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寒尚书听风是雨
身在天子脚下，上到文武百官，下到贩夫走卒，哪一个不是擦亮了眼竖起了耳地看着听着，生怕错漏了一个消息而失去良机。
官府的告示一贴出来，满城立刻议论开，他们将告示上的每一个字都掰开揉烂，最终拼凑出‘息事宁人’四个字。
摘星楼里，说书先生端坐饮茶，下方听众三五讨论的异常激烈。
一老者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羊脂玉的鼻烟壶，漫不经心地道：“要说柳之昂报复凤、武两家确实不假，毕竟他挟制柳家小公子伏杀凤将军是事实。可要说三年前刘家的案子是他指使人做的，打死我都不信！”
青年男子附和道：“你看那告示上，只说了叶开颜杀死刘老三夫妇，但对于刘娥被奸杀一事却只字不提！可见当年权晟……”
“嘘！你怎么敢说那人名字？也不怕被权家的人听见！”一人提醒道。
青年男子冷笑，“怕什么？权家的人做了什么他们心里清楚，若是但真问心无愧，自然无不可说的。”
老者将鼻烟壶放在鼻下嗅了嗅，随后长声喓喓地一叹：“原本，今日该是凤、寒两府大婚之日的。”
众人立刻调转注意力，议论的话题也转到了两位当事人身上。
“要说这寒家二公子，近段时日但真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仅秦楼楚馆不见他身影，就连酒楼也少来了。”一人感慨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惧怕凤将军威严。”
那鼻烟壶老者笑道：“他要是怕，就不会金屋藏娇了。”
老人的话，立刻吊起了众人的胃口。“什么金屋藏娇？不会是之前那位峨嵋女侠吧？”
老者神神秘秘地道：“峨嵋女侠算什么？这次这位，可是寒二公子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幼年时还有过口头婚约的，若非寒府原配夫人去世，只怕少夫人便是她了。”
“金老，展开说说。”
“众所周知，现今的寒大人是寒大人续弦，寒家大小姐和二公子皆是原配夫人所生。那位原配姓单名荀，身家不详。只知她嫁进寒府前，曾游历江湖，与一吕姓女子结伴同游，江湖人分别以大娘二娘称二人。单大娘嫁进寒府后，吕二娘亦嫁到了蜀中，姐妹两个时常往来。如今吕二娘带着女儿来洛阳，就是为了兑现当初诺言，与寒家二公子完婚的。”
众人静静听完，都觉得十分新奇，只一人说：“可若非发生意外，凤、寒两家早在三月便完婚，那吕二娘现今才带着女儿来，是不是太迟了？”
“这便是上天常说的姻缘天定了！”老者道，“你们试想，凤、寒两家这桩婚事结了两次都不成，焉知不是二人有缘无分的缘故？说不定，就是因为这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呢。”
“凤、寒两家是圣上亲赐的婚约，断无抗旨的可能。莫非，这个姑娘要进寒家做妾？”
“寒二公子品行虽有待商榷，但寒家可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这样人家做妾，好过嫁给贩夫走卒。”
“可据我所知，寒家的男儿，没有一个纳妾的。礼部尚书虽然再娶，也是因原配去世的续弦。”
老者等众人探讨了一番后，才道：“所以，这寒二公子才让将吕二娘母女两个安置在外宅。”
众人恍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好奇道：“可凤家那位将军会放任二公子养外室吗？”
“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凤家将军以女儿身混迹军营九年，已经违背妇德，哪里还有她置喙的余地呢？”
流言愈演愈烈，等传到礼部尚书耳中时，二公子私养外室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气的这位向来温吞和气的老大人当堂和吏部尚书怼了一番后，散朝后直接冲到天机阁，指着榻上的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你一个人跑到皇上面前求了赐婚的圣旨，此事我也不和你追究了。那凤白梅是什么样的人？镇魂主将，修罗将军……她回洛阳就吹风，到江南就掀浪……葬剑山庄、珠城……哪一处不是因她遭劫？”
二公子趴在床上，双手把耳朵捂起来，埋头装睡。
楼下，金小宝和凤临川死死地拉着怒火中烧的凤臻。
“你们放开我，我要同寒老头好生说道说道，他凭什么那样说我姑姑？就凭他是寒二的爹吗？告诉你，要不是圣上赐婚，我姑姑怎么会看上你那个纨绔儿子？当我们凤家稀罕这门亲事吗？”
楼上，寒尚书还在继续教训儿子。
“你若但真喜欢凤白梅，也就罢了，圣旨也更改不了，左不过日后寒家谨小慎微些。可你现在又做什么？私养外室！将来孩子一落地，你是要我寒家血脉流落在外，还是将他带回去？那凤白梅是什么人，能忍下这口气吗？”
“孩子？”寒铁衣越听越离谱，抬头一脸茫然地瞅着老爹，“什么孩子？”
“你还想瞒我？”寒世修气的大喘气，“你自认为做的滴水不漏，焉知纸是包不住火的！外头早已经传开了，若非那女子有了身孕，你也不会替她私置宅子了！”
寒铁衣无语。
他原以为老父亲官袍都没换就跑来数落他，是因为凤白梅的事，哪里想到短短一日的功夫，外头流言就如此吓人了！
“那是吕姨娘和甄絮！”他无力地叹了口气。
寒世修却自动屏蔽了他的话，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罢了，为今之计，只能退掉凤家这门亲事。理由为父都想好了，就以两次婚礼意外、你二人八字不合为由，就是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让皇上把赐婚的圣旨收回去。”
寒铁衣无语地看着老父亲，继续说：“吕姨娘来都养病，我托章姨娘替她置一处宅子，父亲你回去细问章姨娘就知道了。”
寒世修兀自沉浸在自己描画的未来里，“等退了凤家，你就将那女子明媒正娶回来……对了，那女子是何等身份？”
想起这个问题，老人眸光凛冽起来，“该不会，是什么秦楼楚馆的人吧？”
寒铁衣朝老父亲翻着白眼。
沉默便代表默认！
寒世修立刻暴走，“我寒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思索半晌，他觉得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儿子了，只能安慰自己别生气、别生气！气坏的是自己身体。
自我安慰一番后，寒大人重新找回理智，“我寒门绝不可能接受一个烟花女子，这样，待她把孩子生下来，予她一大笔安家费就是。但凤家的婚事，必须退……”
寒铁衣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了半晌，他忽的问一句：“父亲还记得当初和我娘怎么认识的吗？”
每次他提起母亲时，这位老父亲的脸上，总是露出一抹伤感来。他忘了凤家婚事，忘了私养外室，脑海里总是会浮现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再看自己儿子时，怒火已经消了大半。
他拉过一个小凳子，仔仔细细地将官袍的下摆收敛起来，才坐下来，叹了一声。
良久的沉默后，老人的声音沙哑。
“你娘侠肝义胆，本是个不让须眉的女侠，天高地广任她游。是我当年少不知事，将她困在寒家这座小小牢笼里，致她郁郁不得解，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凤白梅同你娘是一样的人，你娶了她，便是将她这只雄鹰关进了笼子。不是她折翼，便是笼子毁……儿子，咱们寒家身为皇亲，已经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再娶了凤家将军，不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嘛！”
二公子神在在地道：“这一点父亲还请放心，以您在朝中的声望，咱们寒家还不足以成为他人眼中钉肉中刺。”
“你……”寒世修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
见自家老父亲终于无话可说了，二公子这才缓缓地开口，“头前我去蜀中，曾去甄府探看过吕姨娘。”
寒世修这才恍惚，想起那个倒拔垂杨柳的女子，也不由的一笑，“吕二娘当年同你娘一般，也是在江湖上闯出名声来了的。她当年嫁到甄府，你母亲还好生哭了一场，不知眼下如何？”
寒铁衣叹道：“那甄兼仁当初娶吕姨娘，为的就是她没有家世背景，好拿捏。他纳了七八房小妾，早把吕姨娘和絮儿丢到一旁了。”
寒世修闻言，沉默了半晌，低声叹道：“所以我寒家祖上立下门规，凡我寒门儿郎，不得纳妾！”
寒铁衣继续道：“如今她们母女到了洛阳，我能放着她们不管吗？”
“吕二娘当初和你娘交好，虽无血缘，却胜似亲姐妹一般，自该照拂的。”
老父亲感叹一番后，又立马变脸，“可这也不是你私养外室的理由！”
寒铁衣无语。
他加重了语气，“没有外室，更没有孩子！是吕姨娘和絮儿来洛阳了，我托章姨娘给他们安排住处！”
寒世修目瞪口呆。
“您能不能别一天到晚听风就是雨的！”二公子无力地道。
寒世修自觉理亏，但也拉不下脸来和儿子道歉，只道：“还不都是因你平时放浪形骸！”
寒铁衣无语，反正都是他的错呗。
“没什么事您先回去吧，大夫说我得静养。”
寒世修这才注意到儿子背上的绷带，从右肩到左腹，隐有血迹。他不由的鼻头一软，眼眶便有些润了，生怕在儿子跟前露了行迹，忙忙地去了。
尚书大人刚走，拈花教主不请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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