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浮白
第六十七章:浮白
周生辰第一次见到醉成这样的漼时宜。
“我要喝水。”坐在床上的姑娘,仰着脸,一脸理所应当地使唤小南辰王。
“好,我去给你倒水,你不要乱动。”周生辰放开手,漼时宜的身子便软软地歪倒下去。
周生辰正在倒水,忽听耳边细微风声,回手就将人抓了个正着,被抓的人在他怀里依旧张牙舞爪。
“我还能喝……我没事儿,你放开我,我要去喝酒……”
“你不能出去了,时宜,乖。”周生辰抱着哄着又把人送回了床上。
“为什么不能出去了……这才几点,你看,太阳还在呢!”漼时宜指着帐内的烛火不依。
“外面已经天黑了,你此刻出去……会害怕的。”周生辰的眼角一抽,她这幅样子出去,外面的守卫和军营里的将士们会害怕倒是真的。
“怕什么,有问题找警察,”漼时宜说着说着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边摸边嘀咕,“我手机呢?手机呢?”
“何物?”周生辰皱眉。
“手机啊,没有手机怎么出去……”漼时宜非常努力地在自己身上和床上翻找。
“既如此,那确实……不便出去。”周生辰不知道她在找什么,眼下也只能顺着她说。
“唉。”漼时宜垂头叹气,“没手机不行,没钱,坐不了地铁。”
周生辰将水递到她嘴边,“喝水吧。”
“我不要喝水,我要喝酒。”漼时宜推开周生辰,举起胳膊晃悠着:“服务生!鲜酿扎啤!”
周生辰的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她说的话他越来越听不懂。
“接着奏乐!接着舞!”漼时宜说话的工夫已经在床上蹦了起来。
周生辰自动地让开了些距离。
漼时宜蹦了两下又觉得头晕,胃里开始一阵一阵地往上反,脸色一白,蹲下来不敢动了。
“时宜,怎么了?”周生辰看到她突然蹲下,忙走过来查看。
“难受……”漼时宜皱着一张小脸儿。
“你躺一会儿,我叫军医给你煮些醒酒汤来。”周生辰扶着漼时宜躺下。
漼时宜乖乖地在周生辰的安抚之下躺在了床上,周生辰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发觉自己已经被她折腾出了一身的汗,走到帐外吩咐守卫去找军医熬醒酒汤。然后回到帐中,脚步顿了一下,床上没有人!
“时宜?”周生辰出声唤道。
帐内空空如也,没人回应。
“时宜?”周生辰的心提了起来,虽然明知道她不可能离开这个帅帐,可还是不可抑制地紧张。
军帐的角落里发出一丝细微的响动。
周生辰快步走了过去,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看到了漼时宜,一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肩膀一抖一抖的,她在哭。
“时宜,怎么了?”周生辰的心被她的哭声揉搓着,酸楚不已。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天理……否则他为什么会死得那么惨……为什么王军永远是叛军不得昭雪,我心疼,我心疼啊……我恨不能以身相代……”
漼时宜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小声啜泣着。
“谁死了?王军怎么了?”周生辰的眉心一跳,温柔地,循循诱导着,试探着问道。
“我师父、我师父——”漼时宜的哭声从小声呜咽逐渐冲破了喉咙,变成了痛哭,她一边哭一边握着自己的手,好像手中有什么东西一样。
那不是常人醉酒后的宣泄,那是真的痛彻心扉的失声痛哭,她的哭声绝望而哀凉,令闻者心酸。
周生辰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明知道自己此时不该任由她沉浸在这么痛苦的情绪当中,他该试着将她唤醒,可是他却忍不住,就好像那个秘密已经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
“你师父他……是如何死的?”
怀中的女子突然沉默了,她突然不再哭,不再崩溃,却渐渐地开始颤抖,直到周生辰用力地掰开她紧握的手,她的掌心中,空无一物。
可是她看着自己的手心,泪落无声。
“剔骨,三个时辰。”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用气说出来的,生怕用一点点力气,这几个字都会牵扯痛她的心。
周生辰觉得自己的口舌发涩,就在她说出剔骨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后背突然冒出一层冷汗。
“你师父……是谁?”
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小南辰王,周生辰。”
寒冬深夜,王军大帐外一个身影无声伫立。
月光下依稀可见周生辰清俊的侧颜,他负手而立,正望着天边寂寥的星星点点。
略显清冷的面容和悠远的眼神与他此时无法形容的震撼内心形成强烈而鲜明的对比。
这件事如此离谱、如此荒诞,可是为什么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个笃定的声音告诉他,这是真的。
相信一件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真实存在,他此生从未有过这么矛盾而又坚定的时刻。
他终于明白了漼时宜身上那种时常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是什么,那是她天生可以跳出这个世界身为旁观者的理智和睥睨。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李七郎会对她说的话言听计从,哪怕是她只有十岁之龄,亦能在权倾天下的高凛掌中逃过一劫,还能顺水推舟让高凛痛失臂膀,自此一家人远离权利漩涡中心,远赴西州。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他会有那样的错觉,会觉得中州初见时还是个孩童的漼时宜,看他的眼神十年间未曾变过,那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他终于明白了那年元宵节,他同她一起站在桥头看烟花,他问她如果一直留在西州回不去中州时她那句“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的真正意义,因为她……本就是为他而来的。
中州皇宫的密室中她的眼泪,南萧江陵她的熟稔,还有她常常无意识地说出的那些他会觉得的有些奇怪的话。
所有曾经困扰他的谜团,在这一刻全部迎刃而解。
却让他陷入了更大的困惑。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轮回,他是否真的存在过,又以那种惨烈的方式结束。
她说,千万不要放下手中仅可自保的刀。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在明知自己不得善终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了放下。
漼时宜已经哭得昏了过去。
那个让她疼了几生几世的问题,他不敢再问。
她曾是他的第十一个弟子,他会唤她十一。
她没有机会一生不嫁留在王府,因为她的姻缘,关系着整个漼氏的命运。
她出嫁的那天,中州下了很大的雪,冷得就像她的一颗心。
周生辰闭起了眼睛,亲自送她出嫁,看着她嫁给其他的男人……周生辰额间的青筋微微暴起,他缓缓地睁开眼,试着将胸中的一口闷气吐出。
他几乎不能想象这个画面,只是想想,便觉得犹如万箭穿心般地疼痛。
他和她,曾经究竟受了多少的苦。
而她一个人,就这样独自承受着这些苦难的记忆,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边。
他很想知道,那时候的她,在他死后,有没有好好地活着,平平安安地过完一辈子……
可是他没有机会再问下去。
漼时宜醒来时觉得自己头疼欲裂,手脚无力,好像整个人被抽干了一样。张了张嘴,喉咙火辣辣地疼,想睁开眼睛,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自己伸手摸了摸,竟然肿得厉害,怪不得这么用力才能睁开。
她昨夜喝醉了,依稀记得跟三个和凤姐姐几个人在一起喝酒,行酒令,再后来……再后来……
漼时宜撑着床坐了起来,揉着快要炸开的脑袋,环顾了一下四周,是周生辰的帅帐,看来自己昨夜喝醉之后被送回来了。
脑袋里突然闪过几个片段,漼时宜的神智瞬间清醒了。
她是醉得不省人事了,但是有一些话是深刻进灵魂深处的,她会记得……
帐帘起落,周生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
“醒了?”他含笑看着她,一如往常。
“嗯,”漼时宜点点头,突然后知后觉地捂住脸,“我现在好丑,夫君不要看。”
周生辰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她平日里很少叫他夫君,今日这么刻意,倒像是在急于证明什么。
“不丑,娘子怎样都是好看的。”
周生辰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拉下她的手,将碗递到她嘴边,“醒酒汤,喝了便不难受了。”
漼时宜乖乖地任周生辰喂她喝汤,温热的汤进了胃里,暖洋洋的,五脏六腑都熨帖得舒服了,除了脑袋还在疼得发胀。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漼时宜揉着额角,靠在周生辰怀里。
周生辰将汤碗放在一旁,自然而然地接替漼时宜的动作,替她揉着两侧的太阳穴,“我将你抱回来的。”
“嗯?你何时去的?我明明记得我们喝酒时你没在的,”
“在王妃高歌摔坛之时。”周生辰笑道,“不愧是南辰王妃,酒坛摔得当真潇洒。”
“你不要取笑我了。”漼时宜娇嗔着推了他一下。
“没有取笑你,真心话。”周生辰的眼前浮现出昨夜的一幕,火光中的漼时宜,一双眸子潋滟生辉,抛洒酒坛的动作潇洒飘逸。
就连那忽然升高的火焰,都将她映衬得如此恰到好处。
“我昨晚上,有没有说些奇怪的……醉话?”漼时宜试探着问道。
“有。”
“我说什么了?”漼时宜紧张地咬住了下唇。
“你说,”周生辰忽然地下头,凑近漼时宜的脸,自上而下看着她的眼睛,“小哥哥,能不能加个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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