼。那珠子必然是有人故意藏起来的，后来又偷偷恢复原样。”
苏琴盯着她，简艾昂起头，也盯回去，看谁先心虚低头。气氛诡异，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一粒灰尘飞舞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时，楚天阔手里拿着一卷画轴走进屋里，笑道：“苏阿姨记性真好，我一打开柜子就找到了，还发现许多有意思的玩意儿，改天我得抽空好好清理一下爸爸的房间，他的柜子很乱，值钱的不值钱都堆在一处。”
“不用了，我自己动手比较方便，否则事后想要什么，还得麻烦你。”
苏琴紧紧闭着嘴不吭声了。茶已凉，楚天阔不想再喝，他瞧瞧简艾，她会意，起身说：“我们走吧。”
苏琴送他们出门，坐上车，楚天阔说：“你好像没去看看从前住的房间。”
“有什么好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楚天阔面露欣慰之色，紧紧握一下简艾的手。回到小窝，楚天阔在桌上摊开那幅画给简艾看。
那画不比一个盘子大多少，题材是蝶恋花，笔触细腻，用色淡雅，图案之外用小楷写一首词，成圆圈状，简艾歪着头，不知该从哪个字念起，只见有“燕去景昏黄”字样。
“你觉得如何？”楚天阔问。
简艾不知溥儒是何方神圣，她只是实话实说：“画得很精巧，细瞧还是蛮有味道的，属于那种可以挂在书房里十几年的装饰画儿，不扎眼，安安静静的。好像跟什么房子都可以搭配，宜古宜今。”
楚天阔大笑，摸摸简艾的头，说：“有趣，有趣，听不懂艺术的小傻瓜谈艺术，真有趣。”
简艾不高兴啦：“你又嘲笑我哦？”
“不不不，我确实觉得有趣。艺术是很主观的，被评论家追捧的，未必是好的。而A觉得好的，B可能认为是垃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趣味。”
“我的趣味很坏吗？”
“不，并不坏，只是还没定型，也没有体系。”
“那你给我讲讲这幅画。”
“没什么可说的，这并不是我的那杯茶，我偏好欧洲古典油画，对国画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位画家叫溥儒，字心畲，书画界有所谓的南张北溥，张指的是张大千，溥就是溥心畲。”
“张大千我知道！那这个溥儒岂不是大家，他的画肯定很贵吧？”
“不，他的作品远远卖不过张大千，像这种小品画，更是没身价，随便拿来送送人做手信是不错的。”
“你让我拿去捐？这……太浪费了吧，这是真迹吧。”
“如假包换。”楚天阔打包票。
“呃……会不会太……复古了？那是时尚晚宴呀。”
“你怎知溥心畲的画不时尚？十年前他的画还卖得很贱，这两年有人在炒，又涨起来了。因为新贵涌现，有点钱的人就喜欢附庸风雅，买些艺术品装点门面，溥心畲是货真价实的爱新觉罗氏，真正的皇室宗亲，若大清朝还在，他就是贝勒爷。据说光绪死后，他还差一点被选为小皇帝，后来被选中的是溥仪。爱新觉罗这个名字很好使，现在很多跟皇室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的满族人都跳出来装神弄鬼，自称格格贝勒，画个画，写幅字，就敢自称家。有人卖，也有人买，热闹着呢。”
“哇？真的吗？”
“是真的。所以他的书法和绘画格调高雅，有北宋遗风，自成风骨，喜欢这个调调的人爱得要死。这幅画儿对我而言格局太小，可是有人就爱这些花鸟图案，就像你说的，装饰性强，不管挂在哪里都顺眼。”
简艾赶紧趴在画上，把那一只蝴蝶和几朵花翻来覆去地看，啧啧道：“好像是画得好，很传神，线条柔美又细腻。”
楚天阔掐她脸：“你喜欢也可以留着。”
“没关系，这是艺术品，最好还是让真心热爱的人拿着，给我？我又不识货，暴殄天物。”
“行，那你就送到杂志社去吧，让人家有个准备，别拖到最后一刻。”
因这幅画是贵重之物，简艾亲自上门送到黄茉莉手里，她打开看了一眼：“溥儒？什么人？”
简艾就把楚天阔跟她说的那一套，原封不动转述给黄茉莉听。
黄茉莉睁大眼睛：“哎哟，这可真是大方呀，贝勒爷的画儿，肯定有人抢着拍。你家大少爷真豪爽，替你争面子。”
简艾有点尴尬，悄声问：“别人捐什么？”
“还不就是那些小玩意儿，什么赞助商送的小钻石耳钉呀，有名酒庄的红酒一瓶呀，或是某奥运冠军签过名的球拍呀。某年有个女明星把一个同戏的男明星送的手表拿出来拍，被那个小鲜肉的粉丝骂得狗血淋头，说她不懂珍惜，还闹了点小风波。只好辩解是为了慈善，小鲜肉本人也是同意的，总算公关过去。”
“哦……就是这些破铜烂铁哦……有人拍吗？”
“有啊，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东西确实不值钱，大家举牌子也就是凑个热闹。”
“那我会不会是冤大头？”简艾握着画卷，产生一丝犹疑。
黄茉莉赶紧抓紧那轴画不松手，笑嘻嘻地说：“给我吧，若拍得好价钱，也算我的功劳，你就当支持我的事业啦。”
简艾苦笑，忙说：“那你可要小心点，千万别弄破了。”
黄茉莉把画儿抱在怀里，大力拍简艾的肩膀：“放心，你这么够意思，我绝对会办妥。”
到走红毯那一天，汪洋上门，带着一个造型师，给简艾弄化妆和头发，亲自替简艾穿衣服。大少爷不在，于妈帮着伺候茶水，做了清凉爽口的银耳羹和酸梅汤，还有许多水果招待客人。
简艾被汪洋按在床上，检查她有没有处理好不雅的毛发，有没有全身涂乳液。简艾叫嚷：“我又不是去卖肉，至于洗刷得那么干净吗？”
汪洋吼她：“走红毯的女明星就是去卖肉，露出来的部分都要白白净净香喷喷，这是基本的职业道德。”
简艾折腾了好一会儿，汪洋就差没拿放大镜检查了，总算过关。
化妆时，汪洋反而叫造型师：“粉底别打得太厚，她的雀斑不用遮。”
简艾说：“呃？平常就算啦，今天还是盖一下吧。”
“盖什么？毫无瑕疵，跟假人似的，你看舒淇从来不遮雀斑。”
造型师插嘴：“舒淇大美女那著名的雀斑要两斤粉才盖得住，Jane这个好处理啦，灯光下根本看不出来，除非镜头贴着脸拍。”
简艾不知这算不算夸奖，只好嘿嘿傻笑。
裙子在两个人的帮忙下穿好，汪洋叫她不许坐。
“一直站着？”
“能站就别坐，否则屁股后面会压皱，这裙子是真丝的，一皱就很丑。”
简艾叫苦：“我赤脚站着都难过，今晚穿高跟鞋呀！”
“不然呢，你以为那些女明星赚钱很容易，都是血泪钱呀！好多人的脚都变形。维多利亚贝克汉姆的常年穿高跟鞋导致拇指外翻，已经到了不动手术不能走路的程度，被医生骂了很久，现在只好穿平底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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