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升旗之前薄月去换上了校服,虽然没洗过有点硬邦邦的不太舒服,但她更不想穿着一身红在全校学生面前招摇,那场面,简直拉风得不敢想象。
她扎好头发从洗手间出来,看见温朝禾笑盈盈的脸蛋,不习惯地扯了扯裙子下摆。
一中可能仗着自己是省重点,硬要跟市里其他学校区分开来,校服不走蓝色运动风,反而设计成了制服那一款,女生统一的小衬衣小裙子,还带着格子边,乍一看恍惚学校一股英伦气息。
现在天气还有点余热,秋季校服没发下来,听说外套也是个小西装样式的。
薄月还从没在学校里穿过裙子,一般校服裙边都在膝盖位置,她身高一米七一,人也瘦长,江霖给她拿的尺码上衣刚刚好,下裙就稍显短了一点。
温朝禾走过来挽住她的手,紧紧夹在臂弯,还笑她:“你老是拽它干嘛,别人还故意回去裁短呢,好好的一双腿,你藏什么?”
薄月不免狐疑:“你们之前把仪容仪表说得那么保守,不是唬我吧?”
“我们?”
“哦,江霖也跟我说了。”薄月解释。
她跟江霖从出生开始就住在一个小区,是刚满月就坐着婴儿车在楼下休闲区相遇的交道。
周岚跟江霖的妈妈闲时各自抱着孩子出来遛弯,碰见了就打个招呼在树荫下唠家常,就这么日复一日,时间一晃两个小屁孩就可以坐在一起玩沙子了。
但他们虽然从小玩到大,除了幼儿园都在小区隔壁那所以外,之后就再没同过学校。而温朝禾跟她从初一开始同班,相亲相爱三年多,她和江霖都通过薄月知道有对方这么一个人,但是没见过面,没说过话,所以压根不熟。
温朝禾点点头,顺着话题想起什么,啧啧称奇:“你这个发小也真是厉害,开学没多久招了多少姑娘往他这棵死树上撞。”
薄月有点想笑。
“你说他是死树?”
“可不是么,每次有女生给他递情书,他接倒是接,接完还特礼貌说谢谢,人家本来挺高兴等回复,结果后来就——石沉大海。后来不知道是谁去问了他的意思传出话来,你知道他那谢谢什么意思?”
温朝禾故作神秘,一副要吊她胃口的样子,但薄月以一脸不屑回敬,答她说:
“感谢您的欣赏,但是不好意思。”
“啊,你知道?哦——你们发小来着。”
薄月摇头,又微微翘唇:“我教他的。”
当时他们初二就快结束,学校在不同的区,隔得也不远,过两条街也就到了。
江霖的父母在外做生意经常不在家,薄月家周女士是个小主管,每天在公司带下属加班,俩人就习惯揣着爸妈留的钱在小区对面的沙县小吃一起解决晚饭。
薄月喜欢吃那家的酱鸭腿,但又嫌吃起来容易脏手脏脸,江霖就每次坐在对面拿一个空碟子给她拆肉。
那时候男孩还没到热爱运动的年纪,虽然个子已经窜高,但身板还很消瘦,江霖细白细白的手指头捏着酱鸭腿的腿骨,用筷子把油亮油亮的鸭肉干干净净地剔下来给她。
那天他把碟子推到薄月面前,起身到门口的水池边上洗完手回来,看着薄月吃下一个小笼汤包,自己一言不发。
薄月咽下食物,看他一眼:“有话就说。”
“今天有人跟我告白了。”
“又不是头一次了。”
她毫无波动地说完,语气似乎还有点儿不屑,然后开始吃现成的鸭肉,浓油赤酱,美味得没再分眼神给他。
江霖又看她良久,最后放弃似的叹口气,道:“算了。”
她总算听出一点不对付,放下筷子,手臂端正地交叠在碗前,认真起来。
“说吧。人家怎么你了?”
江霖皱了皱眉,有点不愿意回想,薄月静静听了一会儿,逐渐想象出一个女孩儿每天去班门口堵他,塞零食小纸条,被拒绝了还从他同桌骚扰到篮球队队友的画面。
“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生,我真想揍人。”
最后一句愤怒又绝望,滑稽得薄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抬眼就看见江霖勾唇咬牙的表情,警告两个字写在脸上。
她干咳一声,开始假正经,吃着酱鸭腿,开始天花乱坠给他分析一通女生的心路历程,最后抛出灵魂一问:“你最初怎么拒绝的?”
“还能怎么拒绝?就是拒绝啊!就是、拒绝,然后,道歉安慰一下啊。”
“你安慰人家干嘛?”
江霖彻底迷茫了。
薄月这时候也吃饱了,放下筷子又喝了半杯水,把面前没吃完的的碟子推开一点,坐直身子又给他解释,不可按常理来理解小女生的心理云云。
讲到“过于贴心和温柔会让对方觉得还有机会”的时候,江霖觉得这节课对于他这个年龄段的男生来说属实是超标了,又想起来一件事,于是打断叫停,喊老板娘多做一份锅贴打包带走。
薄月的话他消化了良久,又不想再听一遍,于是试探提问:
“那?”
“拿出十足的礼貌加疏离感,说句谢谢就好了。”
总结一出,话题愉快结束,江霖开始吃他那碗快全部坨掉的荷包蛋面条。
薄月也没有延伸话题,自顾自玩起手机。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又买了雪糕,薄月边吃边拿课本扇着风,突然觉得奇怪,刚才吃饭聊起的那件事,她居然第一反应就觉得江霖在苦恼的肯定是如何拒绝喜欢他的女孩。如果他是在苦恼要不要接受他也喜欢的女孩呢?
江霖可是个模范好学生啊。
她还在想其中的逻辑,江霖已经在前面停下来转过身等她。
他们站在薄月家那一幢的楼道大门前,夏风闷且厚重,只带来片刻的清凉感,热气透过布料钻进衣服,闷在与皮肤的间隙里,黏腻得让人不自在。
她想着,还好有江霖在,不然今天最后一支可可味的雪糕就会被那个小孩儿买走了。
江霖背对着月光,递来手里的餐盒,薄月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晚上会饿,热一热当宵夜。”
“对啊,偷个懒,来送讲话的定稿。”
薄月想起来,江霖是跟她说过这句话的。
只是她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个讲话指的就是今天的国旗下讲话。她晃了晃神,被隔壁班女孩子一阵短暂的躁动惊醒,抬头往国旗的方向看去。
江霖才刚刚在位置上站定,掀开文件夹里的第一页,照着稿子念出一句:“尊敬的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一六班的江霖。”
高一年级的整体位置离主席台最近,但中间隔着跑道终究还有点距离,薄月看得最清楚的是少年修长的轮廓,其次是他那头黑漆漆的利落短发。
他什么时候混得这么风生水起了,连这种美差都落到他头上。薄月在旭日暖阳下闭了会儿眼,秋天的风温柔又舒服,带着不知道哪里裹来的桂花香,直吹得人懒洋洋。
她又想起刚才来的路上温朝禾讲的,江霖是在军训汇报表演上出的名,可他什么也没干,只是在诗朗诵的节目里充当了个群众演员,跟一群小伙子一块儿站了会桩。
后面不知道是高二哪个班,女生不大不小的声音清脆响亮,跟身边的朋友发着牢骚:“站这么后面老娘都看不清了!”引起一阵哄笑和风纪老师的严肃一瞪。
薄月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果然少年人都兴见色起意。
她仍闭上眼放空,江霖念稿的嗓音温润而清透,听上去竟有些慵懒,薄月听了十几年,此时更觉催眠,还好他节奏把握得不错,大概讲了五六分钟也就结束了。
接着一个不认识的老师上去说了些各个年纪的纪律问题,好的一带而过,几个班被揪出来点名批评,高一九班报出来的时候她惊得一抖,睁开眼瞧见本班的人都安分得鸦雀无声。
解散之后她站在操场围栏外面等后面的温朝禾,女孩小跑过来挽住她,一米六五的个头在她身边像个小朋友。两人聊着班级被点名的事慢悠悠往高一楼走,不断有人从她们身边超过去,整个世界都是各种各样的嬉笑打闹声,乱哄哄又充满了昂扬而热烈的味道。
“啊对了,你中午回家吃饭吗?”温朝禾突然拉住她停下,转向她一脸期待。
“不啊,吃食堂,怎么了?”
“那么薄月同学,你愿意做我的饭搭子吗?”
“啊?”她下意识一个疑问的口吻,身边温朝禾的眉毛已经撇了下去,可怜兮兮的,她赶紧解释:“不是,我当然想跟你一起吃饭啊,但是陈野呢?”
陈野这个人薄月只远远见过几面,是她们初中时上一届的学长,也是温朝禾的初恋。
温朝禾初一下学期的时候,她妈私自给她报了个新概念英语的课外班,少女最开始死活不肯去,后来整天美滋滋地对周末翘首以待,薄月一问才明白,情窦初开了。
冲去年正取一中这一点来看,陈野成绩应该也不错,人家现在是日子最舒服的高二生,温朝禾为了他努力学习考过来,怎么中午饭居然跟薄月吃?
“别跟我提他。”
少女话语的温度骤降,这回是薄月拉住了温朝禾:“怎么回事?”
“他……唉,我回头好好跟你说。”
“行。”
她转正身子准备继续走,温朝禾说:“那你呢?你才来,江霖来陪你吃饭吗?”
薄月脚下一顿,嘴微微张着,面色有些愣怔。
她不是对这个问题不知所措,只是觉得她们这个对话好像突然把江霖代到了陈野的位置上,有点怪异。
温朝禾扯了扯她袖子,她一回神,无所谓地说:“吃个饭而已,要他干嘛?”
话音刚落,一份重量落在她上半个背部和肩膀上,薄月垂着眼睛,看见从自己右肩荡下来的那只手臂,纤长冷白,就是自己早上没认出来的。
男孩身上熟悉的清冽味道闯满了她整个鼻腔,她半个身子都几乎在他怀里,完全被搂了个结结实实。
“吃个饭而已,为什么不带我?”
江霖在她耳边讲了这么一句,声音压得低且沉,见人没有反应,胳膊又紧了一紧:“嗯?”
她人一僵,白皙秀颀的脖子顿顿地转过来。
目光初及之处是少年微动的喉结和硬朗流畅的下颚线,薄月一抬头,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衣领,才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过分。
“松开。”
江霖没照做,还顺势右手抬上来揉揉她的头发,把她扎高的马尾一撩。
“你扎头发了。”
“江霖。”
“啊。”
“你……”
她刚想使性子,又顾及到温朝禾在旁边,不想让他在第一次见的人面前没面子,脾气偃旗息鼓。
少年柔和的眉眼和目光确实勾人,薄月无奈望过去的一眼,变成了日后回想起来仍让人心动的记忆,而她此刻虽然一愣,却还没体察到胸腔里在慢慢升速的心跳和酥麻的感觉。
身边原本嘈杂的人群变成稀稀疏疏的几个背影,薄月不知道有多少人注意到了他们,她也暂时来不及去想。
两个男生侃侃而谈地从后面走来,薄月有些在意别人的目光,盯着他们路过,恰巧把对话听得一字不落。
“听说九班那个新来的女生挺不错的。”
“确实,我当时看见了,穿了件红衣服特显眼,从我们班路过。”末了又补充一句:“还披着头发。”
“这么详细。身材怎么样?”
“你回去看看你硬盘里,我估摸差不多。”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般的笑声渐行渐远。
那笑声实在刺耳,薄月先下意识看了一眼江霖,看见少年冷冷咬牙表情的同时,感觉到温朝禾抱着她胳膊的手紧了一紧。
她抽出手安抚地拍拍温朝禾,然后在江霖松开自己的那个瞬间迅速揽住他的小臂。
江霖看过来的眼神是她完全陌生的。
薄月想,如果他们没考上同一个高中,也许自己一辈子都看不到这么冰冷的江霖。
他们就那样僵持了两秒,男孩在望向她的那一刻目光有所缓和,但开口仍未压得下火气,语气很强硬,吓得薄月微微一震。
“薄月,手先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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