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觉察
刘氏自认不是心灵手巧的人，让她管账也看不懂，但她有一点好。
她耳明目聪，什么小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刚进八月，刘氏正看着林菁与小欢玩耍，正闹着，便听林菁道：“小欢，你喜欢我二姐姐吗？”
小欢是林菁亲自挑的，感情自然不一样。林菁没事便拉着小欢说悄悄话，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呢。
刘氏偷笑，这个女儿一点儿也不像她，她多泼辣一人，结果生个女儿反而内向，半点儿也不像她。也不聪明，平日里说的话被人听了去也不知道。
小欢道：“四姑娘，奴是下人，不敢妄议主子。”
“没事，我不治你的罪。你就说，做我二姐姐这样的人，好不好呀。”林菁凑近，不敢让别人听到。
小欢进府以来就听着林菁日日讲二姑娘的故事，都快比她自己的生平还熟了。她想了想，低声道：“喜欢的。若能像二姑娘那样自己能做主，就不会……”
小欢家有好几个弟妹，家中贫困，但她手脚勤快，以前就给别人家做过短工，也能维持生计。可偏生爹不听她的，也不顾娘的哭求，硬要把她卖到大户人家做奴。从平民到奴籍，但凡她在家中能受一点重视，就不会被卖出来。
她年纪大，许多人家不愿意要，只有林家姑娘们愿意收她，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林菁也道：“若能像姐姐那样自强就好了，可我不甚聪慧，也没资格入宫看看。小欢，你说宫里是什么样子啊，听说贵妃娘娘是大胤最美的女子，人也极好，你瞧宫里日日流水一般的赏赐，便知道我二姐姐有多讨贵妃娘娘欢心了。”
刘氏正在心中暗骂这个没良心的姑娘，就记着宫里的好，没资格去还不是怪那个没用的老子？却突然一想……
宫里十余日，没由来过赏赐了。连个传口信儿的人都没有，前阵子可是恨不得让林见月入宫住着的程度，怎么……
难不成，林见月在什么时候惹恼了贵妃，或是贵妃腻了，林见月失宠了？
刘氏越想越觉得是这个意思，林见月越是不动声色，她越觉得这人定在掩饰这什么。
她咻地站起来，把身边做针线的女奴都吓着了，刘氏捏着帕子越想越激动，在屋里踱步。
“对，就是如此！”
身边伺候的摸不着头脑，不安道：“夫人，您这是……”
刘氏一把打开侍女想要搀扶的手，道：“你懂什么，我们四房日后终于要发达了。”
这可是个天大的人情，是卖给赵氏，还是胡氏？或是……李家？
她越想越觉得对，外头的人未必不知道，只是时间短了还在观望罢了，只有她们林家人当局者迷，竟被林见月那丫头糊弄了过去。明明已经失宠，还偏生装作没事的样子糊弄长辈。
刘氏兴冲冲地出了院子，把院内正在嬉闹的林菁都吓一大跳，束手束脚道：“娘，您去哪儿？”
刘氏摆摆手不做理会，带着人便出了门。她第一反应仍是找胡氏，毕竟与胡氏相处多年，胡氏虽时常利用她，但二人好歹有些情分在。
四房在北院，三房在南院，需要横跨整个林府。刘氏行至林府中心花园时犹豫了一阵——若是告诉胡氏后，胡氏借此下手害人，最后还把罪名推在自己头上呢？
她下意识想去李家，李夫人陈氏上回跟她已经谈妥，若是林家生意有何动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她，日后什么都好说。
她又犹豫，若是说了，李家冷不丁退出合作，那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她自己的日子定会缩水。
刘氏咬咬牙，心一横，往东院大房处去了。
赵氏与裴氏面面相觑，不知刘氏的话可不可信。
三房四房的与她们向来是面和心不和，特别是刘氏，当场撒泼也是有的，今日居然不是先告诉胡氏，而是先来跟她们说？
裴氏道：“婆母，此时不是纠结四婶婶为何如此的时候，而是要验证消息真伪。若二妹妹真的惹恼了贵妃，咱们也好想个对策出来，绝不能让二妹妹一人面对。”
赵氏点头，裴氏嫁进来后她就像有了主心骨一般，对这个儿媳妇很是放心。
柔声道：“那你去罢，是好是坏总要得个信儿。”
裴氏应声去了。
鉴于刘氏以往种种，裴氏赵氏二人并不十分把话当真，但经她提醒，却是也觉得有些不对。
若是一切如常，宫里怎么也会时不时来个信儿。可到现在……确实是有阵子没听到宫里的消息了。
裴氏到了小苑，见林见月正悠哉悠哉地插着花，修剪花枝，一时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形容。
林见月见她来，手中也没停，“嫂嫂来了？知书，快给嫂嫂上茶。”
裴氏坐在她身旁，默不作声看着她。林见月恍若不见，笑道：“嫂嫂，这茶是庄子上新贡的，你尝尝。”
裴氏不动声色，端起来尝了尝，道：“庄子上的茶香是香，就是没有宫里御赐的金贵罢了。”
“御赐的再金贵，总共也就只有那么点，君恩如流水，说没有，便没有了。”林见月回身莞尔一笑，”嫂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裴氏沉默点头，挣扎片刻，还是道：“可这……是不是你蓄意而为？”
“嫂嫂何出此言？”
“月妹妹，你思虑太多，眉间总有忧愁。若真是贵妃娘娘厌弃，以月妹妹的性子定会主动挽回，但绝不会就如现在这般有闲情。月妹妹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嫂嫂真是……”林见月低头笑笑，“是啊，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所以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嫂嫂能理解吗？”
裴氏再来的时候就预想好了，若是真让贵妃厌弃，见月要是想，那就再争取，若不想，厌弃便厌弃了吧，总归林家也不是靠着贵妃发家的。
可若是林见月自己设计失宠……
“这是何苦呢？”裴氏也是聪明人，瞬间变想到了林见月这么做的缘由。
“树大招风啊嫂嫂，”林见月微叹一口气，“林家经不起折腾。”
“……不论林家经不经得起，你都应该相信你的父兄，他们能够保护好林家。”裴氏不知心中作何感想，从献礼到如今“设计”失宠，林见月都是一个人便完成了，从未与他们这些家人商议过。
见林见月沉默了，裴氏道：“公爹是二品大员，二叔父也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你哥哥如今也有了功名，在朝中也不算无人。我裴家也不会袖手旁观，林家不需怕这些的。”
林见月当然知道，当今陛下宽仁，林家若是一般小错，有这些运作运作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再这样下去，谁知道让林家招惹上的，是简单的小罪，还是……伙同谋逆之罪呢？
前世自然也运作了，但还是挽救不了林家衰败的结局。裴家因为是林家的姻亲，也处境艰难，即使出手相助，换来的也只是陛下的忌惮。
“嫂嫂，”林见月艰难开口，“若真的招惹上了，那后果不可预计。月儿不能带着全家人去冒险。”
裴氏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还想再劝，但想想还是算了。
“木已成舟，日后……多与你父兄商量商量。有商有量的总比把我们都蒙在鼓里好些。”裴氏道：“若不是四婶婶过来说，我与婆母都未发现。”
“四婶？”
她原以为是裴氏自己发现的，竟然是刘氏？以刘氏的习惯，以前有任何事不都是第一时间找胡氏商量的吗？
裴氏也道：“我与婆母也不知真伪，四婶说她觉得不对劲，婆母便让我过来看看。”
不是林见月不识好人心，实在是刘氏那自私自利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这番操作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做想。
裴氏是个豁达性子，想不通便不要去想，与其庸人自扰，还不如好好想想日后如何。二人闲聊几句，裴氏还得回去给赵氏回话，便先走了。
林见月将花插好，道：“知书，你来看看怎么样。”
知书过来，笑道：“姑娘插的怎样都好。这信……”
见月这才看到知书手上的信，淡淡道：“知道了，放这儿吧。”
她自己净了手慢吞吞坐到椅子上，打开了信封。
薛颂和自从那日二人谈妥之后，几乎日日都送信来，美其名曰交流信息。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林家人除了她的心腹，其余人竟一点儿风声都没收到。
要不是看在信的内容都还算正经的份儿上，林见月真想一封封给他扔回去。但里面内容大多详尽，完整程度不亚于真的情报探子了。见月就算足不出户，也能将净重十五掌握得清清楚楚。
当然，她一封都没回过就是了。
今日信里依然如常没有任何废话，先是周家最近不大安宁的消息，然后又是某家原对林家有些心思，近日也在观望风声。
最后还有……
匈奴。
匈奴人入夏了，牧草丰茂了起来，牛羊都能吃饱喝足，带着匈奴人日子也好过些。
反而是北凉，那个大名鼎鼎的北凉王女偏偏病得起不了身，多日连宫殿都踏不出一步。其余都还算正常。
林见月想着越岚依，那样明媚张扬的女子，怎么回到北凉便病了呢？
想不通就不想，反正北凉与大胤日后也会交好的。就是信的末尾，每次都有人用端端正正的楷体，问上一句——
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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