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帝谋载史册,大国没落时
众臣求情,更显君主悲凉。此时的皇帝,惊愕、委屈、气愤……百般心绪映在脸上,整个人止不住抖:“你们……要造反不成?”
只听“咣当”一声,门窗皆被木板挡住。常彬站在角落,手一抬,各处的禁军便抽出刀来,将殿上的人们紧紧围住。
“朕不愿如此。如今看来,却不得不如此。”他哼一声,厉声道,“但有求情者,皆以同党论处!”
“陛下!陛下!”赵德勋磕得头破血流,哑着嗓子求道,“是臣办事不力!与殿下无关!臣愿以死谢罪!”
“陛下……”郑旭急得瞪眼,沉稳有力的声音,夹杂着几分不安,“边疆战乱频发,还需亲王坐镇……”
“没有亲王,还有老将军。不是吗?”元承熙斜眼扫过,“朕封你‘镇东将军’,两日后赴青州守城,给老将军一个再立战功的机会。”
“陛——”郑少仁刚要求情,被祖父紧紧拽住!
只见郑旭正冠跪拜,佝偻身子微微发颤,声音却依旧洪亮:“臣,领旨谢恩!”
“郑少仁。”
郑少仁左右看看,见水泄不通突围无望,只得俯首应道:“臣在。”
元承熙瞪了一眼,脸色依旧难看:“荼州山匪祸乱,扰百姓不安。朕命你前去剿匪,匪患不清,不必回来。”
“臣领旨。”
皇帝扶额,重重吐出口气。他凝着眉目,细看这堂下臣子的神色变幻。视线移到中央,落到亲王脸上。
那是什么表情,又该是怎样的心绪,失望吗,还是难过?
他猜不透。只觉心里堵了棉花,说不出的难受。此刻,竟连自己,也不知想要什么。分明恨透了亲王越权,却不敢杀之后快,恐惹民愤引朝堂不安。
“敢问陛下,欲如何处置镇国亲王?”
他回过神,冷冷瞥过去:“王大人以为,该如何?”
王丰田忍着膝盖刺痛,缓缓言道:“臣老眼昏花,何敢给亲王定罪?陛下决断,皆为江山社稷,无有差错。只不过……臣已年迈,恐言语决策误国,恳请陛下允臣告老还乡,另择能臣辅佐。”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老臣随声附和:“恳请陛下,允臣告老还乡。”
堂下诸臣,跪在亲王两侧,似拥护新君一般,大有倾吞天子之势。
“放肆!”常彬怒极,吼了一声。禁军随之上前一步。
这般场景,杀戮、牺牲,是众人预料到的结局。谏臣昂着头,做好了血溅当场的准备。
静默的大殿,仿佛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心跳。
下一瞬,听到“哈哈”大笑声。
“这是打量着朕,不敢责众?”骇人的压迫,打消了天子心底残存的不忍,逼出更多不甘来。元承熙站起身来,通红的眼睛看透堂下众人,笑得极其悲凉:
“朕,十六登基。无有天资,却胜在勤勉,加之诸位爱卿尽心辅佐,国家艰难,倒也平安。不曾想,尔等皆念亲王戍边之能,却无一人,记朕呕心沥血护国之功。这些年,朕选贤任能,惩治贪腐,制衡内外,无不尽心尽力。奈何主弱臣强,尔等不曾将朕放在眼里,仗着军功的,号称元老的,无不对朕指手画脚。
如今这般逼宫,朕,不能如何,只得被你们生生挟制,至死方休……”
他叹了口气:“可我,渐渐大了……不愿再做窝囊的傀儡皇帝。”
说罢,摘下了沉沉的冠,置于龙案上,随后开始解身上龙袍:“尔等皆国之栋梁,朕不忍杀之。想来想去,唯有换你等所盼之人登上皇位,才算罢休。朕与太子,愿常伴青灯古佛,祈求国之盛安。”
“陛下!”侍奉的小太监快步上前,拥住皇帝开始痛哭,“陛下!万万不可呀!”
此一番,吓得众臣连连磕头:“陛下!陛下不可!”
元哲跪在堂下,听到这些剖白,惊得目瞪口呆。这是第一次,了解天子之难。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错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懊恼垂头,眼泪滴进青石地砖,留下浅浅印记。这印记,更似烙在心底,灼得疼痛……
“陛下!”元哲终是忍不住,抬头高声喊道,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臣自知有罪,唯有一死以报君心!”
“臣有罪!”众臣接连附和。
一时间满堂呜咽声,听得人心生恍惚。元承熙动作微滞,看向元哲的眼角,无声淌下两行泪来。
这是深宫之中,为数不多的血亲。杀,如何舍得?
怨是真,恨是真,爱也是真。
何况,其谋略才干皆在己之上,更胜过世上多少人!
杀……如何使得?
“如今这般局面,乃你亲手造就。若非你贪恋权势,蒙蔽百姓,也不会有今日众臣逼宫之景!”皇帝深吸口气,收起复杂心绪,微眯的双眼藏着万般算计,“朕不会杀你,只褫夺镇国亲王之衔,幽禁筑底小院。若你有心,便该在此后,日日反省!”
众人松了口气。
“赵德勋,你本是戴罪立功,却勾结亲王图不轨之事。朕念你救驾之功,贬为小吏,去大理寺做个恪忠职守的狱卒罢!”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殿回荡,元承熙紧攥着小太监的手,眼神冷冽而坚毅。此刻的他,虽无冕旒龙袍,却到底成了真正的君王。
他移动目光,盯着戎狄许久,终是松了口:“戎狄,你身为都护将军,本该以国为重,却助纣为虐,害国家动荡。朕念你守卫边疆的功劳,如今还遣你回去。但只能做一等兵,此后不论何等战功,都不再升迁。”
戎狄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眼中尽是感激:“臣!谢陛下恩典!”
元承熙斜眼望去,问道:“旁边跪着的是谁?”
“回陛下,小人苏铠。”
“苏铠……”自顾念了两遍名字,只觉得熟悉,却实在记不起来。他懒得计较,无力地摆了摆手,“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吧!”
苏铠跪谢叩头。
“堂下诸臣,罚俸一年。再有言语无状、祸乱朝纲者,杀无赦。”
“臣等,叩谢陛下——”
史官在侧,眼含热泪,将这一幕载入史册,后世评其为“君主自赎,大权回落。”更将此事件称为“宸熙之变”,皇帝与权臣之间的博弈,终于取得了胜利。
然而在这之后,并未迎来长久安宁。
四日后,恰是八月十五。一支八百里加急,打破了国都喜庆祥和的氛围。
加急信上,只留下四个字:青州失守。
细细问来,才知亲王与戎狄回都后,青州出了乱子。
此前伏山坳口的难民,突遭云国大军追捕,大半百姓死于刀下。守城将领不忍百姓被杀,未予上报便大开城门,欲迎难民进城。
怎料这些难民中,有云兵假扮,见城门大开一拥而上,占据城门迎大军灌入。不到一个时辰,便攻陷了东陵郡,敌将沈防,占据都护将军府。
两日时间,云国大军攻陷平唐、相阳两个郡。
五日后冶留郡失守。
澜国士兵死守汲洪郡,却因决策失误,参军邢昭重伤,不治身亡。未等郑旭将军带兵前来,汲洪已尸横遍野。
青州彻底失守。
皇帝大急,急调泽州、洐州两个郡的大军,赶赴青州。却不知,此举后,引起了国家动荡。
永顺七年夏,西南的泽州、洐州和荼州几个郡,接连下了几天暴雨。史官几笔带过,并未多加赘述。倒是从一本不起眼的医者自传中,了解到那次暴雨之大。
大到澜国,险些倾覆。
自传中写道:
“八月十六,暴雨第四天,荼州再次被淹。为避天灾,以刺史周护为首,携各郡守组织百姓外迁,四散流民引瘟疫蔓延。不出半月,已从洐州、泽州两地扩散到郡州。
疫病演变之快,旧方已不足用,奈何匪患未清,难觅良药,更使疫病加速变化,百姓人心惶惶。
八月十八,本该剿匪的兵,从荼州撤离。各郡守组织府兵和民间义士,自发去剿匪。郡守陈润生、曹志,义士胡万三、杨义等人身亡。
八月二十三,朝廷派人接手难民,周护因决断不力害疫病蔓延、郡守身亡而获罪。我随行回到郡州,方知郡州也暴发了疫病。
此后,便在宫中与诸多御医和民间大夫研究新方,对外之事,不甚了解。
直到九月初,惊闻噩耗,刺史周护病逝狱中。消息一出,荼州民怨沸腾,更有百姓揭竿起义,建立‘清流会’,以‘从天意,助青龙,斩奸佞,迎清流’为号,四处招揽民间组织,与朝廷为敌。
不久,朝廷派兵清剿,更在工部尚书常彬的建议下,以加强国都防卫为由,将患病百姓尽数赶至城外。我与两三好友,自请出城救治,奈何食药匮乏,百姓死亡之数成倍增长。
直到第二年开春,新方始成。好友折尽,百姓留存不过百。
我自知无用,每每暗自伤神时,总会想着,若那位神医在,或可改这般结局。
说来可奇,研制旧方时,缺的最后一味药,是芦茎。新方里,芦茎亦是用量最多的一味药。不知秦艽留下这赌局,是否意味着冥冥中自由天定?
我赢了赌局,却失了救命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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