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三章丹青怨（3）
脚步声停在房间门口，一道纤瘦的人影默默立在门前，却似乎并没有敲门进来的打算。
又静默了片刻，上官心心走去门口轻轻打开|房门。
门外立着一个女子，一身黛绿衣裙，眉眼淡淡，神情略显萎靡，见到房内众人时，神情愣了一下，唇角扯出涩涩的一丝笑意：“想不到还有人愿意涉足韶儿妹子的房间，我只是一时想来瞧瞧罢了，打扰了。”
她神情恹恹，转身欲走，上官心心疾步上前拦住她：“想必姑娘是韶儿姑娘的好姐妹，我们有一些事情想请教姑娘，还请姑娘留步。”
她抬起淡淡的眉眼打量了众人几眼，声音虚弱而没有起伏：“韶儿妹子都已经不再了，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各位询问的？”
上官心心温声道：“我们想知道的想必也是姑娘想知道的，难道姑娘不想知道韶儿姑娘因何而自尽吗？不想为韶儿姑娘讨回公道吗？”
她的眼眸亮了一瞬，又暗了下去：“这世间哪有什么公道可言，如果有，我们又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方。”
上官心心说道：“公道不现自然可悲，但如果公道出现了，却自己放弃了，难道不是更加可悲吗？即使沦落此间遭受诸多苦痛，韶儿姑娘都不曾轻弃性命，又为何会在脱离苦海前途光明的生活里选择自我了结？又是什么真正击垮了她坚强的意志，与韶儿姑娘姐妹一场，姑娘真的不想知道其中原因吗？不想为她出最后一份力吗？”
她低垂着眼眸沉默了片刻：“无利不起早，各位与韶儿无亲无故，探查这个原因对各位有什么好处？”
上官心心轻叹了一声：“如果我说我们想还逝者公道，姑娘一定觉得冠冕堂皇不值相信，我只能回答姑娘，我们是被此事无辜牵连之人，我们是为了明明白白平平安安地活着。”
她又沉默了片刻，抬眼细细打量了众人一番，抬步走进房间，坐在桌前：“也罢，我见各位不似居心叵测之人，韶儿死得离奇，若说无冤我定不信，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又能帮到些什么？”
轩辕一扬问道：“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她回答：“我叫翠羽。”
轩辕一扬将桌上的女童衣物推到她面前：“敢问翠羽姑娘，这些衣物可与韶儿姑娘有关？”
翠羽拿起衣物细细看着：“是。这些都是韶儿的女儿柳絮儿的衣物。”
轩辕一扬目光深邃：“韶儿姑娘竟然果真有女儿，那柳絮儿可还在。”
翠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不知道吗？韶儿是抱着柳絮儿跳井的。”
众人皆是一惊，上官心心忙问：“那柳絮儿也化作黑烟消失了吗？”
翠羽摇摇头：“没有，所以才离奇。听说韶儿和柳絮儿同时被打捞上来，却只有韶儿的尸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黑烟消失了，而柳絮儿的尸身却是完好的。”
众人沉默了片刻，上官青锁问：“那老鸨为什么会让韶儿生下孩子呢？”
翠羽苦笑一声：“妈妈怎么会让我们生孩子呢？我们早在第一次接客之前就被灌下了烈药，永远都不会有孩子的，韶儿的孩子是在她被卖进来之前怀上的。”
众人又是一惊，上官青锁又问：“那孩子是谁的？”
翠羽摇头：“不知道，韶儿对此缄口不言。”
易斩冰问道：“那老鸨为什么不给韶儿姑娘灌堕胎药？”
翠羽缓缓道：“自然是灌了，怎么可能不灌？可是不仅没有将胎儿堕下，韶儿还险些因此出血过量死掉。韶儿是个大美人，妈妈是想将她作为花魁培养的，那时还不曾得到半点儿收益，再将本钱赔了岂不得不偿失，所以妈妈没有再强制给韶儿堕胎，反而派人天天守着韶儿好生照料，直至生产。
孩子生下就给龟婆养着了，然后开始调|教韶儿。韶儿自到这里第一天开始，就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任人摆布，不懂拒绝，不懂反抗，反倒好调|教。妈妈顺势为她打造成一个冷淡美人的形象，在众多曼妙妩媚的花魁中独树一帜，一经出现便成为了倚翠楼头牌，男人一掷千金，趋之若鹜。”
上官青锁指着那些女童衣物问：“那这些衣物是韶儿为柳絮儿缝制的吗？”
翠羽摇头：“不是，这些衣物是我缝制的，韶儿从不去看孩子一眼。这些衣物也是韶儿和柳絮儿被赎走之后，我放在这里的。”
轩辕一扬问道：“那个赎走韶儿姑娘的男子，翠羽姑娘可见过？”
翠羽点头：“见过一次，他来接韶儿和柳絮儿走的那天。”
轩辕一扬眉心微蹙：“见过一次？不是客人？”
翠羽翻开一个杯子，倒了杯茶，低笑一声：“不是客人。是韶儿心心念念的人，是韶儿一直在等的人。恐怕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这件事。他是一个杀手，他叫寻悔，他们在一个山洞里相遇，他答应一年后来娶她，然而韶儿却等了五年，他终于来娶她了，却也成了韶儿的死期。”
上官青锁小心翼翼问：“柳絮儿会是寻悔的孩子吗？”
翠羽低头默默饮茶，没有说话。
轩辕一扬问道：“翠羽姑娘可还记得寻悔的样貌？”
翠羽摇摇头：“我这个人向来不大能记住人的样貌，只记得是个样貌普通的人。”
易斩冰问道：“那有没有什么特点？”
“特点？”翠羽凝眉思索片刻，淡淡道：“似乎额前有一道疤痕。”她在自己左侧额角到眉峰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大概就在这个位置。”
她又顿了一下，眸中一亮：“还有他在抱柳絮儿的时候，我看到他右手小拇指是齐根断掉的。”
夜空湛蓝如洗，银月如钩，明星煌煌。
壑城城区房屋鳞次栉比，排列规整，人烟稠密。
明明是繁盛的样子，怎么后来就荒废了？真可谓世事无常，沧海桑田。
然而表面平静的壑城，其实早已人心惶惶。
因为命案，这里每天都在发生命案。
死者皆为男性，死者之间没有特别联系，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是喜欢逛青|楼的恩|客。而且死状极其惨烈，皆被挖心挖肝断手断脚，身体器官不同程度损毁，几乎没有完整的尸身。
而且根据尸检表明，死者都是在清醒状态下被损毁身体器官的，也可以说死者是眼睁睁看着凶手将自己器官摘除，却无力反抗。
如此看来，这个凶手武功极高，并且心狠手辣。
城主安排了一批又一批办案人员来查这个案子，可是凶手仍旧逍遥在外每日作案，这令城主头疼不已，百姓更是恐慌不安。
因此，这些日子各大青|楼里的生意可谓越来越冷情了。
根据每死一个人这个幻境里的怨气就会减少一分的特点来分析，这个幕后凶手就是这个怨念幻境的主人。
虽然还不能确定是否就是寻悔，但寻悔的可能性的确是最大的。
可是四天过去了，始终找不到凶手的踪迹，也找不到寻悔的踪迹。
凶手每次作案都很随机，而且并不会在青|楼里行凶，都是在其他不起眼的地方寻找目标，壑城东西纵深千里之遥，如此广阔的区域里，寻找一个神出鬼没的凶手，属实难于上青天。
还有诡异的一点，林韶儿的父亲失踪两个多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壑城最豪华的酒楼眺月楼顶层阁楼，上官心心倚着栏杆默默沉思，清丽的眉宇间萦绕着解不开的愁绪。
四天了，上官青锁和易斩冰的身体已经明显不支，即使有她和轩辕一扬的灵力在加持，他们的身体依旧衰颓得极快，这个幻境耗损生气极其严重，以当前状态来推断，上官青锁和易斩冰最多只能再坚持三天。
为了让他们减少生气消耗，今夜又用药让他们昏睡过去。
上官心心坐在廊凳上狠狠捶了捶头，杏眸里愁绪更浓。
三天，怎么够呢？
这个幻境近两个月以来已经死了不下五十多人，可是这里的怨气并没有消散多少，说明幻境主人心中的怨念并未因此而消解，那么他的终极怨念究竟是什么呢？
人心难测，如此被动地寻找答案实在不是良策。
她抬头望着夜空里明明泛着光，却没有任何精华流转的弦月，目光一点一点变得凝重笃定。
如果实在找不到出去的方法，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耗尽灵力驱散怨念。
她是无境幽莲，真身里封印着上古无境的超凡灵力，此种灵力源自于洪荒之初，是最纯净无垢的天然之力，无坚不摧，无邪不压，任何怨念都抵挡不了。
只是可惜她未修成正果，不能随意施展无境灵力，一旦解开封印，灵力外泄，不能控制，无法收回，只能任凭其流失殆尽，到那时她也将修为尽毁，回到化形之前，返回无意识的冰莲真身状态，重新开始修行。
唇角微微勾起，绽开一抹清幽的浅笑。
一命换三命，终归是划算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会同意的。”
随着话音一落，一抹玉白衣衫擦过她的衣角，挺拔高大的身影落坐在她身旁。
她侧身抬眼看他，他却只望着夜空里那抹泛着幽光的下弦月，缓缓道：“如果那是唯一的方法，也要我去做。”
他神情平静又坦然，高挺鼻梁在皎洁的月光里投下一片阴影，棱角分明的下颌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斩冰才思敏捷却贪玩桀骜，鸣云稳重果决却修为尚浅，鹤鸣阁唯有先交到你的手上，我才能放心。我知你不喜江湖纷争，待斩冰鸣云多多历练数年，你再行思虑交于何人之手。之后，我只剩下一个心愿……”
他双臂闲适地搭在栏杆上，扭头看向她，唇角勾起温柔惬然的笑意：“我希望你可以将我的真身带回断壶宫，有你这位神医的悉心照料，相信用不上几千年，我就可以再次化形了。”
她眼中水雾缓缓凝聚成泪珠猛地跌落眼眶，急忙扭头避开他的视线，随手擦去面上的泪滴，忍着哽咽嗔道：“我的断壶宫可没有你的鹤鸣阁那么麻烦，即使我不在也不会生乱，你的麻烦你自己去处理，不要指望我。更何况……”
她顿了一下，抬眼看他，微红的双眸泛出从未有过的肃然：“这个江湖可以没有我上官心心，却不可以没有你轩辕一扬。”
他定定凝着她，星目里一片暗涌的浪潮，突然冲口而出：“可是我却……”他生生噎住自己的话，牙关紧咬，闭目叹了口气：“罢了，还有些时间，现在为了这个而争执，属实没有必要。”
月色里是长久的沉默，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
突然，下方城区屋顶一道模糊的暗影悄无声息划过，转瞬没入漆黑的街巷，身形极快，恍若鬼魅。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道了声：“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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