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关曦月紧紧捂着口不说话,努力逃避对方的目光,雪白的额头上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她额角有一点毛茸茸的碎发,很可爱。
伏玉看出她很难受,便立即下令停车,探手去扶她:“孤带你骑马吧,在外面吹吹风可能会好些。等你累了,再到车上躺下休息。”
没等关曦月回应,她便被这个男人稳稳地抱下了马车。
这些年她根本没有被男人这般亲近过,就连几年前那晚,叶舟国王借酒闯进她的寝殿意图不轨,她宁愿撞墙去死都没让他碰一下,如今却被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横抱在怀里,她此刻真觉得自己要吐了,挣扎着就要从伏玉身上下来。
伏玉不肯放她落地,而是将她放在马背上坐好,一只手稳着她,用一种极其柔和的眼神注视她,仿佛在说:乖,不要闹。
关曦月捏紧了拳头,实在太恶心了。在骑上马的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飞速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想纵马逃跑……可是,她不会骑马。
恰在她犹豫的这个时候,那个恶心的男人又对她讲话:“你坐稳别动,我上来了。”
一听对方要上马,关曦月吓得失色,她顾不得许多,一双细手在马脖子上狠掐了一把,就这么抓紧马鞍骑着马往前冲了出去。
伏玉惊得大喊:“小月姬!”
关曦月侧脸回眸,有点好奇对方为什么会喊她小月姬,毕竟这都是她小时候的称呼了,自从她长大后,就极少听见别人这样叫她。她已经不小了,不再叫小月姬了。
伏玉纵身骑上一匹黑马,刚准备去追,就瞧见关曦月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小月姬,小月姬……”
伏玉从地上抱起昏厥的关曦月,见她额头上全是血,心疼得不得了,刚刚被马摔得那样狠,只怕她身上还有其它地方被摔伤。
急忙将人抱进车厢躺着,伏玉又命随行的医官上车为关曦月查看伤势。
由于伏玉抱着人上车时的脸色十分难看,一众靖军和随从均感到大事不妙,这是他们王上第一次想要得到一个女人,可这个蠢女人竟然敢在王上的眼皮子底下开逃……这可真是令人生气啊。
大约过了两刻钟,伏玉掀起车帘探出头来,对一名护卫吩咐道:“把那匹马拉去宰了。”
护卫:“……”
那可是日行千里的宝马,说杀就杀?
护卫劝阻道:“王上,杀了多可惜啊,那可是您的爱驹……”
伏玉冷眼打断:“孤不爱了。”
护卫:“……”
那匹千里马就这么被就地正法。罪名无他,只因它把想要逃跑的关曦月甩在了地上。
明明做错事的是人,死的却是马。
下属们觉得,王上变得是非不分了,也变得更狠了。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除了头部有两处伤口,关曦月的小腿和膝盖也被擦伤,全都破了皮、流了血。
小月姬刚到自己手上就受了伤,伏玉心中不是滋味。除了心疼,还有点郁闷。
她为什么要跑呢?
很明显跑不掉,那就不该跑的。真是个小傻子。
关曦月还在昏迷中,伏玉轻轻凑到她面前,闷闷地道:“我有那么吓人么?小时候我那个样子,你都不曾害怕我、疏远我,怎么现在就这样胆小了,一见我就想跑?”
伏玉眼眸深沉:“就算你如今讨厌我,我也不会让你跑掉的。”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看见关曦月的睫毛在颤动,看起来就要醒了。
在关曦月睁开眼的瞬间,伏玉低声唤她:“小月姬。”
关曦月被伏玉吓得直往后倒退,躲在了角落里,两颗黑亮的眼珠一阵乱瞅,未知的处境使得她整个人十分慌乱,局促又无措。
伏玉见她怕得厉害,便自觉地向后挪了挪位置,坐得离她远一些。
“身上的伤疼不疼?”伏玉关心地问。
经他这么一问,关曦月才发觉自己浑身都疼,特别是头部。她抬手触摸到额头上裹缠的纱布,才知道自己受伤了。
很快,疼痛占据了关曦月的大部分情绪,她疼得眼冒泪花,眼看着就快哭出来。
伏玉心疼坏了,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关曦月却满眼恐惧地朝他吼道:“你不要过来!”
“好,你别怕,孤不过去。”伏玉小心翼翼地安抚她,而后从矮几上拿起一个小小的药瓶,伸手递给她:“这是止疼药,你吃一颗就不疼了。”
关曦月不相信这个男人,宁愿忍着疼也不接受他的药。
伏玉无奈道:“孤不骗你。”
关曦月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可怜得像只小兔子:“那你吃一颗给我看。”
伏玉:“……”
他身上又不疼,吃什么止疼药?心里是这样想,可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打开了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喂进自己嘴里,吞了下去。
然后,他再次将手中的药瓶伸向关曦月,耐心地道:“这样可以了么?”
关曦月把袖子拉下来遮住手心,连根手指头都不愿意露出来,就这样隔着袖子从伏玉手里拿走了药瓶。拿到手后,她还认真地擦了擦药瓶,擦完才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从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吃下去。
伏玉:“……”
小月姬是在嫌他脏吗?他拿过的药瓶,她都不想直接用手接触,要擦干净才去碰……
关曦月忽然道:“我想喝水。”
伏玉点头说好,这就要去给她倒水,没想到她却赤足从软席上跑了下来,抢在伏玉前面抓住那只水壶。
她说:“我自己来。”
伏玉:“……”
他明白了,小月姬就是觉得他脏。好似只要他摸一摸那只水壶,就能弄脏小月姬要喝的水。小月姬说想喝水,其实只是在征求他的许可,并不是想让他倒水。
太久没有被人这样嫌弃过,伏玉深受打击,一张英俊的面庞沉得出水。这时,关曦月才想起问他:“你是谁?”
伏玉故意逗她:“你先告诉孤,你是谁?”
面对伏玉抛回来的问题,关曦月伤脑筋地皱了皱眉:“我……我是谁……”
“我不知道我是谁。”她诚实道,又无助地看向伏玉:“你知道吗?”
闻言,伏玉的眉头比她还皱得紧。
小月姬连她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情况比伏玉想象中还要糟糕。
伏玉温和道:“你叫关曦月,小时候别人都叫你小月姬。”
关曦月听了,没有太大反应,她还是盯着伏玉,更想知道对方的身份。因为她直觉自己往后的命运都攥在这个男人手中,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是谁、会对她怎么样。
伏玉突然有种错觉,小月姬此时投向他的眼神很是机灵,丝毫不像是痴傻的人。
关曦月警惕地道:“我想知道你是谁,为什么我会和你待在一起?”
“我叫伏玉,是靖国之主,也是你的男人。”
“……”
这下,轮到关曦月无语了,她红着脸羞恼道:“你、你胡说,我才不信你说的话!”
伏玉故作委屈:“你怎么可以忘记,你是我的爱妃,是我最爱的人。你也最喜欢我了,一刻也离不开我。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么?”
关曦月只是一味摇头,难以置信。怔了半晌,她缓缓道:“可是,为什么我一见你就恶心想吐……”
伏玉:“……”
他想骗她,就说她怀了他的孩子,怀孕的女子恶心想吐很正常,但又怕这个谎撒得太大,日后无法收场,考虑到这一点,伏玉才生生忍住了。
伏玉道:“可能是因为你极少出宫,晕车了,还有摔伤的缘故。”
小鹿般水灵灵的眸子,狐疑地瞄了伏玉一眼,似乎在判断他所言的真实性。
关曦月表现得太聪明,一点也不好忽悠,这让伏玉起了疑心。他陡然捏住关曦月的下巴,寻味地审视了一会儿。
“嘶——”
伏玉的手被关曦月抱在嘴边狠咬了一口,流血了。
他一阵吃痛,抬起头就看见关曦月在拼命地擦嘴,如同吃到了什么脏东西,恶心得发呕。
伏玉:“……”
再一次让人停下马车,伏玉把医官叫到了车内,命医官为关曦月诊病。没过多会儿,伏玉便同医官一起下了马车,在车外背着关曦月问了医官一些事。
据医官所说,是脑部受创导致关曦月失忆。
当伏玉反复确认关曦月是否患有痴症时,医官否定道:“王上无须担忧,贵妃只是失忆,并不痴傻。大抵是因为贵妃目前头脑一片空白,神思混沌,故才显得有些呆滞,过个几日也就正常了。”
医官的话令伏玉沉思了许久,他带着满腹疑问回到车内。
关曦月心虚地坐在软席上,低着头,抿着唇,想看他,又不想看他。主要是害怕挨打。
伏玉怕她因咬了人而自责,便宽慰道:“孤没怪你。你咬人不疼。”
关曦月蹙眉,她方才都尝到血腥味了,怎么可能不疼?可转念一想,谁让这个男人捏她的下巴呢?这种恶心的臭男人,咬了就咬了吧,反正对方被咬出血的时候都没动手打她,这时候就更不会打她了。
笃定了伏玉舍不得打她,关曦月更加大胆:“你不许盯着我看。”
伏玉失笑:“你是孤的女人,不让碰也就算了,孤连看看都不行么?”
关曦月不说话。她晓得她的要求确实过分了些,可伏玉这样紧盯着她,她真的很反胃、很厌恶。
伏玉哀伤道:“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你总是特别黏人,孤走到哪儿你都要跟着。孤若一会儿不盯着你看,你便会生气哭鼻子,要孤抱起来哄好久才会开心。如今你失忆了,就翻脸不认人,这般冷落孤,你的心不会痛么?”
关曦月:“……”
回靖国的一路上,伏玉编织了很多谎言,关曦月不可避免地被灌输了一些零碎而虚假的记忆。
而在这个过程中,伏玉也察觉到一件奇怪的事。
小月姬讨厌他,似是出于本能地讨厌他。或者说,小月姬讨厌的是男人,因为他身为男人,所以才被她讨厌。
除了这件事让伏玉觉得蹊跷,还有另一件事。
伏玉推断,关曦月在坠马之前应该是装傻的。
从马背上摔下来,可以令一个人失去记忆,但绝不可能让一个神志不清的小傻瓜变成正常人。这只能说明关曦月本身就不傻,她是在有意识地装傻,而且伪装得很好,骗过了叶舟王宫的所有人。
失去记忆后,促使她装傻的那股意志也就消失了,自此她表露出来的情绪都是最真实的,因此医官很轻易就断定她没有痴症。
但伏玉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装傻。是因为叶舟王宫中有人欺负她么?以及,她装傻与她排斥男人这两者之间是否有着一定的联系?
伏玉暂时得不出结论,毕竟他还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想象不到男人的心思可以有多龌龊。
眼下关曦月什么都不记得,他也问不出什么,只有等他回到靖国,将关曦月安顿妥当后,再派人去叶舟国查个清楚。
若叶舟王宫中真有人欠了小月姬的债,他会替她十倍讨回。
可讨债容易,讨小月姬欢心却难。
伏玉很久没有遇到这样棘手的事了。他满心发愁,也不知道把人带回靖宫后,要哄多久才能不被排斥。
他要想取得小月姬的欢心,道阻且跻。
但是没关系,他对她的喜欢抵得过岁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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