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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家家有本难念经


随着天机阁主被小何大人以上宾的礼迎到了兵马司,紧接着,几辆马车也停在了兵马司门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下车后,与守门的侍卫们调笑着,鱼贯入内。

        有人认出,那是江南名伶柳园及其小姐妹,搁平时,这些人得绕着兵马司的官爷走,生怕被他们多看两眼,就给看到监牢里去了。如今能登堂入室,谁的功劳自然不言而喻。

        自此,便又引起人们一阵探究:若说跟在寒二公子身边的人是凤将军和武家二小姐,何以有她们在,还敢将花楼女子接到身边?

        有人神秘兮兮地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古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凤将军在军中九年,自然习得一身男儿习性。再说那位武小姐,也是将门出身,这些年闯荡江湖,浑身的暴脾气是出了名的,竟也不像个女娇娥。”

        众人恍然,随后感叹:“常言道巾帼不让须眉,大抵便同这二人不差吧。”

        天街小雨绵绵下了半日,在老旧的青石地板上汇聚起一个个浅薄的水洼,倒映一半儿青天一半儿阴云,画面美极了。

        忽的,一马飞蹄落下,将这一洼静谧的画踏的支离破碎,紧接着便踏向了下一个水洼,溅起的水渍湿了路边小茶棚里茶客的后背。

        “哪个不……”茶客骂骂咧咧地转身,瞥见飞驰的绿螭骢上的绯色衣衫,不由的愣了愣:“那是老何大人吗?”

        同桌的茶客笑道:“老何大人都年过半百了,哪里还能这样飞马?”

        “可咱们江南,只有两位五品官可穿绯袍。”那人喃喃道:“府尹大人身宽体胖的,肯定不是他。”

        同桌道:“许是你看错了吧,来来来,继续摆摆这凤家将军和武家小姐的趣事。”

        撒蹄子跑的正欢的绿螭骢在兵马司府衙门前被缰绳拉高了头,不得不来了个急停,将马上的人颠了个前后仰。

        兵马司总兵一走,小何大人在江南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同他管辖的兵马司护卫亦被教的天不怕地不怕,见有人敢在门前撒野,几人‘唰’的一声抽出佩刀,对准了来人,大喝道:“来者何人?”

        来者翻身下马,一个踉跄后勉强稳住了身形,扶正了头上双翅乌纱帽,喘着气喝问:“何远呢?”#@$&

        护卫们这才看清,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淮江以南那位唯一敢压小何大人的老何大人,忙收刀退后,看天看地看空气,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没听见。

        何怀璧对自己儿子横竖看不顺眼,他带领的兵马司护卫军亦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挑不出一个靠谱的来。见无人应话,他便自己闯了进去,一路从前厅大堂嚷到了兵马司的后院:“何远?何远!你给我滚出来!”

        自小何大人到兵马司报道那一日,便出资将兵马司后头一处私宅买了下来,中间的墙打通,合并成了前后院。前院办公,后院起居。四角各有一层的飞檐瓦房,分别是厨房、茅厕、避暑汀与暖房,中间一座二层吊脚小楼,被浓抹重彩地涂抹了一番,说它像个戏楼,更为贴切。

        彩楼的二层,丝竹声飘了二里地,小姑娘正压着嗓子唱:“处处埋得筑城人……”

        这是黄梅戏《孟姜女》的唱词,楼上小旦唱的有多悲切哀婉,楼下的老何大人便有多愤怒,嗓子都喊破音了:“何远,你给老子滚下来!”%&(&

        早有小厮禀了进去,二楼房间门一开,一身蓝袍的小何大人利索地下楼来,歪着身子立在老父亲面前,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模样:“怎么了?”

        “怎么了?”何怀璧差点没呕出一口血来,扬手便是一鞭子抽在何远胳膊上,两颊的肉狠狠地颤动着:“你平素在外眠花宿柳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将歌姬招到兵马司来了?你当真以为为父管不了你了是吧?”

        鞭子落在身上,何远不躲不让,哼都没哼一声,扬着眉头挑衅道:“在外面听,哪有在自己家听的舒服?”

        “自己家?”何怀璧被混账儿子气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又是两鞭子落在了小何大人的胳膊上:“这是朝廷的衙署,是你自己家吗?成日家没个官样,早知道你这么没出息,当初就该……”

        何远咬着牙,冷笑着抢过话:“就该把我和我娘一起药死是不是?”

        高高扬起的鞭子僵在了半空,上好马鞭前端已经磨损的散开。老人的衣帽上,披了一层细蒙蒙的莹白‘珍珠’,微风吹得他那一脸松弛下垂的皮肤打着颤,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

        他看着自己儿子,满眼的怒火慢慢散成一团悲凉。

        何远显然很会掐自己亲爹的软肋,继续冷笑着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那碗毒药,是你端给我娘的。”

        “老何大人,你别生气,歌姬是本阁叫的。”一个声音凌空而下,划破了凝重的气氛。

        何怀璧深吸一口气,放下鞭子,抬手将满脸悲怆抹开,方抬眼望去。只见二楼的走廊上,蓝衣公子俯身靠在栏杆上,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笑的满面春风。其左右各站了一女,一个黛衣男装,一个红衣劲服。

        里头的唱腔已经停了,闻声赶来的护卫们集体齐聚前后院的通廊上,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寒阁主。”天机阁直属于皇帝管辖,阁主一职未在朝中论品,与满朝官员并无上下级的关系,因此,何怀璧也只是挺直了腰背抬手一拱礼展现一下自己的涵养:“此处是兵马司衙署,非是你的天机阁,还请寒阁主莫要胡来。”

        “大人也知此处是兵马司?”寒二公子含笑道:“小何大人是兵马司副总兵,而大人您是火器营司金令,官阶虽在其上,却无管他的权力,本阁是否可以参大人一个擅闯兵马司殴打朝廷命官的罪?”

        寒二公子的名声举国闻名,何远的混账同他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何怀璧连自己儿子都看不惯,别人家的混账儿子更是看一眼都怕污了眼。因此,他将目光转到了黛衣男装的女子身上,同她却是微微颔首,声音也柔和了不少:“素闻镇魂将军治军最是严谨,军中狎妓本是大忌,何以将军会放纵寒阁主至此?莫非,将军如今卸了甲交了印,便不顾凤、武两家的军威了吗?宣威将军若知此事,又将如何自处?”

        他一句话把凤白梅与武冰洋两个都套住,她两个却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寒阁主败坏家风,与我凤家何干?”凤白梅朗声与寒二公子划清了界限:“何大人,您可不要柿子挑软的捏,欺负我这弱小女子。”

        ‘弱小女子’四个字一出口,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凤白梅身上,上下一打量,小胳膊小腿儿小个子,身上没多少肉,着实是个‘弱小女子’!

        弱个鬼啊!

        堂堂镇魂军主帅能是个弱小女子吗?她要是都弱小了,除了那些武林大家,天下谁还敢说自己强的?这话说出来她自己信吗?

        武冰洋是头一遭见凤白梅睁眼说瞎话说的如此无愧于心,目瞪口呆了半晌,才跟风一句:“姓寒的自己干的龌龊事,和武家没任何干系。何大人要质疑我武家军威,姑……小女子不介意让你见识见识。”

        “喂喂喂……”寒二公子苦笑:“你们两个,听戏时听得那么欢畅,出问题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过河拆桥也没你们过分的。”

        原本,何怀璧以为,就算自己儿子和天机阁主混账了些,但两位出身将门的女子该好说话些,却不曾想,这四人根本是一丘之貉,一个比一个无赖。

        他纵使能舌灿莲花,也抵不过四张嘴的巧舌如簧,当即放下一句狠话:“本官一定要上书参上一本。”然后愤愤然转身而去。

        他一走,何远脸上的戾气敛了个干净,冲着挤在门口看戏的众人挥了挥手,将他们打发了,才转身上楼。

        楼上三人也转身回屋,见原本唱念做打的几名歌姬齐齐缩在角落里,浑身打着筛子,看着立在窗口的白衣蒙面男子。见他三人进来,其中一人指着那蒙面人道:“他……他刚从窗口跳进来了。”

        寒铁衣摆了摆手,示意她无须大惊小怪,取出一包银子给那女子,说:“你们到楼下接着唱。”

        几名姑娘如获大赦,忙不迭地出门去,与入门的何远撞了个正脸。

        何远进屋反手关上门,看到窗边的白衣人,也是一惊:“这怎么多一个人?”

        寒铁衣道:“我护卫。”他看向白衣蒙面的男子:“十三,查的如何了?”

        “都查清楚了。”十三走到屋中央的圆桌旁,一扯桌上的绸缎,连同杯盏一起打包放到角落里,方从怀中摸出一张羊皮地图在桌上展开:“这是黑市的地图。”

        几人围拢过去,凤白梅瞧着地图有些眼熟,凝眉道:“这不是流民窟吗?”

        十三道:“黑市就在流民窟的下方。”

        几人无语。

        谁能想到,官府与武林各派寻寻觅觅的神秘黑市,就在那道官府筑起的高墙之内?

        寒铁衣瞅着十三:“你怎么不早说?”

        十三表示这口锅他不背:“阁主也没问。”

        众人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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