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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缱绻


第六十四章:缱绻

        中州的信是漼四娘瞒着漼广写来的,漼四娘信中说,兄长不欲生病的事被太多人知道,每日里还坚持着上朝,尤其叮嘱了要瞒住西州,南辰王军在北境作战,李七郎肩负要职,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西州,一旦西州有了动静,病情怕是瞒不住,届时被有心人知道免不了大做文章。

        太傅年事已高,这个位置有多少人虎视眈眈。

        漼广亲手将刘徽扶上帝位,看着他长大,两个人一起经历过朝堂的风雨磨难,漼广一直坚定地站在刘徽身边,他要为刘徽保驾护航,到最后一刻。

        此时手中的权柄,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能够取代他时,他绝对不会放手。

        这封信漼时宜反反复复地看了两遍,除了漼广的病情,还有一句话让她心生警觉。漼四娘信中提及漼若兰,言漼若兰自从去岁末姜嫔产子难产而亡之后,一直郁郁寡欢,长此以往恐失圣心,如今家中和宫内的情形都令人忧心。

        姜嫔难产身亡。

        漼时宜看着这几个字,陷入沉思。

        如果不是后宫争宠的老戏码,她很容易地将这件事联想到一个人身上——刘子行。

        看来她猜的没有错,就算让出太子之位,刘子行也不会让刘徽诞下自己的子嗣,如此若将来有一天陛下身亡,他依旧是继承大统最顺理成章的人选。

        漼时宜叹了口气,刘徽说到底,内心还是太过良善了些,否则刘子行不会到今日还活着。

        刘徽以为就这样将他放在自己身边看管起来,他就不会再起不该有的心思,那就大错特错了。

        中州的信断断续续的来,从春天到秋天,漼广的病似乎有了好转。

        王军依旧在北境作战,耗损财力物力无数,到第三个年头,终于传来了捷报。

        南辰王军在北境设伏近三个月,终于一举歼灭柔然王庭军队主力数十万,柔然王庭元气大伤,向北远退,近些年不再有可能组织起较大规模的进攻,也不会再对北陈构成强有力的威胁。

        捷报传来,中原大地震动。

        北境守住了,疆土无虞。

        王军即将凯旋,西州城百姓奔走相告。

        又是大雪漫天的西州,南辰王府的屋顶上,又是熟悉的身影。

        年长些的王府守卫们都已经习惯于看到身影出现在王府屋顶上的身影,有些新来的年轻侍卫,初次见到会好奇些。

        “屋顶上的人是王妃吗?”

        “是。”

        “王妃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去屋顶?”

        “在等殿下。”

        “在屋顶上等殿下?”

        “屋顶高,如果王军回来了,能早早地看见我们南辰王府的军旗,就会知道是殿下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王妃从小就这样,喜欢在屋顶上等着、望着、盼着。”

        “殿下是不是快到了?”

        “捷报已经到府中好几日了,殿下应该这几日就该回来了。”

        “等等,屋顶上多了一个人!”

        “什么人!可看清楚了?”

        “天黑,看不清楚,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人物,否则杨邵怎么会让他接近王妃?”

        “快近前去看看!”

        “不用看了,是殿下。”

        “殿下怎么会回来得这样快!”

        “为了……赶回来与王妃一同过除夕吧。”

        漼时宜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她想了盼了那么久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令她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便那么望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周生辰也看着她,一别三载,她眉宇间舒展开来,褪去了少女的稚嫩,增添了成熟的风韵,沉静如兰又娇艳似棠,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不认识了吗?”周生辰的声音微涩,这一次,确实离开得太久了。

        他开口说话,她才笑了。

        “你回来得比我预计得还要快。”

        她平淡的口吻间,声音透着克制的颤抖。

        “回来陪你过除夕,”周生辰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的卷轴递到她眼前,“降将用印。”

        漼时宜看着他手中的东西,眨了眨眼,慢慢地伸出手去。

        她的指尖先碰了碰周生辰的手,他的手背上,还有没来得及擦拭掉的血迹,顺着手背抚上他的手臂,他的身上还有没来得及抖落的雪花和尘土。

        她的手每探一寸,眼底就更湿润几分。

        “有没有受伤?”

        她抬起头来看他,睫毛上沾染了泪珠。

        腰间一紧,漼时宜的身躯被周生辰紧紧第箍进了怀中,这一刻,她才放弃了小心翼翼的试探,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他。真的是他,她的夫君周生辰,那个会主动抱住她的周生辰,回来了。

        他的身上有风雪的味道,还有血的味道。

        “伤在何处,给我看看。”

        漼时宜的声音贴着周生辰的耳朵,有些哑。

        “早都好了。”周生辰不肯松手,抱着怀中的女子,细细地嗅着她颈间那独属于她的味道,这种思念,对于他来说太过陌生又太过难熬,三年的分别,太长了,长到连思念都在心中生了根发了芽,长成了参天大树,不能撼动一分一毫,只有在见到她的这一刻,那棵树才摇晃着,开出了思念的花。

        她就是恩赐,就是能让树开花的雨露。

        他再也不想离开她身边。

        他甚至想不起在她来到他身边之前的日子,他一个人是如何度过的,那些日子在遇到她之后,都变成残缺的。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拥抱她,就像她生来就是他的一部分。他们彼此属于,互相圆满。

        周生辰的归来让王府上下都欢欢喜喜地忙碌了起来,备饭备水、添衣煮茶,成喜跑前跑后,忙得不亦乐乎。

        此刻的周生辰整个人泡在浴桶中,温热的水漫过身体,驱走连日赶路的疲惫,他长长地深吸,半眯着眸子看身边坐着的漼时宜。

        漼时宜一袭宽松的长袍,长发未绾,随意地散在脑后,将周生辰的头发解开,浸了水,慢慢地梳洗。

        周生辰抬起手来,抚上漼时宜白皙的脖颈,看着指腹下浅浅的红痕,柔声道:“对不住,今日又没有掌控好力度。”

        漼时宜有些痒,缩了缩肩膀,笑道:“没关系,我也是。”

        周生辰一怔,“什么?”

        漼时宜狡黠一笑,手指戳了戳周生辰的下颌,“在这里。”

        说罢从一旁拿起一面镜子,周生辰看到镜中的自己,就在漼时宜指着的位置,赫然印着一个檀口大小的痕迹,红得娇艳欲滴。

        “时宜,”周生辰不由莞尔,“你学坏了。”

        漼时宜摇摇头,嘴角含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兵法学得不错。”

        “那是自然,我的夫君可是战无不胜的小南辰王。”

        “再教你一招。”

        “什么?”

        “远交近攻,反客为主。”

        漼时宜略一皱眉,便要起身,周生辰低笑:“还想跑。”

        噗通一声,水花飞溅,浴桶中的水因重力漫了出来,湿了一地。

        漼时宜的惊叫声悉数被吞没,只能隐隐看到衣衫湿透的佳人,与男子精壮的身躯覆在一处。

        水波荡漾,不断有水自浴桶边缘溢出,温热的水洒在地上,蒸汽缭绕,氤氲弥散……

        庭前雪,廊中梅,檐下清茶。

        眼前人,眸中情,缱绻相执。

        漼时宜娇软地靠在周生辰的怀里,望着门外一地晶莹剔透的雪花,满足地抱紧他的腰身,弯起嘴角,轻声道:

        “这是你我二人第一次一起守岁。”

        周生辰闻言只笑,不说话。

        “难道不是?”漼时宜看向他,有些惊讶。

        “不算是。”周生辰浅笑。

        漼时宜不解地看着他,在她的印象中,这的确是他二人第一次一起守岁。

        “有一年王军出征,回来时临近年末,我在除夕那日先队伍一步回了王府,恰巧你就在此处。”周生辰的声音轻轻的,但是每个字落在漼时宜的耳中,都重重地落在她心上。

        她震惊地坐直身体,看着周生辰,“那年除夕……你回来了?那你在何处,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周生辰指了指身侧。

        漼时宜怔住,那年,在她坐在此处思念他的时候,他竟然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那你……就这样站了一夜?”漼时宜望向他。

        “你不也就这样坐了一夜?”周生辰回望她,“那时候你坐在这里一夜,在想什么?”

        “在想……王军到了哪里,宏姐姐她们到了哪里,我三哥是不是明天就回家了。”漼时宜笑着说道。

        周生辰皱了皱眉,所以她谁都想了,就是没有他?

        “还有……”漼时宜接着说道。

        “什么?”周生辰的期盼眼中可见。

        “还有……这雪什么时候停,我早上回家的时候,会不会踩脏了鞋子。”

        “……”

        漼时宜看着周生辰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生辰宠溺地看着她,见她笑,也跟着笑起来,她惦记了那么多人,唯独不惦记自己,他怎么可能会信呢。

        “我那夜为你备了茶,成喜守着茶炉一整夜,可惜你都没喝到。”漼时宜笑够了,又回到周生辰的怀里。

        “喝到了。”周生辰的手指缠绕着漼时宜的长发,从上倒下一遍一遍地用手指顺着她的发丝。

        “我走了以后吗?那时茶早就凉透了。”

        “茶是冷的,心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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