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三年前，我十九岁，踏上开往长三角的列车，去一所重点大学报到。当时的我跟很多小说或电影主人公不一样，并没有怀揣什么理想，觉得读书仅仅是为了不让父母失望。多年的学校教育，除了知道读书和考试，其他一无所知，对人比较麻木，那个傍晚，列车启动时，母亲抹泪向我挥手：董乐，到了学校好好照顾自己。要不是有篇课文叫《背影》，我可能都不会感觉眼睛酸涩。四年的大学，在迷茫中结束。2oo8年夏天，我在汶川地震一个月后，找了个工作，回到了蓉城的一个县城，从事水利工程设计工作。那会儿公司刚起步，没几个人，但是灾后重建，建设项目特别多。在高强度的加班中，我从实习生到转正，三年后，项目负责人，六年后，设计部副部长。工资勉强过万，一路波澜不惊，跟绝大多数同期毕业生经历应该相差无几。五年前，我认识程静，她大方贤惠，于是两年里，买房、结婚、买车、生子。要不是她家人的经济支持，以我上班族的工资，根本不可能把这个小家庭撑到现在，所以，一直以来，对岳父岳母，我心里感恩和惭愧并存。这也跟大多数大学毕业生一样，毕业四五年，面临这些问题，要么男方买房，要么女方买车，如果父母辈不支持，凭咱这些天之骄子微薄的工资，根本无力承担。&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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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月房贷、车贷、奶粉、应酬、随份子……让我彻底月光，加上父母逐渐年迈，我开始感觉压力，有时还觉得压力挺大。老丈人曾经对我说，现在的建设项目多，如果稍微会混，肯定混的不错。可惜的是我有孩子之前，不明白什么是压力，工程行业又不是我喜欢的，跟宝二爷一样，不是仕途经济的料。所以一直置身战场之中，游离杀伐之外，白白浪费了资源和时间。&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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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被逼的没办法，穷则思变，幸好各行各业都有其额外收入，或者称为外水，我开始思考自己接点小项目，然后找家设计公司盖个章，就能挣钱了。好在这个圈子不大，上了几年班，业主、监理、施工、设计、造价和评审都认识一些，自己平时说话做事也还算过得去，所以稍加钻营，便接了几个小项目，日子总算撑得下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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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其实就有人找到我，说有小项目，问我做不做。我往往想都不想，立马禀报老板，做与不做，收多少设计费，让他定夺。从来不会想到自己接下来，绝对的两袖清风，一身傻气。尝到自己接项目的甜头后，思路也开始打开，小项目就自己接了。但是大项目不敢接，因为觉得老板在这个圈子里根基太深，人脉太广，怕他说我抢生意、生反骨、损害公司利益，这可是大忌讳。别说接大项目，就是小项目盖章，我都不敢找自己老板，怕他说我不安心上班。按规定，工程行业是严禁资质外借的，但只是规定，实际情况是，大量个人凭关系，接到项目，借个资质就是老板，混乱而欣欣向荣。&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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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行业说起来有点偏门，不过也不复杂。我们接触到的，基本都是公共建设项目，比如道桥、水利等，业主基本是政府部门，有几个私人会拿钱出来修路建桥呢。业主掌握国家投资，说白了，有钱就是大爷。我们作为设计方，画图，然后从业主那儿拿设计费，最后由施工方按图施工。所以，我的圈子，基本都是通过项目结识的业主和施工人员。&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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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施工老板叫高建设，一个敦实的中年男人，精通社会交往，好酒。此人对我职业生涯有不可磨灭的影响，他的指引和带领让我深深体会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高人指路，我生命中如假包换的贵人。某个晚上，他约了几个人喝酒，结果到场的就我们两个人，所以半酣之际，聊的不免有些深入，互相吐露了各自的人生经历。他刚毕业的时候，认了个师父，也是他老板。从施工员干起，努力工作，勤勤恳恳，十年后，现师父身价过亿，豪车美女，一掷千金，但是他们依旧挣扎在温饱线上，于是心灰意冷，选择跳出来自己单干。而后尝尽世间冷暖，几度起落，妻离子散，十年之后的今天，他终于在施工行业站稳脚跟，开Q7，挎美女。我听后不胜唏嘘，备受鼓舞，他很明白我眼下的状况，朝九晚五，不时加班，坐在电脑前画图、编写报告，动辄被业主、专家和老板训斥，跟十年前的他差不多。&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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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感慨的时候，张小庆打电话，说他要过来。我认识张小庆的时候，他还只是名普通办事科员，但是经过两年的苦心经营，终于成为建设局规建科科长，职位不高，但在局里属实权派，从招投标到结算付款，在分管局长那儿有绝对的建议权，据传是分管建设副局长的接班人。整天衬衣笔挺，皮鞋锃亮，爱好和西门大官人一样，泡妞，连名字都是那么暗合。三张电话卡，安装各大交友软件，朋友圈打造的高端大气上档次，让人家姑娘一看就是成功人士。为了防止老婆检查，出门安装登6，进门前卸载，也真是不嫌麻烦。泡妞这事，要少花钱，就得多花时间。潘驴邓小闲，张小庆有最后两样，已经颇有斩获，尽管基本都是社会闲散女同胞。在这个圈子里，施工、监理和设计谁不喜欢泡妞，但是主要是忙，没时间，不像张小庆，作为业主，整天开开会、签签字，吃吃喝喝，有时间去软磨硬泡，同时聊几个，东边不亮西边亮，也够他忙的。当我们都每天忙于项目，焦头烂额的时候，姑娘们正处于无聊的水深火热之中，张小庆挺身而出，在各大交友软件上解救广大无聊女青年于水火之中。他常说网络是个好东西，让不可能睡在一起的人睡在了一起。估计四十岁后自己会不行，所以其座右铭是，三十而厉害，四十不祸害。&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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