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鬼姑娘浴火而生
许风白本是承了寒铁衣的意思,潜入珠城来除熊豹的。他本打算到雄府去摸一摸熊豹的情况,半道上见这边内息汹涌,便赶来看个究竟,恰好碰上红衣女子内息暴乱御剑害人,这才出手。
听到凤白梅的声音,他这才知道竟是老熟人,少不得徐徐撤出与红衣女子的内力之争,带着身后的海崇光闪身到一旁。
他撤了,但鬼姑娘早已彻底失去神智,只是凭着本能判断三人的武力值,最终认定许风白是她的威胁,紧追上来。
许风白袍袖与拂尘齐挥,只守不攻,却还能分心去询问凤白梅:“此女年纪轻轻,内力如此深厚,习得绝非寻常功夫。将军可知道这功夫来历,老道也好寻出化解的法子。”
凤白梅得了喘息的机会,靠墙一深一浅地呼吸着,摇头道:“我只知道这功夫来源于血衣门的陶定芳,她曾身中蛊毒,又被化解。十数年不曾出过问题,昨日她内力耗尽,此番失控不知为何。”
提到‘血衣门’三字,许风白面色微变。清风观到今日剩他一人的地步,他要负很大的管教不当的责任,但归根究底,罪魁祸首仍旧是血衣门。但毕竟是修道老人,早已将恩怨看的很开。
“如此,只需要等她内力耗尽,自能安歇下来。”许风白道。
海崇光道:“陶定芳的功夫最是阴诡,鬼姑娘昨日才力竭,自今日起内力会源源不断地重生。只怕她的内力还未耗尽,道长便先力竭。”
他说的是实话,许风白已经半截黄土埋到胸口,修为再高,毕竟也是个老人了。和习了魔功的年轻女子比耗内力,显然要吃亏些。
“耗也不行,杀也不行,为今之计,便只能伤了她。”许风白一声落下,自拂尘柄中拔出银闪闪一道光来,反守为攻,欺身与鬼姑娘颤抖一处,银光闪烁之间,只见血光飞溅,一时间辨认不出究竟是谁受了伤。
正此时,园外响起一阵湍急的脚步声,乌泱泱一群人以柳如海、金寿、熊豹、常捷、顾斐、费劲为首涌入院中,眼看园中片片狼藉,漫天飞舞的血色花瓣里两道身影交缠几不可辨,俱是一惊。
柳如海上前瞧了凤白梅身上的伤口,见并未在要害处,松了口气。
凤白梅咬牙道:“她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柳如海却分明知道她说的是陶猫儿。他抬头看着落在绣楼檐顶上打的难分难解的二人,眸中浮现一抹阴霾:“金大人,下令内城戒严,四营兵马全城搜捕。”
金福上前来问:“搜捕什么人?”
他这一问,倒把柳如海问实在了,只得问凤白梅:“你可见着她的模样?”
“只听一阵笛声,未见其人。”凤白梅阖了阖眼,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微顿片刻才继续说:“她既先来找了我,必然是知晓你我二人的合作,你的计划行不通了。此人精通易容缩骨之功,但她的骨骼再怎么变化,终究只是个女子,不可能伪装成精壮健硕的男人。”
柳如海当即明白过来,吩咐道:“将内城所有女眷全都控制起来,所有矮小、精瘦的男人都要经过层层筛查。”
金福应声,刚要转身,柳如海又叫住他:“所有参与搜查的人以小队行动,每个人配备信号烟火,遇到可疑之人不要与她斗,立刻拉响信号烟火。一定要叮嘱他们,犯人十分危险,万不可与她发生正面冲突!”
金福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连同四营总兵一道出去布置搜捕行动。
那厢,随着强大的内力扩散,绣楼屋顶瓦片早已四下飞散,缠斗中的二人亦落入房中,只听得桌翻柜倒、墙体破裂之声。
凤白梅与海崇光、柳如海皆死死地盯着二楼的房间,看两个身影被烛光映在窗户上,不停地来回晃动。可很快烛火便消失不见,转而一缕火苗子蹿了起来,竟是屋中烛台倒下点燃了纱帐。
女子绣房悬着轻纱软帐,屋子又是木制,六月天干物燥,又有二人的内息与凉风搅扰,那一小撮火苗好似火蛇一般一下子蹿遍了屋子,顷刻间已成冲天之势。
火光映着缠斗中的二人,一老一少俱是大汗淋漓。
眼看火势一起,许风白立刻抽手回身,拼着后背留空的风险离开绣楼。鬼姑娘本是穷追猛打,身形忽的半空一滞,回头看了一眼冲天而起的火海,脸上的血色脉络似潮水般褪去,只留下一脸青斑,犹如活死人一般。
她想起来了,第一次被陶定芳带出去后,她寻着机会,一把火烧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府邸。陶定芳知道后,不仅没有怪罪她,反而抚着她的头满是欣慰地说:我们天生就是一路人!
她回过头,看了看园中站着的凤白梅,羡慕她有一双那么好的父母,有一个那么疼她的兄长。也敬佩她能在凤家失长后,从深渊中一步步爬上来,爬到如今万人敬仰的位置。
她又看了看海崇光。这个憨厚老实的虬髯汉子,第一次见她满脸青斑红纹时,竟不是害怕恐惧,而是红着眼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是啊,她这一生,吃了很多的苦。
她的出生不被父亲认可。她把陶定芳当做救她脱离苦海的神,可那个神转手将她推入了更加黑暗的深渊……她成为陶定芳控制那些男人的工具,成为男人掌心玩物,她也将那些男人当做玩物,将陶定芳当做一世的仇敌……陶定芳死了,她大仇得报,可她也输了。
那一脸青斑红纹,那一朵永久开在心口的血色红莲,那一身自保却也自伤的阴诡功夫……
她这一生啊,是偏远小村里的丘长庚,是血衣门的绝色妖姬陶星儿,是江南黑市忘川阁主鬼姑娘……却只有跟在镇魂将军身边的短短数日,她才做了真正的自己!
凤白梅看她的眼神,永远那样干净纯粹,不带任何探究好奇,与她说话的语气没有半分轻慢,也无半分疼惜怜悯。
她的迟疑,她脸上绽开的毫无保留的笑,园中的人都看到了。看到那笑脸的瞬间,他们同时反应过来鬼姑娘要做什么。
“不要!”最先出口的是海崇光,他的双眼已经被火海染的通红,声音破嗓而出:“鬼姑娘,不要!”
鬼姑娘身子悬空,柔柔地笑着,眼角两行青泪滑出,将之前的血色冲刷的干干净净。她目光一一扫过园中的人,尔后微微仰着头,在一阵穿透火海的笛声中,劲道的内息自她四肢百骸散出,惹的身下火蛇龙飞凤舞般胡乱招摇。
最后一丝内息从女子体内散尽,那一袭红色身影失去了浮空之力,快速地坠入火海,被火苗吞噬。空留那诡异的笛声徒劳地响彻夜空,而受这笛声控制的傀儡,浴火而生。
她再不是丘长庚,也不是陶星儿,更不是鬼姑娘……她重新变为了一个人,一个自由自在,想哭便哭,想笑便笑的人!
二层绣楼在火蛇的缠绕下轰然倒塌,随着这一声巨响落下的,还有虬髯大汉那直挺挺的膝盖。
许风白合掌冲着火海揖了个道家的礼,拂尘放在臂弯里,合眼默念心经。
凤白梅与柳如海比肩站着,两个人被冲天火光映照的通红,面上却是寒霜一片。
“已经吩咐下去……”金福赶进园来,看着园中几人,再看看熊熊燃烧着的二层小楼,心下了然,余音被截断在齿缝间。
绣楼的火直到天明才熄,海崇光从还有火星的废墟上扒拉出鬼姑娘的尸身,已然是一具漆黑的焦炭。他脱下身上的褂子将焦尸包裹,用血肉模糊的手将其抱起,放在凤凰树下,满地的凤凰花成了最华丽唯美的装饰。
人们不知道这一夜金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看到了冲天的火光,看到府尹发出的戒严通告,看到满城搜捕的官兵。人心惶惶,房门紧锁,整个珠城的内城,仿佛成了一座死城。
海崇光说,鬼姑娘生前说过,若她死了,便让自己化成灰,随风散入五湖四海。她不想被埋进土里,那里阴暗潮湿,她在黑暗中待了一辈子,不想死后也被那片夜空束缚。
凤白梅便寻来了军中专用焚烧战士遗骸的油,为她照着将士们的焚化样式搭建了高台,熊熊烈火二次吞没了鬼姑娘,一直燃到天黑,最终剩下一堆灰烬。
夏夜的凉风呼啸着刮过哀江,真真犹如人在低声哀泣。
海崇光抱着金丝楠木的小盒子站在江边,身后是已经成为废墟的行辕,眼前的江面黑黝黝一片,好似张开大口准备吞人的野兽。
凤白梅在其身后静静站着,黛色血衣未及更换,血液结痂将衣衫凝成一块一块紧贴肌肤,腰间的银质盒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幽幽冷光。
武冰洋一身劲装红衣站在她身旁,手里的火把被风吹得明灭无序。
海崇光缓缓揭开盒子,双手递出倾斜,任由盒中白色的灰烬随风散入江面。直到最后一抹灰烬散尽,一艘乌篷船从黑暗中缓缓驶进火光的映照范围,床头的男子白衣蒙面,一双眼眸在夜空中格外清冷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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