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谁会恨不得你死
李文昭是在淮江边一个浅滩出事的，寒铁衣赶到时，只看到地上七八具尸体，以及跪在旁边的李邈。
他上前拎着李邈的衣领将人拎起来，二话没说一拳砸了上去，李邈的嘴角立时见了血。紧接着又是第二拳、第三拳，打到第四拳时，他没了力气，李邈被他打的跌倒在地上，脸上一片青紫瘀痕。
饶是如此，二公子仍不解气，狠命扇着扇子围着李邈来回踱步。
“我一直觉得你小子混球，也在检讨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你不高兴了。现在看来，不是我寒二的错，是你这小王八蛋根本没有心！”
“你针对我也就算了，李文昭是什么人？那是你的亲妹子！从小喊着你‘四哥’长大，信你敬你……”
“去了仰天四年，能耐但真是长了不少啊！盗钧天，杀妹子……接下来你还要干什么？是不是还要对那把龙椅上的人动手啊？”
李邈一直躺在浅滩上，一半身子浸在泥水里，一半身子被阳光直直地照射着。他眨也不眨地望着万里晴空，任由寒铁衣如何骂也不还嘴。
寒铁衣喘了几口粗气，准备继续骂，远远见十三赶来了，心里挂念着李文昭的安危，只得暂时将李邈放下。
十三几步近前来，不等问便说：“宣威将军已经派人沿着淮江秘密搜查，还让属下转告阁主，说有白珏在，公主不会出事，阁主的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加害公主的人。”
白珏的能力寒铁衣是相信的，有天机阁和京畿营两面搜查，他稍稍放心。
“让人来把这些尸体带回天机阁，仔细查验。”寒阁主换了一脸严肃，声音也随之生冷，“一定要把幕后之人揪出来！”
十三应声。
躺在地上的李邈忽然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他刚被寒铁衣打的时候磕破了嘴皮，一张嘴血水便往外渗。
寒铁衣正蹲身翻看地上的尸体，闻言扫了他一眼，凉凉地道：“此事我会如实禀报皇上，你小子等着滚回仰天去吧。”
李邈只是笑。
李文昭做了个梦，梦里有个长得很白净的男孩对她说：“一点教养都没有的丫头！”
她气的哭出来，无力地为自己辩驳，“我不是！你胡说！”
那男孩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重复了一句：“你没教养！”
她急的直跺脚，扑上去要撕男孩的嘴，却被他一只手掐住了喉咙。
男孩的语气里带着轻蔑与鄙夷，“没有了公主的身份，你什么都不是。”
李文昭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拼了命地去扒拉那只桎梏她呼吸的手，想要告诉他自己知道错了，已经改了很多了！
可她发不出声音。
等她终于挣开了那桎梏重新获得呼吸，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晦暗，遥远的地方有几抹豆大的光，四周蝉鸣虫叫声不觉。
她爬起身来，只觉浑身酸软疼痛，再看四周，大片大片的黑影鬼魅地笼罩着。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被风一吹便透心的凉。她一下子就害怕了，下意识地将身子蜷起来。
近旁传来熟悉的声音：“殿下。”
“白珏，是你吗？”李文昭从没有觉得白珏的声音如此好听，转身望去，果见不远处的树底下靠坐着一人，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她能确定，那个人就是白珏。
她下意识地往那边挪，却又听见白珏说：“男女有别，殿下自重。”
李文昭起身的动作便僵住了。因为害怕淌出的泪水滑过脸颊，痒痒的难受。
她抬手狠狠地一抹，又坐了回去。
“我懂！”她讪讪地笑了笑，默默抱紧了自己。心里的害怕因为白珏的存在而消失，但紧接着而来的是尴尬。
为什么她最狼狈的时候，总是被这个男人看见？
“对于刺客殿下可有印象？”
也许是黑色掩住了白珏那张冰块脸，李文昭听到他的声音竟有一丝暖意。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白日里发生的事，“那些刺客都蒙着面，我一个也认不出来。”
黑暗中传来了白珏的低笑声，“臣说的是幕后的主使，殿下平时得罪的人那么多，谁会恨不得你死？”
李文昭想了一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可能有点多。”
她正思索着从何说起，白珏已经替她回忆了。
“前不久，殿下毁了权容歆的衣服，令她丢尽了颜面，也断了她的入宫之路。”
李文昭解释：“谁让她要入宫来？皇兄一直被王叔欺负，权家又全听王叔的，权容歆入宫来就是给王叔做耳目的。”
白珏继续道：“一年前，殿下偷溜出宫，毁了许翰林的婚礼。”
李文昭觉得这事儿她很冤枉，“那不是因为你追我，我才会躲到新娘轿子里去的吗？若非我及时发现，那新娘子早就失血过多而亡了，我还因此救了一条命呢！再说，那许翰林半截身体都埋黄土里了，还要娶人家年才二八的小姑娘，凑不要脸！”
白珏不置评，只继续帮助文昭公主回忆，“三年前，殿下在宫宴上吃多了酒，调戏了前刑部尚书的公子宋宽海，令他当众出丑。”
这个事，李文昭也很有话说：“我那不是听说他曾经欺负过凤姐姐，才想着教训教训他嘛？”
“殿下幼年时，先帝爷曾令官家女子入宫陪伴，她们都被你捉弄过。”
“有吗？”李文昭选择性失忆，“我记不清了。而且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她们能这么记仇吗？”
生怕白珏再说出什么来，李文昭适时地转移话题，“你不是停职在家吗？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白统领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路过。”
“好巧哈！”李文昭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两个人之间，又只剩下了沉默。
好一会儿，李文昭委委屈屈地说：“我有点冷，能不能生火？”
“不能。”白珏生硬地回了两个字，默了一下，又补充一句，“会引来刺客。”
李文昭想了一想，又问：“有吃的吗？”
黑暗中，白珏无奈地叹口气，“殿下再忍耐一下，天机阁的人应该很快会找来。”
“好吧。”
李文昭默默地又抱紧了自己，抬头去看天边的星子，看着看着，她又问：“真的有人恨我恨到要杀我吗？”
白珏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李文昭最大的罪过，就是身为大夏的公主。
他没回应，李文昭便继续念叨：“先是偷钧天剑栽赃给我，现在又派人来杀我，可见这人是但真恨毒了我！可能真是我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白珏仍旧无话。
李文昭回头看看树根下的黑影，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也恨透了我？”
黑暗中的冷面统领仍旧悄无声息，文昭公主无声地苦笑，这个问题的答案本来显而易见。
他本是最骁勇的战将，该同凤姐姐一般，翱翔于广阔的天地间，却因为她被困在了深宫，犹如猛虎困于笼。
“对不起啊！”李文昭用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声音很轻，带着她从不轻易展现人前的落寞。
“我知道皇兄很难，四哥很难，凤姐姐很难，寒二也很难……所有人都很难，我想要帮他们，想告诉他们我真的长大了，不是那个只会惹事闯祸的李文昭了，他们可以信任我，可以……”
她说着语音哽咽起来，倔强地抬手一次一次地擦眼眶里的泪花，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没哭啊，只是风沙吹进了眼睛。”
身后沉寂无声，她转身望着树下那坨黑影，“你别不说话啊，哪怕吱一声也好啊！”
白珏仍旧没说话。
“白珏？”李文昭声音开始轻微地颤抖，“你睡着了吗？”
回应她的，只有风声与虫鸣。
李文昭吓得一哆嗦，手脚不受控制地往白珏那边挪动，嘴里念念有词，“我……我不是怕啊！就是闷得很，既然你睡着了，那咱们之间就没有男女之别了！”
她一点一点地挪到白珏身边，一股更猛烈的腥味钻入了她的鼻腔。
“你怎么这么臭？”李文昭挪到树的另外一边靠着，刚坐下便觉地上一片濡湿，立即弹跳起来，“不仅臭还……”
李文昭的碎碎念戛然而止，因为她摸到了地上那一滩‘水’，十分黏稠，根本不像是水。
而那股腥味，也同她身上的海水的味道截然不同，那不是鱼腥味，而是血腥！
“白珏？”
李文昭轻轻地唤了一声，颤抖着伸手去摸树下的人。她摸到那张冰块脸，此刻但真如冰块一般寒冷。再往下，是他的脖颈，衣衫是湿透了的，紧紧地贴在胸膛。
纤细的五指颤抖着一路摸索，直摸到男子腰腹处那一片熟悉的粘稠，李文昭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但只哭了一声，她便将声音压在喉咙里，眼泪无声地往下滑。
她兀自无声地哭了一会儿，忙忙地又把眼泪擦干，嘴里念叨：“现在能帮他的只有我，我不能哭……总之，先止血……绷带……没有绷带，撕衣服！”
可她的力气太小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扯下一块衣摆。因为看不清，只能拿手在白珏伤口附近来回摸索，确认他伤口的位置大小，期间白珏痛的闷哼了好几声。
直忙活到天色发亮，她才将伤口包扎好，而山脚也传来了火把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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