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翌日一早，李昀的身旁早就没了顾衡的身影，她揩试着眼底的泪痕，起身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润了润，她声音嘶哑，已然说不出话。
“姑娘，该用早膳了。”丫鬟端着雕漆托盘，垂手侍立在一旁，她看着盛着的燕窝粥，有些反胃，捂着身子往痰盂吐了好一会儿。
半晌扯着嗓子说道：“我自己去膳房，你不用跟着了。”
丫鬟早就得过吩咐，不得离开她半步，脸上露出难为的神情，款款哀求道：“姑娘……要是被顾大人知道了，奴婢的小命可就难保了，求您让奴婢跟着吧。”
听着丫鬟如泣如诉的哀求，她拧着眉头应下了，可心里却着急得很，她该怎么避开这人，去服用避子汤药。
“那便一同前往吧，杨如姐姐应该还没有用早膳，我们端些膳食去找她。”
郑州城已经开春了，柳树长出了嫩芽，和风吹拂着生机，也将淡淡的野花香吹散到各处，在这样的美景下，她的心情也好些了。
膳房内还有几个厨娘，丫鬟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她没有找到丝毫可乘之机，心里不觉急躁了起来。
“原本还想给杨如姐姐做些玫瑰糕，可瞧我这记性，都忘记去取玫瑰花瓣了，不如你替我去取些过来，勿要耽误功夫。”
丫鬟也并不想推脱差事，可惜顾大人早有吩咐，她欲言又止地说道：“不如明天，奴婢晚些去取玫瑰花瓣……”
等到顾大人回来，也不迟。
可她哪里懂得李昀的心思，她愈发慌乱了起来，可面色却不显，难为情地说道：“昨日已经答应杨如姐姐了，好姐姐你便帮帮忙，顾大人他绝不会发现的，我也绝不会逃走。”
丫鬟在她的百般保证之下，内心有些松动，终于松了口，但吩咐厨娘们帮衬着她点。
说是帮衬，其实是找个人盯着她。
可丫鬟走了，她也便松了口气，寻了机会便煮了碗药汤，厨娘们忙着自己的事，也不会特意来看她煮的是什么。
只要她不逃走，不给她们添麻烦就罢了。
“昀儿，昨日就说给我做早膳，今日我早些来看看你的手艺。”杨如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出现在眼前笑得如沐春风，可李昀手微微一颤抖，药罐砸碎在地。
厨娘们见状急忙上前收拾，嘴里念念有词：“我的姑娘，可别伤了手。”
她面色慌乱，脸上直冒虚汗，手臂不自觉的挡着，颤声道：“不……我自己来。”
她的声音细小，就如同挠痒痒般没有什么力气，厨娘们以为她是客套的推脱，帮忙用笤帚清扫着药渣，劝说道：“姑娘你细皮嫩肉的，要是伤了手可怎么办，还是让奴婢们来，这些粗活奴婢们都做惯了。”
李昀知道她们也是好心，可她更害怕自己服用避子汤药的事情被发现，不仅会给顾衡招致灾祸，也会使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她声音提高了几分，有些冷冰冰的。
杨如看出了她的异样，蹲下身子帮她收拾，和厨娘们解释道：“还是我们来吧，何苦劳烦姐姐们，这些脏活我们也做得，哪有什么金枝玉叶，五指不沾阳春水的道理。”
杨如脸上洋溢着笑容，她的话语温和，手上动作也麻利得很，厨娘们也就不再管了。
李昀心里仍旧怦怦直跳，她恐慌杨如也会发现，可她如今也不能说些什么，毕竟杨如是在帮她，倏然间她注意到一阵视线。
杨如瞥向她的脖颈，她与其四目相对，看到她目光中有一瞬间的呆滞。
她回忆起昨夜顾衡在她脖梗处留下的痕迹，红痕在滑腻的皮肤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她在这样的目光下，碎瓦片割伤了柔荑。
“昀儿，我当你是亲妹妹，不必担心。”杨如牵起她的手，体贴地帮她包扎伤口，还帮她重新煮了药药。
半句多话也没问，她心头一暖。
黄昏时分，天空染上一层粉紫色。
顾衡从灾区赶回来，他整个人迎着清光走来，显得超逸脱俗。
“姑娘在何处？”他回到驿站没有看到女主的身影，拧紧了眉头。
“回大人的话，姑娘在杨如姑娘处，已经待了好一会儿了。”内侍拱手回道。
顾衡看到她们在后花园的假山处扑蝴蝶，他眼中的女子穿着鹅黄色百褶裙，裙裾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着，他很想抓住这一切。
倏然间他看到她手中的伤口，用白绸带卷着，露出星星点点的血，看起来可怜的紧。
他阔步向前，牵起她的手，全然不管杨如在场，拧着眉头责怪道：“你的手是怎么整的，丫鬟们没有注意吗？”
李昀生怕他责怪无辜的人，连忙推脱道：“是我自己整的，不怪其他人。”
顾衡抬起手看着她的伤口，带着薄茧的指腹紧紧攥住她，眼底带着愠怒。
“小伤。”她注意到这温热，心里颤抖了下，也不愿一旁的杨如看笑话，抽出了手。
顾衡闷哼了一声，他阴沉的声音传来，字字句句顿着说道：“等会儿大夫来了，你和他说。”
李昀不敢置信，她抬眸说道：“不必了。”
这么小的伤口，大夫见了也会当做笑话。
她不愿看到杨如在一旁受冷落，找话题问道：“大人，林知府一事有眉目了吗？”
果不其然，杨如也抬起了眼眸。
顾衡又恢复了往常的镇静，沉声道：“林雾已经将证据交给我了，只是还少样东西。”
杨如攥紧了衣衫，紧张地问：“什么？”
这件事是她的心病，她们杨家从前也是郑州城的大户人家，可林知府一来，硬逼着他们与其同流合污，爹爹不让，便放火想烧死他们，府里的家丁拼着明才将她救出。
顾衡弯起唇角，沉思片刻说道：“还缺人证。”
杨如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我来做这人证，不管有多少麻烦，我都认了。”
她与林知府是不共戴天之仇。
他们很快便收拾了包袱，坐上马车，前往京城。赈灾的粮食已经从南方运回来了，至于证据也是林雾私底下拿给他们的。
林知府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收集了证据，更不知道他们在今日连夜离开郑州。
“姑娘，您怎么了？”丫鬟扶着她问道。
李昀在马车上突然止不住地咳嗽，她脸色苍白，唇角半点血色也无，显得楚楚可怜。
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从前她也坐过数次马车，可从未像今天这样，脑袋昏沉，几乎要晕过去。
顾衡伸出右手抚摸着她的额头，只感受到些许冰凉，他的目光忽然变得苍凉，眼眸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怒气。
他语调清冷，可细听却能发现他声音里的颤抖，顾衡阴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大夫在何处。”
李昀撑着想要直起身来，却沉沉的摔了下去，若不是有顾衡扶着，只怕整个人都要栽到地下，他紧紧锢着她，几乎用尽了全力。
杨如神色一凛，启唇说道：“顾大人，若您相信我，我倒有些法子。”
顾衡挑了挑眉头，面带疑惑地问道：“你曾学过医术？”
若是没有，他怎么可放心大胆的交给她。
杨如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学过医术，但曾亲眼见过家中姨娘得过这种症状，也可一试。”
顾衡不敢轻易交给她，可李昀强撑着病体，扯着他的衣袖说道：“让……姐姐试试吧，我无妨的。”
说着她便又咳嗽了起来，这次竟然咳出了血，看起来十分瘆人。这个时候顾衡什么也顾不得了，只好拧着眉头将人交给她。
杨如瞥了一眼他，说道：“顾大人，你在马车上有些不方便，可以劳烦你出去一下。等施完针，休整一下再出发也不迟。”
顾衡自然没有意见，他掀起帐帘便走出马车外，只是他虽不能亲眼见到，却仍旧心系李昀的情况，不愿离开。
等顾衡走后，李昀知道杨如自有后话，用帕子捂着唇问道：“杨如姐姐，我这究竟是何症状，为何会如此难受。”
杨如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反问道：“顾大人是假太监，对吗？”
她手中拧着的帕子飘落在地，她慌乱地去捡，却差点摔到地上，支支吾吾地否认道：“不……不是，杨如姐姐你弄错了。”
可杨如却十分坚定，直视她的眼神道：“我没有弄错，你的病也是因他而起。”
她顿时不说话了，心中闪过数个念头，直到她突然想起今早服用过的避子汤药，心中一沉，脸上直冒着冷汗。
“难道是今早……”她试着问道，怎么也说不出避子汤药这几个字。
杨如有些心疼地摇了摇头，半晌她怜惜地说道：“昀儿，你怎么会服用避子汤药，我们府上的姨娘就是用了这药，对身子损害极大，你为何……”她叹了口气，深深地问道，“是他逼你这样做的吗？”
李昀内心一阵悲怆，回想起自己从天之骄女变成了如今无名无份的外室。
她怎舍得让孩子出生在这样的情况下。
正在她们谈话之际，马车外传来一声巨响，这声响让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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