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烟花
纪元衡从怀里拿出一支竹筒,把它放在手心,递给风南仪,问道:“公主会用火折子吗?”
他认为依着风南仪的习性,久居深宫,会对这些宫内不常见的东西感兴趣。
风南仪摇摇头,吞吐地说道:“我……不会用。”
说罢,风南仪的小手摆了摆,义正辞严道:“本公主怕稍有不慎,再给纪丞相惹出祸端,岂不是煞风景了。”
纪元衡轻笑了两声,把火折子收了回来,说:“那公主先离微臣远一些,记得捂上耳朵。”
“好。”
风南仪往后退了几步,只见纪元衡吹了一口气,火折子便被点燃,他弯腰将火折子在花筒上方一晃,“滋”地一声,放置在石板上的花筒瞬间向上窜,夜空蓦然成了一幅百花图,有淡蓝的木槿、火红的芍药、豆绿的桔梗,委实让人看花了眼。
只可惜眨眼之间,烟花就一消而散。
风南仪很是意犹未尽,她以为去年的花筒定是没什么新鲜的,可这花样是比她在宫中看得烟花还要稀奇。
正当风南仪怅然时,接连不断地“滋滋”声响,夜空陡然恢复漫天华彩的场景。
她仰头望了许久,想念以前父皇和母妃在昭仁宫中陪着她守岁。
别的皇兄都不曾拥有过这份待遇,只有她始终深受着父皇和母妃的宠爱,也没有受过父皇的教训,从来都是想着法子的哄她。
直到纪元衡点完最后一个花筒,两人各自坐在石椅上,互相聊着琐事。
风南仪凝眸看着纪元衡的侧脸,讶异地问道:“纪丞相想要明景哥哥来府上?”
现在处于风口浪尖,楚明秋对整个江陵城把控的死死地,纪元衡却说要明景哥哥来丞相府,委实是一步险棋。
纪元衡说道:“太子若想夺回帝位,又何必去怕楚明秋?待太子来府上,本相会让青泽教他习武,皇宫的人并非都是忠心耿耿的为楚明秋效力,凭太子的意志,本相觉得离楚明秋下台的日子不远了。”
楚明景虽做事优柔寡断,但纪元衡不得不承认,楚明景近来转变甚大,行事果断,舍弃那处民舍的原因便是因为有锦衣卫突袭,幸而纪元衡派有侍卫暗中把守,掩护了楚明景和孟振松安全逃脱。
令他意外的是,楚明景杀人了。
倘若一向心怀善心的人手上沾了血,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事情,楚明景不想让风南仪知晓,纪元衡自然是应下了。
风南仪沉默半晌,垂眸思忖,假如明景哥哥会武功,可谓是锦上添花。
只是……她欠纪元衡的越来越多了。
“那纪丞相想让明景哥哥何时来丞相府?”
“公主不是要和微臣去一趟襄阳么?等那时,就让太子到丞相府。”
风南仪轻“哦”了声,从纪元衡话中的语气能够听出来,他和明景哥哥事先早已约定好了。
那就无需她多问了。
-
甘露殿。
十二盏宫灯挂在殿门前,砖面闪着暖黄色的亮光,朱红色护栏前站立着一个身穿薄衣的男人,他的双腿微弓,把手中的金鞭交给跪在地上的男子。
他的脸庞在宫灯的照耀下,显得阴柔至极。
跪着的男子紧握金鞭,额角沁满汗水,却不敢轻举妄动,低眉说道:“陛下,今夜乃是万家团聚的时刻,不宜伤肝动气,您大病初愈,外面风寒,不如进殿再跟臣弟仔细讲一讲,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殿门前还有侍卫把守,而他堂堂四皇子在除夕夜跟看家狗似的跪在这儿,若是让别的大臣看见了,他的颜面简直是荡然无存。
楚明秋肆意笑道:“四弟怕什么?朕的身体健朗,区区寒风而已,还能把朕刮跑了不成?”
说着他便甩着衣袖,侧过身子仰视空中绽放的烟花,说道:“莫非四弟是在怪朕,除夕夜把你召来甘露殿,扰你清闲?”
楚明贤否认道:“皇兄说的哪里话?承蒙皇兄厚爱,臣弟才得以跟母妃继续在后宫享福,况且除夕夜本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皇兄同样是臣弟的亲人,又何必说生分的话。”
崇民帝生前唯独没有把楚明秋和楚明贤赐过封号,那五皇子和六皇子起码也是个王爷,而他们两个,只是无人问津的普通皇子罢了。
现在楚明秋登上帝位,可楚明贤仍然是个皇子。
楚明秋捻了捻指腹,故作深沉地说道:“是啊,四弟跟朕是亲人,不说生分的话,不做生分的事。”
楚明贤忙接话道:“皇兄所言极是,兄弟二人,就该互相扶持。”
他心下只愿楚明秋今夜别做出什么妖,这两日跟戚婕闹了矛盾,母妃也劝他不要妄想从楚明秋手上夺帝位,为此,他还和母妃大吵了一架。
总之,楚明贤是哪儿都不顺。
楚明秋将身子侧了回去,俯视着跪在面前的楚明贤,讥笑道:“朕心里清楚,四弟没把朕当外人。”
“跟戚婕那个毒妇在一张榻上缠绵,味道定是不错吧?四弟对朕,是实打实地不生分呢。”
简短的两三句话,直逼楚明贤冒出一身冷汗,他和戚婕的事,楚明秋是何时知道的?
并且,楚明秋似乎也知道这事情不光彩,把声音放的很低,但是他的神情好似不在意戚婕背叛了他。
楚明贤理直气壮地撇清自己和戚婕的关系,道:“陛下是听哪个不知死活的奴才乱讲话,这等荒谬的言论是对皇家的大不敬,臣可以在天发誓,绝没有跟皇后有过越轨之事。”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承认这种事,何况眼前人是皇上,若是承认了,估计着也要死无全尸了。
烟花再次绽放,是一朵芍药花的形态,艳丽多姿。
楚明秋屈身把手重重地放在楚明贤的肩膀上,清晰的感知到楚明贤的肩膀在不自觉地发颤。
“就凭四弟的这点儿胆子,还想跟朕争?”
“朕是一国之主,没有什么事能逃得过朕的眼睛,四弟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藏的那些心思么?你无非是想来跟朕夺这个位置,可你也要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活了二十多载,四弟不过还是一个无权的皇子而已,朕登基那日,四弟是点头哈腰的,说会全心全意地为朕效力,当时朕半信半疑,想着日后看四弟的表现如何,若四弟表现好了,朕会给四弟加爵封王,若是表现不好了……”
“四弟的下场,会跟楚明景一样。”
楚明贤的大腿发软,抬头瞟了两眼楚明秋,只见他面色沉静,并无杀意。楚明贤当机立断,立刻换了幅模样,诚恳地认错道:“四弟该死,动了不改动的心思,还染指了皇后,实乃是对皇兄的大不敬,四弟自知没有过人的本事,却还妄想夺得不该有的东西,其心可诛。”
“罪人楚明贤任凭陛下处置。”
楚明贤把金鞭双手奉上,穷途末路,唯有对楚明秋认罪,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
“朕对四弟犯的错,也是心痛不已。”
楚明秋悠然地接过金鞭,说道:“起来吧。”
“这朝内朝外觊觎皇位的人不在少数,朕心里一清二楚,今日四弟敢对朕说出实话,朕很是欣慰,倘若四弟对朕依旧是满口谎言,朕不会再给四弟活着出甘露殿的机会。”
那两日楚明秋虽是在甘露殿装病,其实是在捋清现在的局势,戚婕的事情对他来说无多大影响,后宫的妃子多得是,不差她一个,恰好跟戚婕有染的是楚明贤,反倒是多给了他一张底牌。
楚明贤战战兢兢地起来,躬身说道:“多谢陛下不杀之恩,但陛下若对臣弟没有惩罚,臣弟心里过意不去,于心有愧啊。”
“臣愿发誓,不会再做有辱陛下的事,也不再动不敢有的心思,安稳地跟母妃过完这一生,如有半点假话,臣会自行了却性命。”
楚明秋婆娑着金鞭的纹理,摇头笑道:“四弟未免太过懦弱,你难道听不出朕方才那番话的意思么?”
“朕身边没一个信得过的人,纪元衡早就心生二心,刑部尚书跟纪元衡狼狈为奸,那些个老臣子皆是墙头草,帮不了朕,今日朕直说说了,若从此以后四弟能为朕真心实意地效力,朕便把楚国的六座重要城池交由四弟掌管。”
他了解楚明贤的为人,总是空有志气,却贪图玩乐,干不了什么大事,但楚明贤不善说谎,胆量小。
反而是风南仪满嘴谎言,骗得人们团团转。
楚明贤明白了楚明秋话里的意思,深揖道:“陛下宅心仁厚,能对臣弟犯的过错既往不咎,还愿意像往常一样对待我,即便陛下不说这席话,臣弟也要理所应当的替陛下披荆斩棘,稳固帝位。”
楚明贤说得话诚恳有加,实则是认命了,他和戚婕的事,楚明秋竟会毫不在意,仔细想想,楚明秋着实是个心狠的人,遇上这种事还能平心静气地与他讲和。
他这辈子都比不上楚明秋的。
本想着楚明秋的心智失常,早晚会失去料理朝政的能力,可谁知道经过这一遭,楚明秋似乎是要比以前还要理智,甚至脾性也不再暴躁。
这一夜,是寻常人家的团圆之夜。
可对于楚明贤来说,是不安、慌乱的一夜。
楚明秋命他要去平章坊赴风南仪的约,让他从中作梗,使风南仪放松警惕,挑拨风南仪和纪元衡的关系。
再者,楚明秋要利用风川,逼迫纪元衡交出兵符,随后再指派锦衣卫,去拆除心存异心的臣子。
至于藏于暗处的废人楚明景,一旦露面,就绝不可能再次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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