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野渡无人舟自横
沈方鹤走出木屋,外面天气已是黄昏,门外等候的丫鬟梅子已不知去了何处,沈方鹤无心管她,背起药箱自顾自寻来路往湖边走去。
刚到湖边,见湖中已起了薄雾,天色暗了下来,渐渐飘起了雨丝。四处打量,却不见那来时的船夫,只有一条小船泊在岸边。
此情此景沈方鹤猛然想起了前人的诗句: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野渡无人舟自横!
野渡山庄!
难道此处就是野渡山庄?
沈方鹤回头看了看小岛,天色昏暗林深石险哪里看得清楚。又想起龙三娘所说的话,不觉意兴阑珊,跳上小船拿起竹篙向对岸撑去。
船到了对岸,沈方鹤身上的衣裳也湿了大半个身子,稳住船提起药箱跳上了岸,见来时的那辆马车早停在了岸边,赶车的却不再是那年轻男子,换了个一身黑衣,斗笠遮脸的汉子。
沈方鹤走到马车旁,那人跳下车辕,伸手掀起斗笠,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带着笑道:“先生请上车。”
“原来是龙三爷,沈某怎能劳烦三爷为我驱车。”
龙善本躬身笑道:“先生为我龙家办事,为先生赶上一躺车还不是应该的吗!天色已晚又下着雨,还是快走吧先生。”
沈方鹤跳上车,龙善本催动马匹,车轮碌碌上了路,行了不一会儿,龙善本拢住马缰,马儿慢了下来,信步在山间小路上走着。龙善本回头问道:“先生不想问点什么吗?”
沈方鹤道:“我为什么要问?我又能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把你诳到这里?问我跟龙啸方的恩怨,问我家三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沈方鹤笑了笑:“这些我是不知道,可惜我也不想知道!假如你想要我问那我就问上一句,钱百万在哪里?”
龙善本嘿嘿一笑道:“先生果然聪明,看出了钱百万失踪跟本人有关,在哪里我暂时不能说,但我告诉你他没有死,不但没有死,活得还很开心。”
“你把他藏起来是不想让我知道野渡山庄吗?”
“对!”龙善本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先生虽对我龙家说起过过往的事,却没说过为什么来我南塘。有些事若是被心怀叵测的人知道了,不光龙啸方和龙氏家族要遭殃,恐怕整个南塘镇都要被毁!”
“所以你在怀疑我,不敢让我查下去。”
“对。”
“那天龙啸方到我医馆你一直在跟着他,第二天你就跟着我去了钱百万的卦摊。”
“先生见谅!有些事情我不得不防。”
“你怕钱百万泄露了秘密,偷偷的绑了他。”
“对。”
沈方鹤叹了口气道:“你本该杀了他的,因为死人更能守住秘密。”
“是的,我是想杀了他的,可惜有人不同意。”
“是什么人能令龙三爷改变主意?”
“一个我最亲的人。”
“三爷最亲的人不应该是龙老太爷吗?”
“不,”龙善本摇了摇头道:“兄弟虽为手足,怎亲得过自己的儿女。”
“哦,三爷在外面有个孩子。”
龙善本咬牙道:“对,可惜我不能把她正大光明地带进龙家,所以我欠她的,为了她我没杀那钱百万。”
“唉!”沈方鹤微笑叹息道:“做大事就不该感情用事,你这样不怕那钱百万泄露了天机。”
“嘿嘿嘿!”龙善本冷笑道:“先生多虑了,我保证这段日子先生是不会见到他的。”
沈方鹤道:“我已得到了我想要的,再见他何用。”
龙善本拧着眼看着沈方鹤,脸上带着不屑笑:“你说你已知道了。”
“对!”
“我不信。”龙善本嘴角带着轻蔑的笑。
“哈哈哈!”沈方鹤突然仰天大笑,指着龙善本边笑边说:“你以为你控制了钱百万就能控制住他的嘴了?你错了!你看看这个。”
沈方鹤说着从袖种掏出一物抛给了龙善本,龙善本接到手里,是一个揉皱了的布团,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几行字,似诗似偈:出身繁华里,野渡听龙吟。浮生三千事,隐居望寒云。
“这是什么?”
“这是你囚禁钱百万之前他留给我的。”
龙善本依旧驾着车,猛然回头盯着沈方鹤道:“我想知道他是怎么给你的?”
“哈哈哈!”沈方鹤仰天大笑:“龙三爷,你那天一路跟着我,隐藏在暗处,但钱百万是个精明人,他看出了你的用意所以没有说什么,后来你囚禁了他,又清理了桌椅地面,你没料到的是他早做了准备,把这张纸条塞在了背后的墙缝里。”
龙善本恨得牙齿紧咬狠狠地道:“那天我就该杀了他!”
沈方鹤淡淡地道:“三爷现在动手也不晚,只要杀了我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了。”
“杀了你?”龙善本嘿嘿冷笑道:“龙某人会干这种蠢事吗?就算要杀人也得借把刀。”
“借刀杀人!果然是老手!”
龙善本鞭子啪地一声抽在马身上,大喝一声:“驾!”马儿吃疼放开四蹄顺着山路飞奔起来。
回到医馆天已经黑透了,丁苗站在门口在等着沈方鹤归来,屋里的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那人又送菜来了?”
“是的,我就在后院一走神的工夫菜就给放门口了。你说这人也怪,有钱自己吃喝多好,非要这样是作哪门子妖。”
“吃吧,”沈方鹤坐下来喝了一口酒道:“我看没几天好吃了。”
“要出什么事吗?”
丁苗听惯了师叔推测事件,对师叔的话深信不疑。
“说不好,也许就这几天,也许会过了年,也许是一辈子。”
这是什么话!
丁苗听出了师叔心里没有把握,闭上嘴不再问,专心吃喝起来。
过了一会儿,沈方鹤道:“明天再有人送菜来全部分给街上的老弱病残,既然那人想做好事咱们就成全他。”
丁苗点点头,试探着说了一句:“师叔,我今天出去好像看到了一位熟人。”
“谁?”
“莫秦川。”
沈方鹤皱起了眉头:“他怎么会在这里?你没问他?”
丁苗道:“本来我想上前跟他说话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我就打消了念头。”
“又是谁?”
“洪明苏身边的那个小女孩莲莲。”
“是她。她怎样?”
丁苗道:“当时我离得较远,听得不是很清楚,但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莲莲拉着莫秦川的衣袖,模模糊糊听得她叫莫秦川哥哥。”
“哦!”沈方鹤放下了筷子道:“你没听错?”
丁苗道:“没听错,确确实实是这么回事。”
“当时还有谁在场?”
“没有。”
“洪明苏呢?”
“没有看到。”
沈方鹤听到这里陷入了沉思,如果丁苗所说属实,那么这莲莲就不是孤苦无依的野孩子,很有可能跟严讌儿有关系。
可严讌儿为啥要让莲莲接近洪明苏,洪明苏前日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地又是演得哪一出。
“那莫秦川看到你没有?”
“没有。”
“你这几日多去洪明苏的烧饼摊,有事没事就泡在那里,陪他们玩玩。”
“我要怎么做?”
“什么也不要做,每天他出摊你就去,收摊你才回来,给我坚持几天,到时候他自会来找我。”
丁苗听了师叔的话,一连去了三天的烧饼摊,每日都坐在桥头看着洪明苏和莲莲卖烧饼,天已经很冷了,第三天的晚上竟然飘起了雪花,三日来沈方鹤一直在等洪明苏上门,没等到洪明苏却等到了另外一个人。
龙啸风是在天黑透后到的医馆,沈方鹤还在吃饭,见他来了忙让座添了副碗筷,再倒上一碗酒。
龙啸风没喝酒,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风老弟,什么事闷闷不乐?”
龙啸风道:“不瞒大哥,今日我去了啸方哥那里,他跟我说了有贼人要打他坟墓的主意,他说这件不想让我三叔知道,也就是说也不能让我爹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特来向大哥请教。”
沈方鹤咽了一口酒,说道:“历朝历代掘人坟墓者皆是死罪,这件事我觉得不是为财。”
龙啸风问道:“那是为何?”
“为恨!”
“为恨?什么意思?”
沈方鹤坐直了身,看着龙啸风的脸一字一句的问道:“这些年你龙家有没有做出对不起别人的事?”
龙啸风摇了摇头道:“没有,龙家虽为南塘镇第一大户,却从未欺凌过弱小,我爹爹笃信佛法,每天春秋两季更是舍粮施粥,至少在我懂事以来我家族三位长辈没做过半点伤天害理之事。南塘人称呼我爹为老太爷并不只是他年老辈尊,大半是乡民对他的尊敬。”
龙啸风说起父辈的为人不禁有点自豪,眼中也泛起了光,刚才的阴郁表情一扫而光。
话刚说完,只听得门外有人“噗嗤”笑了一声,像是个女子的声音,接着那人说道:“沽名钓誉的老恶棍,他做得恶还少吗?”
龙啸风听了脸色大变,腾地站起身来喊道:“你是谁?为何老是跟我过不去?”
外面人影一闪,一个红色身影一晃没入了夜色中。
“是她!”
“是她!”
龙啸风跟沈方鹤异口同声地说了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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