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玉碎我若渡河
心中的倒数落下,诡枭躺在云层上和这世间的纷争格格不入。头顶是察觉到夏萧小动作了的碎玉正在快速吞噬航道,身下是不断下坠掩埋众人的万物。
在苏沐派发的任务里他本就只是一个观察者,如果不是为了私心多做了些事情他甚至不会和启明人有交集。
而现在,碎玉吞噬的速度很快,已经越过了临界点;历史悠久且辉煌的灵界,不论是高高在上的九霄还是处于中心平原的幽冥都被瓦砾均匀覆盖。
那像是启明星上最后的一场大雪,彻底剥夺了所有人的生机。
估摸着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20个希里时,大概已经到了启明星上该天亮的时间。
诡枭坐起身去看地表上仅剩的两个异客对峙,但白绫之下眼神却没有聚焦在他们身上。他将目光放空,周遭的风动与暮雨都落入他的眼中。
耳边的通讯忽然响起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对面拨通了通讯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诡枭不由得轻蔑地勾唇。
“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电流声不断,似乎还夹杂着噗呲噗呲的声音,像水里吐泡泡的鱼,又像被砍断的骨肉正在一寸又一寸的生长。
“你究竟是怎么窥探到的?”对方的声线沉稳中带着几分探究,却独独没有不安。
“阁下,您不会以为我就是条没有记忆任人宰割的小虫子吧?”
“通讯是沃德的,但我不是他。”
“我说的就是你,象谷阁下。”
远在M-B-G主星上的象谷把玩着沃德的通讯,而那个人已经疲惫地倒在了「父亲」面前。
“我不仅知道「父亲」对于沃德阁下来说不仅仅是一台机器。”
象谷没有刻意调低音量,沃德在听到诡枭的声音时又蹭着地板挪向「父亲」。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但还是会牵动下半身狰狞的伤口——他视作珍宝的下半身触手被他亲手折断投入了「父亲」的身体。
只因为在他心中「父亲」的身体里还有他弟弟的神智。即便当年象谷将他弟弟融入「父亲」的崩溃瞬间,沃德也从没相信过所谓的「孪生子预言」。
也因此在诺瓦抵达启明星的那一刻起,他就在M-B-G主星守着「父亲」,用自己抢下的下半身触手拉住弟弟最后的神智阻拦「父亲」下达封杀诺瓦的命令。
这是诡枭的主意,但……想这么做的却是他自己。双方都心甘情愿,哪里还存在什么算计。
但现在,他已经尽力了。非要说最后的手段……怕也只有自己进到「父亲」的身体里看一看了。
“我还知道——你的铁疙瘩统治快完蛋了。”
“啪!”通讯被象谷只剩下骨节的手捏碎。
他很清楚诡枭的后半句话是他的好妹妹泽菲鲁斯死前诅咒「父亲」的话——诡枭连这些都知道?难道是诺瓦查出来的?
怎么可能呢……象谷转头看向奄奄一息的沃德……连他们之中存活最久远的沃德都不清楚其中的内情,诺瓦怎么可能查的到?
军靴踏上最近的台阶,扶着刀柄步步登台而上的冥刹站到象谷身前恭敬地行了军礼。
今日的他一身戎装,却不像要出征的架势。很快他口中的话也表明了他的态度:“「父亲」有令,请所有领主及领主候选人移步审判庭。”
象谷冷哼一声没把冥刹看在眼里,他自顾自地走向沃德,却在刚迈出第一步时被整齐划一的机械体团团围住。
沃德唤起了「父亲」为数不多的自我意志,这令「父亲」短时间内无法辨析命令的真假。冥刹卡在这个点来绝对是算计好了的,象谷自然不会傻到忽视理事会长背后的那个人。
苏沐那家伙和他的渊源……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但既然冥刹说了是所有领主及候选人,那苏沐自然也会亲到现场。
“审判庭多年未开放了,容我多问一句今日是为何事?”
“象谷阁下深居莫冬之地自然不了解时事,”冥刹嘲讽地笑了两声,此刻他完全是以理事会长——「父亲」的近臣的身份和象谷谈话,“自然是审理KELT-9617-F行星领主诺瓦•泽菲鲁斯与启明星之事。”
他的话语足够官方,再加上机械体的威胁和象谷不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野心,此刻他断定象谷只能放弃强化「父亲」的意图被迫前往审判庭。
象谷沉着脸什么都没多说,他跟着机械体前往审判庭,却在走下阶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刚好冥刹蹲下身,手臂从沃德的肩膀下穿过搂起他的上半身。血淋淋的下半身还残留着几根断肢触手,被抱起的一瞬间它们像找到巢穴了一般紧紧缠住对方。
沃德的脑袋靠在冥刹的左肩,刚好和象谷之间隔了一个人头。
“我记得你很讨厌深海生物。”
“那是因为Pluto行星没有海洋,”冥刹漫不经心地打着哈哈,手上更加重了几分力气,生怕沃德一个不小心彻底摔成两半,“再说了,我从没说过本人不是心口不一的领主。”
他强调了自己Pluto行星的领主身份,这意味着他不会逃离这场审判。
但他得先送沃德回去,这个人不一样,他只是一个漂泊的科研学者。仅此而已。
“苏先生。”在审判庭门口送别苏沐的时候,总抱着那只老虎布偶的彤彤歪着头注视苏沐被她喊住的背影。
“怎么了?”苏沐对她总是极有耐心,任何事情都会询问她的意见,哪怕是中午想吃什么这样的小事。
彤彤抱紧了布偶,她上前半步拉近了一点距离,但她也知道面前的高大建筑还不是自己能进去得地方。
“苏先生,这次会死多少人?”
苏沐笑了笑,对此并未多做解释:“那天的大哥哥不是告诉彤彤了吗?”
“可我不信,”彤彤低下眉眼,最终还是将自己的预感托盘而出,“我总觉得会发生一些……比死亡还恐怖的事情。”
“那倒是有可能,”苏沐倒也不否认这点推论,他顺着思维想起了诡枭,“你那天见的大哥哥……你确定他失忆了么?”
“不是失忆,”彤彤对此很笃定,“失去的记忆是可以被找回的。但大哥哥不一样,他是没有记忆。”
没有记忆,那便意味着诡枭没有任何的弱点——哪怕现在你当着他的面捅韩澄澜一刀他也能面无表情地继续做他自己的事情。
这就代表着,又一个不定数的出现。
诡枭嘴上说着最讨厌演戏,但他本人又极善伪装,苏沐终究还是漏算了这一点。
“无事,没有就没有吧,都走到这一步了。”
随他去吧,不然还能去启明星抓人回来不成?诡枭又不是领主,按理说是不会有审判庭的入场资格的。
但如果他是作为启明星的见证者呢?那不就是审理案件时的证人么?
黑月像被人捅漏了一般降下暴雨,宇宙的一隅里夏萧拼死用上了所有的「摇光」将飞船驱赶至新生星球的安全范围内,而他自己却不得已和碎玉相互纠缠。
他试图返回启明星,却是步履维艰。
诡枭顺着乌云跃下,他踩着暮雨站到诺瓦与蛊玉之间。蛊玉疑惑地看着这个从没见过的外来者,而诺瓦却意料之中地和诡枭打了个招呼。
“不必在意我,”诡枭将灰色丝线缠成的刀刃再次藏回红艳的刀鞘中,他摊开手示意自己是无害的存在,“我只是受「父亲」的命令来做个见证。”
蛊玉还真就没再理会诡枭,他的眼中只有尚且按兵不动的诺瓦:“说真的,你再不出手的话就要错失最佳时机了。时间可是很珍贵的。”
诺瓦思考了很久,他的回答依旧沉默,但周遭的金纹和逐渐被金光渲染的瞳孔出卖了他的选择。
身后如钟表般的暗金色圆环散发着「时间」的力量,被掩埋的无数绿意破土而出,像新生的嫩芽一样纠缠在璀璨的分针外围。
蛊玉明晰了诺瓦的想法,再没将注意力放在荒土之上。所有的碎玉凝聚在他身侧,若是和「时间」撞上,结局要么是启明星四分五裂、要么就是他们两败俱伤。
诡枭的指尖轻敲着刀柄,像无人在意的独奏者一样奏响启明星的安眠曲。
仿佛天地都随着指尖碰撞出的音符而沉睡,他像个撑船渡河的渔夫一样立在小舟上清唱着无人聆听的歌谣: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
记不清是哪时候住进自己脑子里的旋律了,好像是某本书上读到的。那人写得悲怆、写得无可奈何。
诡枭不喜欢这几句词,于是他真正唱出来的时候改了一些:
『我若渡河,我定渡河!逆流求生,其奈我何!』
所以在尾调落下的那一刻,有一只手戳破了黑暗的焦土,有一滴水渗透了荒芜的废墟,有一株花刺破了崩落的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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