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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二人谈夫妻之道


“属下只是奉阁主之令,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吐完槽,十三又正色问:“柳如海的事怎么办?”

        “柳如海是关键,天字楼和乌衣巷的人配合一下,一定要把他拿到手,先秘密过审一遍。”寒铁衣面色凝重地道:“确保他不会坏我们的事。”

        十三点头应声。

        寒铁衣将青绸扇一收,将手摊到他面前:“我要你准备的银票呢?”

        十三缓缓地从怀中抽出一沓银票,俱是广元钱庄的,递到阁主手中,自己却不撒手,提醒道:“阁主,咱们天机阁上下三千员众,光靠铺子里那些生意,远远不能维持生计,更不要说还要出任务。”

        “我知道。”寒铁衣拽了拽银票,没能拽出来,不敢用力,语重心长地道:“不是已经向朝廷要过银子了吗?很快就会有着落了。”

        “朝廷每次给的银子犹如杯水车薪。”十三继续提醒:“您在账上已经欠了十万两,加上这次是三十万,打算用什么还?”

        “我肯定会还钱的!”寒铁衣道:“不就是三十万吗?等我回洛阳,亲自去找皇上要来还你们就是!”他说着话,又拽了拽银票,仍是没拽动,立刻瞪着十三:“你撒手!”

        十三眸中不兴波澜,仍旧没撒手:“常言道红颜祸水,属下瞧着凤将军不是那样拘泥的女子,您这样做,未必能讨她欢心。”

        寒铁衣气的将青绸扇往桌上一搁,上手扳十三的指头:“你个榆木脑袋知道什么?举凡女子,再是百炼钢,心里也总有那么一个软和的角落,希望遇一人知冷知热。小白是我妻子,我不疼她,等着让旁人来疼吗?”

        十三被他这一席话说的无言反驳,松了手。

        二公子小心谨慎地将二十万巨款揣入怀中,又不放心地问:“你可都打听清楚了?那件东西真是今日开拍。”

        “不错。”十三道:“听说许多有钱人都往黑市去了,对那件东西势在必得,阁主这二十万,未必能竞得。”

        “不管怎样,去碰碰运气。”寒铁衣也知道,对于那些腰缠万贯的富豪乡绅而言,花几十万两博美人一笑,只是他们的日常生活而已:“就算竞不得也无所谓,正好看看都哪些有钱人,日后敲竹杠也能寻到门庭。”

        十三无语。

        寒铁衣不再理她,抄起青绸扇便去敲凤白梅的门。

        “门没闩,进来。”门内传来凤白梅的声音。

        寒铁衣推门进去,见凤白梅盘腿坐在临窗的榻上,嘴里叼着一支细紫毫,正抱着双手盯着矮几上的信笺思量。她身上穿红锦绲边的黑色短打,长发湿漉漉地散在身后。

        “写什么呢?”寒铁衣凑上前去,瞧见信笺起笔两个字是‘阿臻’,便知道她在给凤臻回信,没忍住笑出声来:“小白,你这字当真……”

        ‘丑的出奇’四个字还在舌尖转圜,二公子被凤白梅抬眼一瞪,生生地转了话音:“别具一格,独树一帜!”

        凤白梅打小也是琴棋书画熏陶大的,唯有这手字从小丑到大,家里人寻了多少法子,也没能让她那手字能稍稍入目,用凤承策的话说,她那双手,握什么都合适,就不适合握笔杆子。

        她思索片刻,提笔写道:婚期定不定,墨叔叔心情好不好,你功课都是要做的。

        将之威信,由心而起自然而成,若持身不端,杀百人不足立威取信。

        姑娘声誉系一生幸福,想娶小宝的事今后不可对人再提,待你年纪稍长,还觉她是你一生良人,而她也肯嫁你,姑姑帮你。

        你小姨往蜀中看食铁兽去了,未曾与你小姨父蒙面。

        常回家陪母亲,也多去看你外祖父,托他帮我查柳家三公子柳如海的事,越详细越好。

        课业不可荒废,我回都要检查。

        寒铁衣看着歪歪扭扭的一篇字,深觉好笑:“这小子,入天机阁没两日,竟还惦记上小宝了?”

        “他闹着玩的,哪里就知道自己将来想要和什么人共度一生?”凤白梅将信放到一旁晾着,才起身拿起架子上棉布,坐在妆台前擦拭湿润的发,一边问:“二公子有事吗?”

        寒铁衣立即献宝似的道:“今儿黑市有拍卖会,左右无事,我们一起去瞧瞧。”

        凤白梅想也不想地道:“光入门费便要十万雪花银,我花不起这个钱,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寒铁衣当即从怀中摸出两块雕刻成银杏叶状的红木牌,摊在桌上:“临下山前老爷子给我这个,出入江南黑市自由,不用入门费。”

        “那我也不去。”凤白梅歪头擦着发:“里头闹哄哄的,没什么意趣儿,我瞧着江南城外那条子母河风景清幽,去划一天船倒好。”

        寒铁衣铁了心要博她一笑,哪里肯轻易放过,起身接过帕子替她拭发,温声道:“去嘛!我想去黑市逛逛。”

        凤白梅由着他在自己头上捣鼓,阖着眼道:“既如此,你去黑市,我去划船,省的两个人都不自在。”

        寒铁衣手上动作停下,骨结分明的一双手,停留在凤白梅的发间,凉意顺着指尖入了心。他看着镜中那张精瘦蜡黄的脸,面露苦笑,低声道:“将来我们成了亲,也要这般各做各的吗?”

        “不是挺好吗?”凤白梅仍闭着眼道:“彼此尊重,互不相扰。”

        寒铁衣低眉看着那一头乌黑的发,手指饶了一缕发把玩,分明一双灿灿的桃花眼,却泛起淡淡感伤:“小白,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夫妻?”

        凤白梅缓缓睁眼,通过锃亮的镜面打量着寒二公子。见他面上虽含笑,却满是落寞,心里不觉有些烦闷。她抬手夺过帕子,自擦拭着发,淡淡地说:“夫妻相处之道,在于相互包容体谅。我父母如此,兄嫂也是如此。”

        “不对。”寒铁衣抬眼,定定地瞧着铜镜中的人,深情款款地道:“‘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夫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是夫妻。‘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是夫妻。‘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才是夫妻。”

        说的人心猿意马,听得人却神思清明,淡淡一笑:“背的如此熟稔,二公子这话对多少姑娘说过?”

        寒铁衣低眉一笑,无奈地道:“这是夫妻间的情话,我自只对妻一人语。”

        “行了,我去黑市逛还不成吗?”凤白梅将一把发拢到胸前,笑道:“在军中听多了老何念经,怎的二公子也学他的脾气,长篇大论起来。”

        寒铁衣也展颜一笑:“你不爱听长篇大论,我以后偏这样说,烦你一辈子。”

        凤白梅起身又往窗下去,将矮几上的信装封捺印,塞到寒铁衣怀中,推着他往外走:“你替我把这封信给阿臻。”

        房间门一关,二公子面上笑容便失了光泽,落寞地立了一会儿,方长吸一口气,转身去了。

        等凤白梅换了衣服出来,寒铁衣已备好华盖马车在门口,蹲在前踏朝她伸出手。

        凤白梅将手递出,被他拉入马车,见马车四面通窗,正中置了个冰炉子,镇着时令水果。

        二人左右坐下,二公子将凤翣当纳凉扇摇着,冷风往凤白梅面门上吹,倒是凉爽。

        因头发未干彻底,她只用梅花带子束在脑后,鬓间滑下几缕垂在胸前。穿斜襟红色暗纹锦衣,足蹬及膝云靴,束腰窄袖,腰间佩着白色月桂香囊,散发着清幽气息。

        寒铁衣注意力却在她脸上,瞧出她施了脂粉,点了唇,甚至还画了眼线,比起平时那英姿飒爽的模样,添几分小女儿家的柔情。

        他视线一转,落在她耳垂上,却被黑发遮挡,瞧不真切,见凤白梅闭眼养神,他一时鬼使神差的,竟伸手想要将她耳发拨开。手刚伸了一半,忽的想起之前被她擒拿的经历,刚要收回来,凤白梅却在此时睁开眼。

        四目相对,寒二公子面色没来由地一红,僵在半空的爪子无措地点了点,打着哈哈说:“你头发上有片叶子。”

        凤白梅不做他想,将头往他手下一凑,示意他替自己取下来。

        寒铁衣很不好意思地在她发间象征性地拨了拨,爪子立刻收回去拢在袖中,生怕对面的人一个不爽就给他剁了。

        凤白梅仍靠在壁上,双手环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人:“二公子适才说的夫妻之道我有些地方没琢磨透。”

        寒铁衣以为她早将这个话题抛开了,一时愣愣地问:“什么没琢磨透?”

        “你的中心思想,无非是说夫妻之间应当同心同力,不可分割。”凤白梅认真地道:“可人活世上,并非只一个情字,夫妻也并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就好比你我这桩婚事,皇帝赐婚,文武联姻,是朝堂大事。若有遭一日,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若与我同心同力,便是置家国不顾,实非大丈夫所为。”

        寒铁衣呆了呆,下意识地问:“你会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只是打个比方。”凤白梅一笑了之:“其实夫妻之间,也只是二人各取所需,若情投意合固然好,若各自为营,互不相扰才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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