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虚情假意
“敢问诸位师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各位乌泱泱这么一大堆人逼至掌门峰，意欲何为？是想靠人多就占理的舆论迫人吗！”
偌大的山峰，奉明挺拔的身影立在人群面前，形象前所未有的高大。透亮的声音传至每个角落，字字清晰。
“正是因为没有证据，我们才请求君上出来力证清白。君上持身得正的话，又为何会有空穴来风的传言？”
呵，奉明冷笑，这都什么看似有道理，实则特别强盗的逻辑！
“若万事不可能空穴来风，那我道这位师兄本是魔族卧底，妄图靠舆论动荡修界，损我人族战力。如此，师兄现在是不是也该上前来自证清白？”
他们肆无忌惮地在这里质问裴凌，也不过是仗着师尊不会对他们出手。
“你……”说话的人被奉明噎得无话可说。
一出闹剧，闹得荒唐。裴凌行至奉明身边，素手搭上他的肩，温声开口，“退下吧，徒儿。”
可是师尊……
话到嘴边，奉明又咽了回去。无他，裴凌的神情看起来并无异样。
“齐名，我去狱中待一段时间。你们调查完了再来寻我。”
眼下的情况，裴凌要不避一避锋芒，只怕事态会更严重。南宫佑想要的，就是她不在台面上活动。而云来的弟子仅是逼迫她就犯的棋子，也是人质。
裴凌明白他的算盘是怎么打的，第五齐名也清楚。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默契得像是他们一起处理这样的问题已有多次般。
第五齐名摆了摆袖，问门中弟子，还有什么问题？台下的年轻人一时间有些不太能接受现在的结果，他们刚准备发难，连要闹上裁决司的打算都做好了，可裴凌竟然轻飘飘地将它揭过。
君上当真是话本中所描述的人吗？众弟子心生疑虑。
消息出来时，他们光顾着愤怒，无法接受敬仰的修界明珠会是那般狭隘之人，还同魔族勾结。此时冷静下来，众人背后无不生冷汗。
怎生这么巧？他们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地相信了话本？
弟子们互相嘀咕，却从彼此的面容中看到满满的迷茫与不解。
“南渊的骁护法擅长幻术，更擅迷惑人之心智。徒儿，你小心些。”
奉明扣了口手指，掩在低垂眉眼中的冷漠又深了几分。
云来的牢狱关押的不是德行有亏、持身不正的修者，便是被拿下的为非作歹的异族。
既是关押具备高危人士的地方，内中自有专门限制他们的机制。譬如机关、阵法、符咒、封印等东西，用来压制他们的修为，防止他们越狱，出来后危害修界。
魔族……
奉明眼神冷冽，隐在宽大衣袖下的指节隐隐见白。
裴凌被掌门安排的人带着关押在了狱中。被关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在南宫佑旁边的牢房。
而佐不在此处，齐名特意让人把他们隔开了。
旁边多了个人，南宫佑料理着身上的红袍子，勾了勾耳边垂下的发丝。整个人看上去倒是真有几分狐狸慵懒的性子。
“啧，我当是谁！堂堂君上，修界第一剑呢，怎么屈尊纡贵，到这寒酸地来了？”
南宫佑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她今日着了身青白衣袍，上好的料子，南宫佑看一眼便知是奇珑坊的东西。她素来钟情这家店的设计，他的身份还未被揭穿时，南宫佑还专门去排队买过几件，想送她。
裴凌生得明媚，最适合浓烈的红。可她并不穿红，多偏爱青白得衬出她一身有绝尘之冷的衣袍。
他想送的东西，其实从未送出去过。
当年云亭身死，愤怒之下，裴凌剑指南渊，连同他在内的诸多魔族都惨死在鸿光剑下。
千刀万剐的痛，爱恨交织的悲，一夕之间，南宫佑全数领会。可笑的是，哪怕隔着杀身之仇，再度活过来，再见到她时，他仍然在意裴凌。
“我在这里，难道不是在你的计划中吗？”
哈，那倒也是。南宫佑往前走了几步，腰间的玉坠流苏随着他的动作摆动。若有其他人瞧见，定会惊讶他那玉坠的形状，与裴凌的那枚相似。不过是裴凌的玉佩中雕了镂空的鸿光剑，他那枚雕了只狐狸。
用过同一种玉饰，也算是有了因缘。
南宫佑摩挲着坠子，她的敏锐一如旧时。
“为了那群人苛求自己，不觉得不值吗？”
他随意安排的两个流言就能轻易煽动人心，让云来的弟子问罪于她。南宫佑实在看不出这些人有哪一点值得裴凌放低姿态，委屈自己。
裴凌讥讽反问，“不是拜你所赐？”
南宫佑表示无辜，他只提供了话本，用三分真七分假的手法将一些事移花接木了下罢了。剩下的事可都要那些人起了怀疑的心思，他的计划才能有效实施。心智坚定的人又怎会被擅长迷惑心智的魔族控制呢？
他顶多是深谙人的心理，稍微利用了一下，然后将其放大。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吗？
南宫佑并不觉得有什么。
“我复生后打听到了一点事。据说君上为了拿到云亭散落在外的游魂，屠了一国上下。为此，君上被裁决司盯上，受了十年牢狱之苦，更受了十枚断魂钉之刑。”
起初知道这件事时，南宫佑还有点奇怪。裴凌剑下无冤魂，她向来有原则，不会滥杀无辜。她怎么会突然把一个小国的人全都屠戮了？
深入了解后才知，那小国皇帝慕长生，突然想起来学下修仙问道之法，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魔道国师。
魔族的道也分流派，分正统魔道与异端魔道。正统是根据魔族的天性、身体、习性、天分等特点创建的功法，而异端恰恰为受不住正统魔道之法的魔族所用。说得通俗点，其实是魔族中的废物为了自救而衍生出来的各种偏激、极端之道，他们比走正统魔道的魔族更加残忍嗜杀，也更不可控。
魔族天性崇尚弱肉强食，无法修炼的魔族被视作注定淘汰的废物。但三千大道，万物有灵，皆有求生的本能。魔族中上不得台面的废物也会想活着，不愿被歧视、践踏、侮辱。受制于自身恶劣的条件，他们研究出来的功法自然阴狠。
魔道国师便是如此。
那国师蛊惑了小国国君，手上不仅有了实权，还在国内肆无忌惮地推行他的异端魔道功法。靠阴邪的献祭炼魂之法，断人族生死轮回。因人族魂魄被他们逐出体内炼化，为了不让修士发觉其中的不对劲，魔魂入主了人的躯体。
到最后，举国上下竟无一人是人族，都变成了魔，甚至有向外扩张之势。
云亭其中一缕碎魂到了此地，差点就被炼化。好在裴凌动作快，及时赶到。此时，这小国全境上下，魔气浓烈。裴凌愤怒魔族之恶，不等上报裁决司定夺，直接先斩后奏，屠了此国上下。
死去的魔族亡魂笼罩在这片土地上，魔气经久不散，百年之内绝无再住人的可能。
裁决司知晓后大怒裴凌手段偏激，她怎知其中的人族是全都被魔族顶替了！凭什么她说异端魔族有向外扩张、危急周围邻邦就是？不走程序就先解决问题，当裁决司无人吗！
今日是单独屠杀人族小国，他日岂不是要入魔屠戮正道？
裴凌到底是剑君，是剑道中的魁首。但裁决司有好几位根基深厚，比她修为还要深厚的老家伙坐镇。
两方争持之下，最后裴凌妥协。入刑宗，受断魂钉惩罚。
南宫佑摸了摸下颌，状似沉思。断魂钉，顾名思义是针对修士神魂所制定的惩罚方式。寻常修士受两钉已是极限，重则当场暴毙而亡，轻则修为尽散，心智俱废。修界有史以来受此刑最高记录者，也不过是受了六枚。化神期的修士，神魂撕裂，当场暴毙。
裴凌生生受了十枚，虽神魂损伤，修为倒退，但命还在，未伤修为根基。
这样恐怖的实力，也难怪寂空恨得深沉，连做梦都想杀了她。
裴凌睁开了眼。裁决司有魔族细作，且地位还挺高。否则，南宫佑不可能知道这些。
“何必执着庇佑修界。阿凌，入魔不好吗？”
澎湃的剑意在空气中涌动，南宫佑生生受着突如其来的威压，心中难受非常。他擦了擦唇边溢出来的血丝，故作从容。
裴凌素来冷清的面容上现出几分讥讽，“你放得下我对你千刀万剐的恨？”
南宫佑被噎了一口，说不出话来。寻常修士都放不下这等杀身之仇，何况是比人族生性更加浓烈的魔族。
“南宫佑，你要是能只跟我论立场，说不定我还会高看你一眼。”
一边标榜自己多深情，一边对她的恨意与算计又从未停歇。裴凌只觉得恶心，不耐烦。
从相识开始，这只狐狸就一直给她挖坑，把她往死路上逼。战前泄露她布置的军情计划，拿掌门之位挑拨她与第五齐名的同门关系，千方百计废她修为，碎她金丹。
要不是她福大命大，早被算计得死了千百次。结果到头来，他又说爱慕她。
是真爱慕还是假爱慕，裴凌没兴趣辨别。无论是哪种情况，被魔族“爱慕”都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不是她无心情爱，道心始终稳固，裴凌估计她的坟头草都能八丈高，轮回几度了。
他不是拎不清，只是想用一套漂亮的说辞动摇她的心，达到一举多得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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