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骑士救赎公主

我有的时候会有些绝望地发现，“成长”是个令人变化的过程。

        比方今天晚自习之前吃饭时候发现两个还上小学的小孩，小女孩反着坐在电动车后座上，安心又乐呵地背靠着她拿着个屏幕摔得粉碎的手机焦急地打着电话的爸爸，手里拿着袋多年前就难再找到的麦丽素，在夏天的暑气里额头上的头发打成了一绺一绺，脸上笑得狡黠。

        我追随着她的目光看了半天，看到了后面一个戴着眼镜，跑得跌跌撞撞的小男孩，头极富戏剧性地仰起来，脚下翻起来黄土高原特有的在路上覆盖着的薄土，胸前的红领巾皱皱巴巴，却随着呼吸沾染上了夏天的气息，一双眼睛明亮地紧跟着前面的女孩。

        他们只一个“你追我赶”的游戏就可以玩上一路，那个女孩子应该很开心，哪怕她坐着电动车疾驰而去，后面的小男孩还是愿意一直追着她，那个男孩子应该一样很快乐，因为他像个小小的英雄，哪怕自己根本追不上电动车，也还是在她变成视野里的一个小黑点的过程中，心甘情愿地付出，身上因为夏天炎热蒸出来的不算好闻的汗味，无疑没有折损这场角逐的乐趣，反而让它变得更罗曼蒂克，更英雄主义。

        我说，这大概是电影里面狗血的分别镜头的起点，是童话故事里骑士救赎公主的起点，是一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起点。

        一场简单纯粹的追逐赛，我们在你追我赶的游戏之间小小地，试探地触碰那种似乎有形又无形的暧昧。

        付出会让我们感觉幸福，这我一直就知道的。

        我当时正跟陈颂从学校里面出来，第一天上学的经历算不得愉快，我们待会再说。

        当时耳机里面隆隆地放着前些年很红的“someoneyouloved”，我和陈颂决定一块去春秋五霸吃晚饭，楚霓十分隐晦地向我传达了在学校外面还能用饭卡无异于是痴心妄想，我则一直以为春秋五霸是学校关系户，无异于可以一卡通。

        楚霓背上给了我一掌，逼我赶紧去还钱，我回教室去拿钱的时候，陈颂很熟稔地站起来正好拿上包，叫我等一下。

        于是我们一块去春秋五霸吃饭，穿过学校的那条小巷，走过一条施工从我初三修到高一的小巷，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春秋五霸就在对面，小女孩就在我俩前面，小男孩仍旧在我俩身后飞奔疾驰。

        我在看着他俩，余光悄悄看过去，少年侧脸温柔，额前一道微卷的发，我知道陈颂也在看着他俩。

        半晌身后传来浓重的汗味，小男孩终于像胜利的骑士一般，站在了我和陈颂前面，那个小女孩的羊角辫好像都雀跃起来，手掌卷了一下，示意小男孩走过去。

        小男孩在她前面站着，小女孩攀着电动车后座的把手，半晌轻轻弯下腰，双手轻轻放在那个小男孩肩膀上，唇轻轻地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

        她笑了笑：“好啦，你完成任务啦。”

        你看，今天连红灯都很温柔，等着人的青涩和大胆，等着夕阳晕染到最绚烂。

        她爸爸像是跟人有口角，把手机摔进了车筐里，哗地一下开始发动电动车，对刚刚一切的美好浑然不觉。‘

        那个小女孩冲他笑了笑，半晌偏过头看着风景。

        小男孩站在我俩旁边，在那儿一直看，半晌吸了下鼻子，嘴角扬起来。

        我扭过头去看陈颂，我说：“月底的比赛，我知道要交什么了。”

        他好像就知道我要画的是这个，眼睛向我弯了弯：“怎么处理构图和色彩？”

        “画面要从左上，中间和右下切开，左上和右下是很立体的黑白色，色差一定要分明，画中间是比橙红色的夕阳，那辆电动车，一个背影的父亲，女孩在等待，男孩在奔赴。”

        “右下角画什么？”

        “很简单，几个行人，还有……”

        我的话音戛然而止，突然意识到我要说的是“我们”，我有点不好意思，他接着我说道：“我们。”

        我看了看他，已经站在了春秋五霸门口，突然心里涌上来一种，很淡很淡的甜蜜。

        我说，对，我们。

        他沉默了一会：“也许可以画两幅。”

        我有点诧异地看向他，他却轻了声音。

        “故事的美好固然令人沉醉，故事的结局也许会让过程更灿烂无比。”

        我不自觉地怔了怔，好像时空穿梭一样，走过我的童年里，那个男人的一声，那幅金色旋转着的太阳。

        眼里有微微潮润的液体，陈颂走在前面帮我撑了门，老板娘的小笼包的味道窜进了鼻腔，老板和老板儿子的笑声传的很远。

        我悄悄看了看陈颂说，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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