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几人面面相觑,绮儿更是不自觉向前两步把玄英护在身后,成周见状将手按在剑柄上,唯有秋娘不认识眼前人,只从穿戴上看出几分难言的尊贵,却没有犹豫地大步上前,作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来。
玄英将一切都看在眼中,胸膛中似有久违的暖流淌过,只是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不能坑害了这些友人。
“相王是要把我再送回去吗?”就算牢中待遇与普通犯人比有天壤之别,可她到底被关了几个月,成日里又为诸事烦扰,若不是宫内和朝堂有异动,以韦后之狠辣恐怕不会让她轻松,而她也从未想过能这么快就出来,总也要磨上一年半载,再饶些利方可。
但一想到能给韦后添堵,在面对来意不明的李旦时,她眉眼也柔了几分。
或许是这态度的转变让李旦有所误会,他走上前来。秋娘有些紧张,指尖微微发颤,却毫不避让,硬着头皮可连一个狠字都说不出来。绮儿看向玄英,眼中只剩担忧,就连成周都看出了不对劲,刚想问话就被李旦打断了思路。
“或许,能让我与她单独谈谈吗?”
“谁知道你究竟安了什么心,再把她送进宫里或者牢中关起来吗?虽然这两者也没有什么大差别啦!”成周呛声道。
李旦没有生气,反而欣慰道:“你们要去哪里,我送她一程,你们的车马跟着就是。”
所有人都看向玄英等她表态,她轻吐一口浊气,点头应下,走之前绮儿握了握她的手以示鼓劲,她轻轻回握后并不看李旦就上了那辆略显朴素的马车。
车内倒是茶果香扇俱全,皆是玄英曾经爱吃的点心果子,连酒都是上好的西域佳酿,茶也与时下的烹饪方式不同,很是用心。
偏她瞧也不瞧,指尖无意识搭在腰间的羊脂玉禁步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而李旦的耐性显然比玄英还好上几分,似乎没有察觉出气氛有任何不对劲。
“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玄英说得有些急,咳嗽了好几声,溢出生理性泪水。
李旦递上锦帕,却偏过头、闭着眼:“只是想送送你罢了。”
“装模作样给谁看,”玄英讥诮,“圣人倒是还同过去那样,你却变了许多。”
她本意为讥讽李旦学会以外在的良善迷惑旁人,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欲望,与少时的纯粹不同,却再一次被他误解,又或者说是故作不知。
“你还记得从前的事情。”李旦转过头看着玄英的眼睛,无比自然的模样。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怎么会忘?”玄英摸不透李旦究竟想要做什么,真的只是为见自己一面,还是有更深的计划,“是我过于傲慢自大了,自以为能识得几分人心,却看不透你。”
他高兴于玄英的直白和坦诚,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与从前温和疏离全然不同的笑来:“其实你我一样,假面戴久了就很难摘下,或许我还得感谢裴少卿。”
提起裴崇道,玄英立刻警觉起来,她眯起眼看李旦:“相王话里有话,既然不肯以诚相待,那就送到这里吧。”说完,她起身就要掀帘子,如此李旦才有些慌乱,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真儿留步,你都能叫回阿娘和阿姊,缘何不肯唤我一声兄长?”
这倒是让玄英没有想到,她停下动作却不回头,只道:“如此简单的要求,你若早些说,几百声、几千声也叫得,是你假面戴久了,总以为人人都是这样。处处隐忍退让,还真是高明。”
“你就这么想我的?”
“不这么想还怎么想,”玄英回身走到他身边,却只拿起酒壶倒满三杯饮下,“我只希望我们之间还能有如当初除岁宫宴上的默契。”
“你总是为阿娘和太平考虑良多,同为阿耶的子女,却不肯同样待我,我比太平究竟差在了哪里?”李旦突然拉住玄英的胳膊,把她扯得一个踉跄,好在另一手撑在车内壁上,才没有跌倒。
她莞尔:“你们没有什么不同,差别只有一个‘真’字。虽然我知她对我亦有所隐瞒,可世上谁能做到全心信赖,哦,除了我的敬之。你不信我,却妄图想要我像辅佐太后、协助太平一样帮你,这与圣人和皇后有什么不同,若不是念在往日情分,我今日都不会上你的马车。”
在玄英的逼视下,李旦才松开了手,只是有些怅然若失。
“你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无聊的话吗?”她到底没有做绝,为他斟了酒。
“其实我知道今日大理寺会有异动,也猜到和你有关,只是想当面确认你的安危。说出来未免有邀功之嫌,可又怕你觉得我不真。”李旦似乎有些不适应如此袒露心迹,犹豫再三才说了实话。
玄英稍稍一想便都有了数,她起先以为太平故意以与圣人的摩擦创造机会,圣人为息事宁人才这般安排人相迎,让莫九能以此调动人手,却不想还是被李旦发觉,又按下不表,甚至纵容他们的行动,说不准今日能如此顺利还真得感谢他。
原以为是天时地利人和平分,没想到是她低估了这位不显山露水的安国相王。
见玄英脸色瞬息万变,李旦就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除了他的好三郎外,真是少有能如此闻弦歌而知雅意之人。
“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玄英突然敬了他一杯,“如果我赢了,就要……”
“就要什么?”
“还记得当年在大明宫的大槐树下我和你说的话吗?”
李旦一愣,他自然记得玄英和他说过的一切,只是没想到那却不是戏言,而他此刻才明白,原是他一直在强求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事。他压下心中的酸涩,点头道:“如果只是这事,那赢不赢我都可以应下。”
可没想到玄英倒是失去了兴致,淡淡道:“那不赌也罢,我还是会和之前一样尽心帮助太平与你,其实对我而言那个位置上是谁都没有区别,我只是尽力完成高宗皇帝与则天皇后的遗愿罢了,如果不是韦家和圣人想要的太多,想管的太多,我也不是不能……”
后面的话玄英没有说,可李旦却知道她未竟之意,联想到过往的一切,以及太平和李显对玄英的不同态度,他心中有几分惋惜,却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和玄英的期望再多问一句:
“那,如果我说,我希望你留下来呢?”
马车停下,玄英撩开帘子向外看去,原来已经到了洛阳城外,她回头一笑,如牡丹倾城:“抱歉,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对了,我欠你一句谢谢,旦兄长。”
说完,玄英跳下马车,与等在外面的绮儿成周打了招呼,就随着秋娘离开。
在此期间,她没有回头,哪怕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也没有回头。
而李旦就和从前无数次那样,默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帮我和裴郎说一声,我仍在老地方,等到所有都解决了再一起离开。”玄英正与秋娘交代,突然听到旁边的树丛中有轻微响动。
她凝神看去,却见走出来一个身形面貌似曾相识之人。
电光石火之间,她突然记起曾经在春花楼与李七娘交谈时所见的那个小娘子。
“原来是韦家人。”
来人正是青儿。
“我不是韦家人,你不必如此戒备。此番前来也不为告发你,若我真有此意,就不会久不行动,”青儿见玄英仍不信自己,只好道,“绿绋杀死武承嗣的时候我也在,甚至还是我给她收拾了残局,还有武延基和李重润之死。”
玄英并不会因为这两句就随便相信她,但还是让秋娘离远些,以免听到不该听的而被灭口。
“所以,你来是想炫耀还是怎么样?”
“我说这些只是不喜欢别人,尤其是你把我当韦家人看待,我虽然骨子里流着他们的血,可我最大的敌人同样也是他们,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以为你会欣喜我的到来。”青儿挽住玄英的胳膊,仿佛还是在春花楼中一样。
“荒谬,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就是真的,你以你的秘密交换我出逃之事,送上门的把柄我可不敢接。你那些事死无对证,而我这里则会牵连无数人。”玄英冷漠道,一把甩开了青儿的手。
哪知青儿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得更真心,却给了玄英一种熟悉的感觉,只听她道:“好吧,我说实话,我真是来送你的,顺便告诉你一些先前很想知道的事情。裴炎的、武承嗣的、甚至是太后的。”
玄英极力想摒除那种熟悉感引发的自身危机警示,没有立即离去倒不仅是因为对她所提之事好奇,更是她掌握了太多秘密,这话像是一种威胁。
“我真的没有威胁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与你合作,扳倒韦家人而已,这些都是我的投名状,你怎么就不信呢?”青儿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步步紧逼的态度实在有些不正常。
以防她回去后乱说话,玄英方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目前这样看来,就算我说了信你也不信,更何况以你的能耐,也不用同我合力。”
“我知道武承嗣那里曾经有一副你的画像,后来被转给了张易之,这样你可愿意相信我说的话?”
能知道这个事情的人少之又少,如果不是武承嗣晚年被美色迷昏了头,那就是她真的摸到了魏王府内部的秘密,玄英突然不慌了,而是气定神闲看着她:“继续吧,说说你拦下我的目的。”
“目的就是希望你暂且留下,不要那么快离开这里。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玄英看着青儿,最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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