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狱中交谈
“云亭知道你对我，对魔族有这么深的成见，她的亡魂不会安息的。”
南宫佑说得不紧不慢，类似的话他听了很多次，见怪不怪了。说来也挺好笑，裴凌对魔族成见深，结果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转头就叛宗投魔，当真是啪啪啪地打脸。
“别说得你和我徒儿很熟的样子。”云亭久在裴凌身边待着，除了云来剑宗，少有人知道她的身份，见过她的面容。云亭在南渊时，南宫佑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份。
“她不屑与魔族为伍。”
“哦？她再不屑，不也为了调查边境魔祸卧底到南渊。”
裴凌的脸色终于有所松弛，果然，云亭去南渊是为了调查什么。
“阿凌，你大可不必感到欣慰。不管云亭怀着怎样的心进的南渊，她现在背负的都是叛宗投敌的名声。”
只要污名一天没洗清，裴凌身上就有污点，魔族永远可以借此大做文章。
“你们怎么发现她身份的？”
“那你应该去问死在你剑下的前任渊主。”
彼时，云亭伪装成普通魔族在南渊打杂。前任渊主因缺德，人干的事他一件也不做，经常打压周边魔域的魔族势力而得罪了不少大魔，被频繁刺杀。
还不知道前任渊主长啥样的云亭阴差阳错下救了对方几次，被提拔到渊主座下当差去了。
南宫佑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就觉得很不对劲。渊主多疑，连四大护法都信不过。正常情况下，云亭再救他个十次八次，他也不会信任对方。更别说还让云亭当他的亲信，在他身边当差。
他的直觉告诉他，云亭的身份有问题。
果然没多久，前任渊主就找到了他，摊牌了云亭的身份。南宫佑听完，瞬间有股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渊主不信任云亭，怀疑是其他势力派进来的眼线，这没有问题。但对方能用笃定的语气确认出云亭的来历，并暗示他应该有所动作，想借他的手给云亭苦头吃，那问题就大了。
连他南宫佑都不清楚裴凌的继承人到底是何模样，渊主到底哪来的渠道清楚的？
南宫佑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他忽然很想喝点水。
云来的监狱，环境实在算不上好。奉明一进来就感觉到有股森冷的寒意漫上他的肌肤，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室内天光昏暗，奉明被领路的弟子带着往前，远远就瞧见裴凌于狱中入定打坐的模样。她的周身萦绕着一层莹白色的光，像极了凡尘界话本子中的仙人。
奉明眸光微暗，声色喑哑，喉间滚了滚。
“明师弟，到了，君上在里面第二间。”
奉明拱手谢过，习惯性地在见裴凌之前使了个清洁咒。进去的时候，他站在门侧停了一会儿，目光落至慵懒坐在稻草席上的南宫佑。被盯住的人察觉到他的视线，也不避讳闪躲，直直对上他的审视，唇边似笑非笑。
裴凌的徒弟对他有很深的敌意。
南宫佑气定神闲地想，资质平庸得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出来踩他几脚的人，也不知奉明哪来的底气与自信拿他当敌人。
想起之前对上的那双不屈眼神，南宫佑心中不是滋味。裴凌的弟子与她倒是一脉相承，身上都有着令人讨厌的傲气。
云亭如此，奉明也是如此。
“你就算把我看出一个窟窿，我还是你师祖亲自为你师尊选定的道侣。”
奉明扭头，没再看他。没皮没脸的人，净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手上拿了几本特意给裴凌寻来的逸闻志，进来后也不等裴凌提醒，自然而然地开始替裴凌整理了下桌子，将书放了上去。
“师尊，他真是师祖……”
奉明还没说完，裴凌的目光立刻飞了过来，他讪讪往后退了两步。
南宫佑冷哼，“你还真是翻脸不认人。才从我这里套完消息，现在就不认账了。”
“但是阿凌，无论你多想否认我的身份，但事实本就存在，你避不开。”
奉明下意识去注意裴凌的神情，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勾了勾手指摩挲掌心。修界的史书还是不全面，关于师尊，有太多事没有记载。
裴凌没理他，南宫佑说话向来喜欢说一半留一半误导人，是断章取义的高手。
“你少与他说话，小心被他算计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裴凌以前没少被他往死里坑。
当年裴凌千里奔丧，来不及守孝，直接先去了战场，准备接替父亲的位置。最开始那段时间，她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
凡尘界灵气稀薄，修士入道艰难，条件本就受限。裴凌身边还没个可以引导她的前辈，所行之苦，众人心里也有数。所谓的与第五齐名和观越同门，也不过是个由头。裴凌自出生开始，从未有一天在父亲膝下学过东西。
这也怪不得她初回修界，云来的人只当她是个娇弱的大小姐，没有傍身的修为与根基，劝其退居幕后。
还是南宫佑作为宗门大师兄出面，才说动众人虎父无犬女，相信下裴凌也无妨。也是因此，裴凌最初非常信任他，拿他当可靠的同门。
可南宫佑并不是这样想的。
他料裴凌不明修界局势，手段稚嫩。其他人表面再怎么因为她的身份敬她，心中也会不服气。
于是，裴凌成了他手中激化矛盾、分裂云来最好的棋子。
他的算计太多，然而裴凌仍然稳稳当当地站在他的面前。好似不管怎样的折磨，她都受得下来，一身傲骨。
南宫佑再冷的心，见她如此，心中也有了异样。
前尘往事，俱为云烟。如今想来，不令唏嘘。谁曾想，他那样对待裴凌，最后竟阴差阳错间生出别样的情愫。千算万算，没算到这遭。
“魔族口蜜腹剑，十句话里八句是假的，精于算计得很。徒儿也不愿同魔族说话。”奉明接过话头，顺着裴凌的言语继续说了下去。
裴凌听后笑了笑，他才和几个魔族接触过，连经验都总结出来了。
奉明忽然过来，当然不是就为了在裴凌面前刷个存在感。
将羽身负重伤，留在云来没有好处。云起猜他定是逃回了南渊，留下了骁接着做后面的事。
但骁来无影去无踪，又擅长幻术，迷人心智，修界少有人能真正抓住他。他待在云来一天，宗门上下就少不了幺蛾子事。
第五齐名怕南宫佐被他救走，特意让云起去负责看守。至于裴凌，她都主动过来盯着南宫佑，两人互相牵制了。而云来剑宗其他人，现在被调整为全力搜捕骁的踪迹。
“宗门人手不够，掌门从禁地抽了一些，四处排查核验门中弟子。”
他是过来带话的。
裴凌莞尔，看来目前一切都在计划中，就等请君入瓮了。
奉明没说话。目光移动间，他的眼前现出一层微弱的银白光芒，一圈圈围住了裴凌。
“师尊何时可以出去？”
“还有段时间。我不在的时候，你的课业照旧，一分都不能少，可明白？”
奉明心中微微失落，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低声说了句好。
从狱中离开，奉明总算是能感受到几分阳光的暖意。他往前看了看，沈岚与谢连不知何时也过来了，在前面等他。
“君上现在如何？”
沈岚本想去陪裴凌说说话，但听外面的弟子讲，他前脚才进去，沈岚又打消了念头。谢连来得凑巧，看她在这里，也就过来和她一起等奉明出来。
“不太好。里面阴冷潮湿，让人很不舒服。”
沈岚思考道，按裴凌的修为来看，这应该不是问题吧。君上完全不用担心在里面待久了，会落下什么寒病后遗症。
“但环境比较压抑。里面光线昏暗、空间封闭，久住恐影响师尊道心。而且坐卧的东西只有铺在稻草上的草席和一方简陋到歪歪斜斜的桌。”
连张像样的榻都没有。
沈岚：……
虽然但是，君上现在是被下狱，又不是去享受。牢房里不都这样嘛！
沈岚叹了口气，哪个剑君能像君上这样委屈，跑去蹲监狱。修仙界怕是只此一份了！
旁的宗门长老作奸犯科，宗门都能当睁眼瞎，作保护伞。要是遇到修为高的长老，掌门可都是想尽办法捧着大能，塞各种好处。哪像裴凌，堂堂剑君，还得看人脸色，当真魔幻。
“君上还是脾气太好了。”
要换成她，她早闹了。毛病，都是被惯的。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也能怀疑得起劲，裴凌为了修界实打实的付出半点没想起来。沈岚哼了声，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大家默契这么高，还能一起抗议了！
谢连摇了摇扇子，状似风流，现在却有些不赞同沈岚的话。
“师妹，你想岔了。君上为修界担起一片天，可这与她忌惮自己的徒儿并想杀他并不冲突，两者可以同时存在。”
“若是因为以前做下的事功劳大便可以不追究犯下的错事，天下岂不是要乱套！”
沈岚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证据都没影的事儿，乱什么套。我看你才是脑子乱套。”
怎么就叫不追究裴凌的错事了？问题是现在不都是捕风捉影，连个有影的证据都没有吗？
还迫害天才新秀，忌惮自己的徒儿！修界的天才又不是只有裴凌的徒弟，但四百年了，有谁超越她了？
离谱。
奉明抚了抚心口的位置，之前猝不及防被南宫佑袭击，他伤得厉害。动作幅度稍微大点，就有十指连心似的痛。一口郁气上不去下不来，折磨得很。
“谢师兄，我不愿意听到任何折辱师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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