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太子
席间此刻都在称颂周生辰如何为北陈戎马守疆、功勋卓著,戚真真瞧见漼时宜听得目光有些发直,不由笑道,“朝堂之事讲来晦涩,若你听来觉得无趣,便去园外走一走,许多奇花栽种不能移动,这百花席面上可是看不到的,一年方才一次的百花宴,莫辜负了。”
“多谢戚贵嫔体恤,”漼时宜毫不掩饰地雀跃起来,果然如戚真真所料,一副早就听厌了只盼逃离的模样,“臣女过去看看。”
戚真真招来侍婢,“好生伺候漼家贵女。”
“诺。”婢女恭谨地应了,引着漼时宜道:“漼姑娘请随奴婢来。”
漼时宜跟着奴婢出了园子,戚真真所言不虚,这园外精致确实比园内不遑多让,甚至于比那些移栽进花盆中供人观赏的花,这些无法移栽的花更加娇艳特别。
侍婢引着漼时宜一路走过去,每种中州本地无法培育的花草都认真地讲给她听,漼时宜听得入神,心思早飞回了百花宴席上。
她怎么会觉得战事无趣政局晦涩,只不过席间反复提及周生辰和南辰王军,她一时之间难掩心绪,才会沉溺其中。
周生辰,她爱了双世的男子。
小南辰王,她痛了两生的名字。
他一生被忠义捆绑,临死被情义要挟,死后被节义唾弃!
何其讽刺。
曾经她心如死灰,一身红衣随他而去,宫墙城门下,她纵身一跃,血溅五步。
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三生石旁,忘川水畔,碧落黄泉,她随他去。
人生一世,他孑孓独行,生尝孤苦饮,死受剔骨痛。离世之魂,她不想再让他孤单。
穿那身红衣,是她在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来嫁他;
落那枚金钗,是她不屑带走这世上任何锦绣浮华。
只做南辰王府的十一,只做他的十一……
“漼姑娘,仔细脚下。”
侍婢出声提醒,漼时宜这才发觉自己走到了花园深处,脚边碧光粼粼的湖面,映着春棠绿柳,煞是好看。
“此处倒是没什么稀奇的花草了,再往前便是太子经常习武和玩耍的地方。”侍婢道。
“太子?”
“是的。”侍婢笑容间多了几分温和,“太子今日本该在席上的,可巧昨日功课没有完成,今日还在东宫背书,所以没能跟贵嫔娘娘一同赴宴。”
漼时宜点点头。
戚真真入宫时身份低微,孕有龙嗣之后几次三番被高皇后算计,险些落胎难产,好不容易诞下龙子,为了让孩子安全长大,母子两个人在后宫之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以太子刘徽自幼性格懦弱,此时戚真真虽已经封了贵嫔,但是太子毕竟年幼未长成,他们母子依旧担惊受怕。
一来怕防不胜防中了高皇后的算计,二来也怕高皇后万一孕有龙嗣,太子储君之位不保,继而难免会有性命之忧。
皇家储嗣之争,历来没有输赢,只有死活。
“你是谁?”
一个稚嫩的童声响了起来,打断了漼时宜的思绪。她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大约四五岁的男童,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身着华贵,看到生人,便有些紧张地往内侍身边靠去。
“奴婢参见太子。”漼时宜身边的侍婢跪下参拜。
漼时宜也躬身叩下,“漼氏时宜,叩见太子殿下。”
“漼时宜?你是……漼时宜?”刘徽听见这个名字,飞快地走了过来。
“正是臣女。”漼时宜起身,看着比自己快矮半截的小太子刘徽。
“你是我的太子妃,将来每天陪着我吃饭睡觉的人,对不对?”刘徽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看着漼时宜,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
“……”漼时宜嘴角抽了抽,这孩子……谁教的。
“太子殿下,莫要这般说。”侍婢吓了一跳,忙蹲下身掩住刘徽的口,堂堂太子殿下对未出阁的贵女出言不逊,被有心人听见做了文章,少不得要被陛下责罚。
刘徽立刻紧紧地闭起了嘴,一脸惊恐地看着漼时宜。
漼时宜倒是没想到,刘徽在宫内这时时处处的小心和恐惧,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不过,棋子不在小,而在妙。
于是漼时宜笑着对侍婢说,“太子殿下没有说错,臣女是太子妃,将来若与太子成了婚,就是要整日里在一处的。”
侍婢的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是……但是,不能这样说出来。”
“为何不能说?”漼时宜的眼神清澈一览无余,满脸无辜。
经她这么一说,刘徽胆子也大了起来,素日里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只消身边的人说不妥,他便不敢继续追问,如今竟然有人跟他站在一处,追问他不敢问的问题,他觉得甚是高兴,孩童天性使然,声音也大了起来:“是啊,为什么不能说?”
两个孩子,一高一矮,一大一小,把一众奴婢和内侍问得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当众讲夫妇相处之事,不雅。”内侍得了侍婢求助的目光,跟着解释。
“为什么不雅,这世界上成婚的人那么多,既然不雅,为什么要成婚呢?”漼时宜歪着头,表示没听懂。
“对呀,为什么?”刘徽跟着重复。
“我看他们才不懂,他们自己都没成婚。”漼时宜低头对刘徽说。
“嗯!”刘徽表示非常同意。
只一面,一两句话,刘徽便觉得自己的太子妃是个顶顶聪明又厉害的人,敢把他平日里不敢说的话都说出来,两个人迅速站进了同一阵营。
“……”众人默。
漼时宜心中好笑,换做那一世的漼时宜,确实不会说这样没有分寸的话,可眼下她需要与刘徽结好,也不得不如此。
刘徽自小敏感怯懦,六岁登基之后被戚氏掌控于股掌之间,最终因这个傀儡皇帝试图夺政被戚氏毒杀。刘徽若是不死,戚氏不会再次在亲族中择帝再立,刘子行便也不会动了篡权夺位的心思。再者,刘徽再软弱,终究也是帝位上的天子,幼时交好总也是没错的。
这厢众人在不知该如何回应两位小祖宗要命的问题,那厢突然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参见太子殿下。”
一个贵族打扮的男童,年纪约七八岁的模样,身形消瘦孱弱,正慢悠悠地拨开身旁侍婢搀扶的手臂,朝着刘徽施礼。
刘徽不识得此人,只见他面唇皆白,看起来病恹恹的,转头看向内侍,以目光相询。
“殿下,这是汝阳王的三公子。”内侍轻声对刘徽道。
刘徽不认得,漼时宜却是认得的,哪怕她不曾见过幼时的刘子行,但是当他远远地出现在她视线的那一刻,只一眼,她便认出了他。
那个能忍辱含垢,能唾面自干,只待时机成熟后,摇身一变,从蛰伏的毒蛇变作吞天的巨蟒,为了一己私欲,将所有人绞口入腹,斩尽杀绝的刘子行。
一缕寒气自漼时宜脊背升起笼罩全身,化作铺天恨意,将她整个人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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