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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Chap.49


Chap.49

        这句久违了的“阿鹤哥哥”,让张鹤顿时心脏一麻,接着就是一恸。

        纪峣好强,别看他平时撒娇卖萌无一不精,可真遇到了事儿,他比谁都能抗。像这种腻腻歪歪的称呼,自打张鹤上了小学以后,就没怎么听过了——现在更是不得了,纪峣左一个傻儿子右一个爸爸叫得欢实,只在家里当着长辈的面,才捏着鼻子叫一声“阿鹤”。

        小学那会儿,刚被剥夺了哥哥权利的小张鹤还有点不开心,问他怎么都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张鹤”“张鹤”了,小纪峣说,那是女孩子叫的,他是男孩子,他不要这么叫。

        后来上了初中,纪峣写过一篇作文,草稿他自己撕了。张鹤有点好奇,捡起来看了看,写的是他想当个女孩子。

        那时他们都不知道纪峣的性向,张鹤看那篇作文,心里酸溜溜的,想着你看你说自己是男生所以不叫我哥哥了,可心里还不是想当女生。

        很久以后他琢磨了一下,高中时纪峣跟他出柜那会儿,他很长时间里一直都把纪峣当自家妹子看,大概也有那篇作文的原因。

        被他当做女孩对待的纪峣没说什么,每天仍然嘻嘻哈哈的,张鹤也什么都没看出来,后来他被温霖弄得有点不耐烦,张鹤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上了大学,有次纪峣才无意中说,他烦透了温霖把他当女人。

        脱口而出后他忽然愣了下,下意识地瞄了眼张鹤,然后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张鹤当时没注意到,可又过了一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再回头看,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高中那会,纪峣应该是被他伤着了。

        但纪峣从来不说。

        什么都不说。

        而现在,纪峣好像卸下了他一层又一层的壳,回到了他幼小而稚嫩的时候。

        他平时最瞧不起楚楚可怜的白莲花,不爱卖惨装可怜,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说难受,那就是真的很难受了。

        张鹤环着他,脸还是木木的,心里却难受得跟什么似的。不知道这个**是受了什么刺激,才扛都抗不住了,巴巴跑过来求安慰。

        妈的,肯定是温霖那个狗贼。

        他轻轻拍了拍纪峣的背:“发生什么事了,哥给你出头。”

        张鹤的卧室很大,当初装修时,他把风景最好的一面墙打掉了,装的是玻璃。今晚的月色并不是很好,他没拉窗帘,稀疏的几束银色光芒透进来,显得整间屋子更空旷了。

        大概是夜色格外寂静,受伤之后人格外脆弱,也格外容易伤感,张鹤是,纪峣也是。

        听到发小的话,纪峣眼眶一热,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无声无息地涌出两行热泪。

        奇怪——明明受委屈的不是他,为什么他却这么难过。

        简直太奇怪了。

        张鹤感觉肩膀一湿,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以后,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几乎没见纪峣哭过,纪峣怎么会哭——这个渣渣这么没脸没皮没心没肺,他怎么会哭呢。

        ……连哭都连个声响都没有,做贼似的。

        他喉结动了动,到最后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沉默地将人搂得更紧。

        肩膀处温热的湿痕不断扩散,张鹤简直坐立不安,他很想按着纪峣头,逼他老老实实把一切交代清楚,然而手指**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

        好不容易等纪峣哭完,他戳了戳对方的腰,小声“喂”了两声。

        纪峣仍旧窝在他怀里,安安静静。

        他啧了声,小心翼翼掰开纪峣,看对方的脸。纪峣双目紧闭,呼吸轻缓,脸上还挂着一点泪痕,像是已经睡着了。

        呵呵。

        张鹤熟悉他比自己还多,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在装睡。

        他有点挫败——对纪峣他是真的没法子——最后他只能叹了口气,伸出手,有点粗鲁地把纪峣的脸擦干净,将人团吧团吧捞进怀里,闭眼睡了。

        睡着之前,他糟心地想,纪峣那张嘴巴,真是怎么都撬不开,怕是属蚌壳的。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张鹤打着哈欠,脑子还不大清醒。想想昨晚纪峣跑过来了,可是怀里没人,于是眼睛也没睁,伸手摸了摸旁边的被窝,冰凉。

        他一下子清醒了,想去洗漱间找人,然后发觉旁边枕头上搁着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我去寻找诗和远方了”,落款的地方还画了个笑脸。

        张鹤:……

        他把纸条揉了,又气又笑,骂了句神经病,心里却松了口气。

        神他妈诗和远方,明明是找于思远去了——妈的又要他打掩护!

        昨天晚上伤心成那个鬼样子,今天一大早就去找小情儿,这他妈果然就是个人渣,他眼睛瞎了才心疼他!

        张鹤没猜错,纪峣是真的去找于思远去了。

        于思远正在A市出差,纪峣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带,定了七点二十的飞机,大清早闷不吭声爬起来,潇潇洒洒地去了。

        他身上还有伤,昨晚没洗澡,浑身一股子药味,还绑着绷带,搞得空姐怕他出事,三番五次地跑过来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下了飞机以后,他打了个电话给于思远:“你在哪?”

        于思远有点懵:“我在A市啊。”

        纪峣笑了一下:“你在A市的哪?定位发给我。不方便的话宾馆地址发给我,我过去等你。”

        那边一阵稀里哗啦,于思远声音都结巴了,又惊又喜地问:“你、你来了?”

        纪峣乐了,问你是不是背着我偷人了,怎么这么慌张,以前又不没跑来看你过。

        于思远有点抓狂。他这几天一直在忙,没理发没洗澡没刮胡子没换衣服,整个人都臭了,现在又丑又邋遢。

        果然人——男人——无论多帅的男人——在没有外力刺激的时候,都是不修边幅的。

        纪峣说我更臭更丑,你别嫌弃我就行,说完挂了电话打的去了酒店。于思远下午有个视频会议,上午倒是没事,还在房间里窝着养蛆。看到纪峣说已经拦到车,整个人都慌了,手忙脚乱地叫客房服务来打扰卫生,然后火急火燎地钻进浴室洗澡刮胡子。

        刚把自己拾掇干净,门铃就响了。于思远透过猫眼一瞧,险些没认出来。他急忙打开门,拉着纪峣坐在床上,又急又心疼:“你的脸怎么了?”

        纪峣眨眨眼:“出柜被爹妈打的。”

        于思远:“!?”

        他呼吸急促起来,握着纪峣的手,喉结动了动,缓了一会儿,才尽量平静地问:“真的?”

        纪峣笑眯眯:“假的。”

        于思远:“……”

        他心里那口气一下子泄了大半,郁猝地抹抹脸,有点心累:“那是怎么回事?”

        纪峣没回答他,反而挺认真地问:“你想让我出柜,对么?”

        他们之间,一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于思远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感觉得到纪峣隐隐的抗拒,所以除了元旦他来找于思远的那次,他们从没深谈过。

        “嗯……”于思远煞有其事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笑眯眯地摸了摸纪峣的头,“本来是很想的,不过已经现在不想啦!”

        纪峣捉住他乱动的手,问为什么。

        他之前不是告诉他,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要有责任心,要堂堂正正的么?

        为什么现在又反着说?

        于思远只是笑着看他,低头亲亲他的额头,又亲亲他的耳朵,又亲亲他的鼻尖。

        “我国法律规定18岁成年,”纪峣有点不满,偏过头躲开于思远的亲吻,淡淡地说,“我已经成年很久,能够承担责任,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于思远叹了口气,看来纪峣大老远跑过来,真不是为了过来**,而是求解惑来了。

        天色这么好,他们为什么要辜负春光,不谈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却反而说这么沉重的话题?

        不过……大概也算好事?

        纪峣开始懂得反思了。

        “我知道,”于思远看着他,目光很温和,像是在看一个迷路的小孩子。

        “可是很多事情你还没有承受,很多情况你还没有面对,作为一个前辈,我当然希望,难受的事,你经历得越少越好。”

        纪峣瞪着眼前的男人,他不愿意被除了张鹤之外的任何人当小孩,于思远却摸了摸他的头,将他搂在怀里。

        “峣峣啊……”男人这么低低地叹道,声音很轻。

        他现在有种很矛盾、很纠结的微妙心态。一方面,他为纪峣的思考欣慰不已,纪峣正在懵懂地、一点点地成长,只要照这个方向走下去,如果他再推一把,纪峣就能变成自己想要的、所欣赏的那种,有担当而负责任的男人。

        可另一方面,成长总是伴随着阵痛,这个小骗子的双眼充满着迷茫,心底深处压抑着他无法触及的痛楚。于思远不想看见这双眼睛里,再增加那些令人看了就难过的东西。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那些他背不动的,责任也好,感情也好……总有人肯替他背负。他不想再给他添加负担,他想让他一辈子都无忧无虑、没心没肺,每天都开开心心地做那个小骗子。

        于思远凝视着纪峣年轻而稚嫩的脸,感觉那些炙热的情感在他胸腔中激荡。

        它们压在于思远的心里,他无法宣泄,无法诉诸于口。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为一声长叹,于思远托起纪峣的下巴,缠绵地封住了对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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