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生辰
永兴十四年九月二十，林见月生辰。
她生性不爱张扬，林守业也一切随她，便没有大办。裴氏这胎不安稳，便没有大动过来，赵氏便也没来。林璐和林珏倒是早早便来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林菁居然也来了。
林菁有些拘束，她本在家就是最小的那一个姑娘。今日只身前来，好在还有个小欢能陪她。
见月没意料到她会来。忙让人多备双碗筷，招呼道：“四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林菁自然不好说是刘氏逼着她来接近接近二姐姐，好让她能在婚事上多说几句好话。一时面露尴尬，好在林璐是个开朗的，挽了林菁上席。
“四妹妹，好久没见着你，倒叫我有些想呢。”
林璐原先与林菁住在一起时感情一般，也玩不到一起去，分家后反而时不时能念上几句。裴氏刚有孕，林珏三令五申不准她再去闹裴氏，林璐无聊的紧。
林菁笑笑，细声细气道：“妹妹也很想两位姐姐。”
上了桌，林守业不跟这群小辈们玩，拉了林守成到前院去，将后院留给这群年轻人们。
也没有外人，林见月难得也放开了，还同林珏印了些果酒，将脸都染红了。
林璐和林菁在猜词玩儿，只听林珏轻声道：“二妹妹。”
“嗯？”见月回过神来，见兄长面色不是很好，不知何故。
“我要离京了。”
“什么？”见月没反应过来，问道。
林珏一笑，“玉泉县，原县令病故，朝中人手不足，当初你兄长我空有一腔热血，想也不想便自请而去，谁知……”
谁知裴氏会此时有孕。
林见月一惊，前世裴氏确实是此时有孕的，之后还生了个大姑娘，但林珏当时可是全程都在京城，从未离京啊？
前世为何林珏没有自请调任？
“吏部的调令刚下来，我却有些犹豫了。”林珏自顾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一边是自己的满腔抱负，一边又是孕中的妻子，若此时无孕，裴氏还可随他赴任，可玉泉天高水远，一路舟车劳顿，裴氏怎受得住？
林见月还在疑惑为何林珏前世今生生活轨迹毫无差别，为何此次突然出了差错，这其中定有些她不知道的东西。
玉泉县不是什么出名的地方，林见月也是头一回听说，之前的那个县令到底有没有病故也不知，只好道：“此事……是兄长亲自请命？”
“是，”林珏苦涩道：“所以如今才骑虎难下。当初是满腔抱负，想要林家能在我手上发扬光大，在玉泉那等偏地任职，只要能做出一番功绩，晋升自然要比在翰林院快些。”
林见月惭愧，若是当初没有失宠与贵妃，兴许林珏还不会如此孤注一掷。柔声道：“此事嫂嫂怎么说？”
“函华的为人你还不清楚？自然是善解人意，还去安慰我放宽心，这让我怎么对得起她娘俩。”
林见月默然，裴氏刚有孕，林珏便要三年不得随意回京，三年不得相见。林珏或许都不能亲眼见到女儿的出生，这对他来说，确实很难以接受。
“无论如何，调令已下，无论我情不情愿都得去了。”林珏饮完最后一口酒，趴在桌上睡去。
林璐悄悄在见月耳边道：“哥哥前儿收到的信，纠结几日了，就让哥哥在此歇会儿吧，回去了面对嫂嫂，他心里更难受。”
见月点点头，牵着两个妹妹去了小院，吩咐人照看好林珏，晚上露重不能受凉。又派人给裴氏送了信，让她勿要挂念。
林菁在背后默默看着见月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切，丝毫不忙乱，悄声道：“真好。”
林璐离的远些，没有听清，倒是小欢听见了，附耳道：“姑娘若是羡慕，自己也可学着。”
林菁回头，两个小姑娘对视着彼此，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派人送走了林菁，林璐又非要赖在这里跟姐姐睡，见月只好让人收拾好被褥，洗漱后二人一同歇息。
林璐毕竟活泼些，精力旺盛。絮絮叨叨说了半夜，最后把自己给说累了，睡得比林见月还沉。
夜深，打更人的声音还未远去，京城家家户户俱都熄了灯火，与自己的爱人、孩子一同酣然入梦。
突有碎陶片落地之声，在静谧的夜中甚是清脆。又遥遥传来一声重物落地之声，但声音轻得仿佛来自天边。
细碎的动静传来，林见月呼吸一停，双眼迅速睁开，检查一番，林璐还如方才一般睡着。
薛颂和端着东西不敢乱动，心里暗道林见月真狠，竟然让人在墙上安了碎陶片，要不是自己细心，只怕双手不保。
他端着东西，行动不便，小心翼翼不让自己发出声响，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正欲敲门，手还未落下，门便自己打开了。
林见月打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薛公子又喝醉了？”
“没，没有。”薛颂和有些手足无措，“薛某不是……敲门了吗。”
林见月的眼神在他和门上来回游走，不可置否，浅浅应了一声。她披了个素色披风，长发如墨般倾泻在后，衬得皮肤更为白皙。
她关上门，“端的什么？”
薛颂和支吾道：“……生辰礼物。”
他束手束脚将碗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林见月走过去，掀开盖子一瞧。
“礼物？”
里面的东西已经不成样子，黏糊糊一团，不知是什么东西，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男子脸上尴尬了一阵，心虚道：“刚做好的时候还是成型了的，就是……”
他瞟一眼围墙，“那个陶片割手。”
“不然薛大人以为，妾让人放陶片是防谁的？”林见月坐下，悠闲悠哉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糊糊。
“说好的做君子，可薛大人还是深夜翻墙而来，”林见月闻了闻，“算什么君子。”
薛颂和觉得自己脸皮特别厚，“薛某这次敲门了，也算是进步。对不对？”
林见月坦然点头，“对。下次直接不要来最好，彻彻底底当一个人中君子。”
薛颂和习惯了林见月把他往外推，毫不客气地坐在她旁边，端走了那碗不知名糊糊，“原准备将那……簪子当生辰礼物的，可惜那日……这碗没做好，下次再给你做。”
“你做的？”林见月听了这话，瞅了瞅他，怎么说也是大家公子，哪里像是能洗手作羹汤的样子？想起那日的簪子，薛颂和喝醉了好像就变了个人，乖顺许多。那日之后，二人都心照不宣不再提起那夜的事。
“嗯。”薛颂和极力忍住自己将要敲起来的小尾巴，从胸腔中憋出一声。
“君子远庖厨，薛大人进了后厨，何以称君子？”
“此言差矣，有道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薛某不过是做一碗糖蒸酥酪，怎就不能称作君子了？伪君子说此言，是将这当做肮脏之事。真君子则要从此言中体其怜生之心，只要心中有了仁慈之意，进不进厨房，有什么必然呢？”
林见月不想他这么能说，愣了愣，道：“那君子可知道夜深不得高声语？你可轻声些，若将妾妹妹闹醒了，折腾的可是你。”
薛颂和见她没有排斥自己之意，笑了笑，“这碗没做好，薛某特意请教了江南来的厨子，学了这一手。日后林姑娘想吃大可来找薛某。”
薛颂和眼底似有点点星光，具体说了什么见月倒是没听见，只觉得他……眼睛生得真好看。
这双眼睛总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竟有种蛊惑人心的本事，让她无法拒绝。
她定了定神，道：“林家也不差这一口，妾想吃是家中自有厨子可做，不必劳烦薛大人了。”
“林姑娘不必客气，不麻烦。”薛颂和恍若未闻，正欲端走，却被林见月拦住。
“闻着味道不错，不吃可惜了。”林见月拿着勺子尝了一口，味道竟然出奇地好。
薛颂和愣在原地，只见女子品了品，又试一口。
“卖相确实不好，但是味道不差。”林见月自以为给的评价很中肯，薛颂和咧嘴一笑，“改日给你做个更好看的——走正门。”
林见月浅尝几口便放下了勺子，本就不饿。今夜总归是心烦意乱睡不着，有人来找她反而给了她宣泄的出口。
“生辰快乐。”
薛颂和望着她的侧颜，女子神色安宁，大大的披风将她衬得只有小小一只，消瘦得很。
“谢谢。”林见月毫不客气。
薛颂和对她有什么样的感情，她一直都知道。只是现在，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了。
好像就这么坐着，也不错。
坐到天荒地老……好像也可以。
这是她难得安宁的时候，父亲微醺早早睡了，兄长日后仕途平顺，幼妹在自己的院中酣睡，还有，一个人愿意陪自己在夜晚独坐。
可人终究是会累的，林见月享受了片刻的安宁后，困意袭来，薛颂和善解人意道：“林姑娘早些回去歇着吧，薛某这就走。”
好像怕林见月不信一般，他起身，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走到见月看不见的阴影处，越到墙那边去了。
“这墙还真是拦不住他。”见月喃喃道。
十月初，林珏告别众位亲友，带着自家二妹妹踏上了去玉泉县的旅程。
见月坐在马车上，此次路远，要走上十余日。路不平，估计有一段不大好歇息，还是养精蓄锐才好。
林珏骑着马，忽的听闻身后马蹄声响，回头笑道：“薛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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