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惊魂夜贞元搏匪警 遇难时…
门外的这帮追击者是益都县城的警备队,率领队伍的正是队长张希群。
张希群听到了两个下属的对话,怒冲冲地命令手下人把门撞开。一个警员应答一声,正欲抬脚跺门,忽听得房门“嘎啦”一声由里面被人拉开了,紧着“呼啦”泼出来了一盆液体,地上泛起了层层白沫。正欲抬脚跺门的警员离得门口最近,迸溅了满脸冰凉的水点子,他嚎了一声:“什么东西!”抬手满脸一划拉,又放到鼻翼处嗅,既而怒骂起来,泼的是尿啊!鲁贞元这一盆尿正泼在屋门外的正中央,把地上遗留的血渍冲了个干净。
五六条长枪抵住了鲁贞元的前胸,鲁贞元吓得浑身颤抖,手里端着的空尿盆脱手摔落,“嘎啦”一声摔得粉碎。
“奶奶个球,大半夜的,你泼什么尿?”被溅了满脸尿液的警员怒吼道。鲁贞元话音颤抖,说长官啊,县城里……不让……泼吗?没等警员再发问,张希群走了过来,盯着黑暗中的鲁贞元说你半夜泼尿,还往正门口泼,问他是咋想的。鲁贞元嬉皮笑脸地说对不起了,我从农村刚来,不懂得县城的规矩,长官多包涵。张希群问他从哪儿来的。鲁贞元说阳河乡柳集村。张希群又问他有人来过吗。鲁贞元懵懵地说我们刚从农村过来,这里无亲无故,哪有什么人啊!张希群一摆手喊了一声,进屋搜。一个站在张希群身后的年轻警员应答一声,提着气死风灯向着屋里走去,当他迈过门外地面上那滩尿液之际,高举灯笼仔细看了看,疑问了一句:“咦?这尿咋还是红的啊?”年轻警员只此一言,吓得鲁贞元心中一紧,即刻笑着说你这个小长官还没成家吧,有家室的男人都明白,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尿液就是红的。他这番急中生智的言词,把几个正值壮年的警察都说乐了。
所有警备队的队员都进屋搜查去了,张希群并没有进屋,一手握着短枪,一手提着气死风灯站在外面,他不想闻到屋门口以及屋里散发出来的骚气味儿。鲁贞元见张希群不进屋,决定在外面陪他。其实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鲁贞元的心都是吊着的,他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一直担心一个问题:娘睡觉的那个藏匿之处,到底安全吗?
鲁贞元变魔术般地从棉袍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颗朝着张希群递了过去。他想起了昨天白天发生的一幕情景,吴大都统同样抽出一颗香烟向着张希群递过去,开始他没接,后来他又主动抢了过去,叼在嘴里嘬了几口,这充分说明他是抽烟的。鲁贞元还想起了他那个装满宝物的褡裢,这也说明一个问题:这家伙是个贪财奴。想到这里,他趁着给张希群递烟的当隙,故意弯了弯腰身,露出了垂在腰上的一块玉佩。和田玉映着灯光熠熠生辉,刺到了张希群的眼睛。
张希群把短枪插进腰里别着的牛皮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铜壳打火机,一甩一搓,一朵火苗儿晶晶闪亮。他把烟卷点燃了,狠嘬一口,盯着鲁贞元的腰问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他不知道,他使用的这个打火机与鲁贞元腰里垂着的玉佩,本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鲁贞元忙回道:“我家的祖传宝物,虎头玉佩。”张希群:“拿来我看看。”鲁之贱摘下玉佩递到张希群手里,不忘搭上一句:“和田玉的。”张希群映着灯光把玉佩查看一番,哼了一声:“什么祖传宝贝,就是一块不值钱的破玉。”鲁贞元神情沮丧:“不值钱?不会吧!”张希群:“不信你可以找个懂的人问问。”鲁贞元哭丧着脸:“我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找这么个人啊!”盯着张希群恳求道,“不然麻烦一下长官,帮我找人鉴定一下吧!”张希群显现出难意,最后还是答应了鲁贞元的请求,把玉佩装进了口袋里。他心中窃喜:这个庄户人真是个二球货,这个玉佩可是千金难买啊!玉佩是宝物,鲁贞元又岂会不知道?但是为了一家人的安全,他只能忍痛割爱了。
张希群收了玉佩,朝着屋里喊了一嗓子:“搜到没有?”屋里传出一声回答:“没有。”张希群继续喊道:“没有就走吧!到别处看看。”一群警备队队员从屋里陆续走了出来,在张希群地带领下顺着大街向东去了。鲁贞元看着这帮人走远,返身回屋插好了门闩。
狡诈的张希群领着一帮警员向东走了一段距离便停住了步子,扭头盯着身侧的年轻警员说道:“姜队长,你返回去,到刚才那个门口听听动静。”被称作姜队长的警员不解,说张大队长啊!我们都搜了,没有啊。张希群说这叫兵不厌诈,我觉得那个泼尿的人很奇怪,为啥咱们刚到他家门口,他就泼尿?他睡到半夜起身泼尿,为啥身上还带着香烟?而且还带着玉……。姜队长疑问:“玉啥?”张希群故意咳嗽一声,说没啥,你过去听听墙根儿。姜队长应答一声转身欲走,又被张希群喝住了,从他手里一把夺过灯笼,骂他是个傻缺,说你提着个灯笼过去,这还是听墙根儿嘛。
却说鲁贞元站在屋门口看着警备队的人走远,返身进了屋,插牢门闩,盯着妻子说他们都走了。王小瑛突然扑进丈夫怀里嘤嘤抽泣起来,边哭边说刚才吓死我了,他们差点儿就搜到咱娘睡觉的床板……鲁贞元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说他们都走了,危险过去了,咱们快把她抬出来,她受伤了,还在流血,得抓紧给她止血。王小瑛止住哭声,夫妻二人走进了偏房。鲁黄氏早从被窝钻了出来,坐在床板的一角。鲁贞元盯着她说,娘,让您老人家受惊了。鲁黄氏低声说,别说废话了,救人要紧,刚才我听到她在下面动了。
鲁贞元夫妻二人正准备掀开床板,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近至远逐渐消失了,像是从窗外跑远的。鲁贞元一惊,难道有人听墙根儿?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轻易掀床板了,嘱咐母亲重新铺开床铺钻进被窝,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听动静,可是什么也听不到,他便伸出食指,蘸着唾沫在窗纸上戳破了一个小洞。他眼贴纸洞向外望去,什么也看不到,却能听到远处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喝声:有人跑进钱局巷了……哪个方向?向北……快追……看来他们又发现新的目标了。
鲁贞元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看来刚才真是有人听墙根了,而且这个听墙根的人还是个雏儿,倘若不是他们发现新的目标把听墙根的家伙引走,鲁贞元一家人藏人的事儿很可能已经暴露了。假如暴露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现在鲁贞元不敢轻易掀开床板了,虽然他很为夹层床里藏着的女子的生命担忧,可他仍然稳坐在外屋的床沿儿上,一动都不敢动。
鲁贞元坐在床沿儿上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突然又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暗夜里急促的敲门声仿如鬼门关的召唤,鲁贞元都被这种声音吓怕了。“谁?”他颤着嗓音喊了一声,这次没有上次胆子大了。门外低沉回道:“我,开门,我是小五子。”鲁贞元再次拉开了屋门。小五子像幽灵一样迅速闪身进了屋。鲁贞元重新插好了门闩。
小五子一进门就急躁躁地说现在安全了,快救人。鲁贞元问他咋来了。小五子说啥也别说了,先给华姐止血。事情发展到现在鲁贞元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他联想着昨天女学生测字时写的那个“華”字,又联系着现在小五子说的这个“华姐”,他想这个人肯定就是夹床里藏着的那个女学生,他甚至联想到了小五子佯装跑进卫里巷,引着警备队那帮人去追赶……
众人合力将女学生抬出了夹床。小五子说:“你们帮她止血,我出去警戒。”随后打开屋门出去了。王小瑛把房门插牢,又闪身进了内房。前些年鲁贞元曾跟着挚友牛旭东学过医术皮毛,家里也备有一些简单的医用器械和创伤药。他让妻子打来了温水,先把女子脸上和胳膊上的血渍清洗干净,却突然叹了口气。妻子问他怎么了。鲁贞元说女子的腹部可能受伤了,需要清洗观察。王小瑛催着他快洗。鲁贞元却有了些犯难:“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你来吧!”王小瑛苦笑一声:“救人要紧,你琢磨啥呢!”鲁贞元便不再顾忌,将女子的裤腰带解开,攥着蘸透温水的毛巾擦拭小腹,果然在她的肚脐处发现了一个指甲盖般大小的枪眼。鲁贞元在枪眼上敷了些许创伤药,又用一根纱布将伤口包裹了起来。鲁贞元做完这一切,扭头盯着妻子说:“你去把小五子叫进来吧!我有话跟他说。”小五子进了屋。鲁贞元对他说姑娘腹部受伤,血已经暂时止住了,是个哑眼,子弹还留在里面,需要尽快做手术。小五子想也不想,就说那就做啊!鲁贞元惨淡一笑,说你也太高看你哥了,我也只能帮她做些简单的止血的事,哪能做得了手术,还得尽快送到医院去。小五子闻言连连摆手,说坚决不能送到医院去,益都县警备队的人正在到处找她,送到医院还不是自投罗网。小五子脸色阴沉,又说了一个让现场所有人惊诧的事儿,他说刚才和“华姐”一起逃跑的人有三个,两个人都被他们打死了,一个人被活捉了。鲁贞元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他们是干什么的?”小五子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转变了话题,说当下救人要紧,请求鲁贞元抓紧想办法。鲁贞元说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尽快去趟益北段村,请我那个兄弟过来帮她治疗。鲁贞元所说的这个人显然就是聚祥堂的少东家牛旭东。小五子重新看到希望双眼泛起了光泽,斩钉截铁地说:“贞元兄,你和嫂子在这里守着,我去益北乡请牛大夫,烦请你写一封简短书信,也好说话。”鲁贞元思忖片刻,点头表示同意,随即找了一张纸,简单写了几个字递到小五子手里,并交代明白了地址,最后说了一句:“救人如救火,兄弟早去早回。”小五子回道:“放心,一个时辰之内保准回来。”随即转身出了屋门。
鲁贞元送走了小五子,心下暗忖:还是太年轻,没出过什么门儿。由此处去益北段村少说也有八十里路的脚程,双程就是一百六十里,莫说两条腿赶路,即使骑着快马一个来回也得两个时辰,中间还不算牛旭东准备药械耽搁的时间。鲁贞元正思忖间,房门又“咚咚咚”地响了起来,他真是被这种接二连三的敲门声给吓怕了,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儿,轻问:“谁?”门外回道:“我,小五子。”鲁贞元把房门打开,问门外站着的小五子怎么又回来了。小五子说:“忘了告诉你了,我走了之后,若是警备队的人查到这里,危难之时可以去找马参议,他就住在卫里巷,从南边数第二栋挑翅门楼便是。”小五子言罢,又顺着东门里大街向东快步跑开了。
小五子考虑问题周全,做事面面俱到,而且能量深不可测,不像是鲁贞元想象的那种毛愣少年,倒像是个深谙世事的睿智长者。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并不是太了解这个少年,而这个少年也绝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经过这通折腾,时辰已过寅时。冬天日短夜长,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鲁贞元琢磨着:他租赁的这栋房舍毕竟是沿街房,人多眼杂,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进出出的毕竟不是好事儿,也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倘若真像小五子说得那样,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把段村的牛旭东请过来,那就再好不过了,可以摸黑进入房舍,给女孩医治枪伤。他转念一想不仅苦笑,这又怎么可能呢?想多了!想多了!
卯时刚刚过半,忽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这真是个惊魂夜,如果没算错的话,这是第次敲门了,一次比一次惊悚,鲁贞元问话的腔调也是一次比一次低:“谁啊?”
“我!牛旭东。”门外回话。鲁贞元吃了一惊,此刻特别怀疑自己的耳朵,双手把住门扇忽地拉开了房门。门外站着的人正是牛旭东,肩膀上背着一个牛皮药箱。鲁贞元第一眼看到他的那一刻,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既而开始怀疑自己的嘴巴,因为这个时候他说话都有些口吃了:“你……你……”牛旭东喊了一声“之贱兄”,问他怎么了。牛旭东称呼他“之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真正的牛旭东,因为益都县城里的人都称呼他为:贞元,还没有人称呼他:之贱。鲁贞元仍然疑惑地问牛旭东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牛旭东听不明白鲁贞元到底想说什么,只是急着问伤者在哪儿,抓紧时间救人。随后迈步进了房门,屁股后面紧跟着小五子。小五子不动声色地关好房门,把牛旭东引到了内房里。牛旭东把王小瑛和鲁黄氏留在内房做帮手,内房随即传出轻微的刀具碰撞声。半个时辰后,牛旭东从内房出来了,朝着在外屋等着的鲁贞元和小五子笑笑,说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人没什么事儿,需要好好休息。鲁贞元扭头望望窗户,窗纱仍然印着灯笼光的暗红,他知道天亮还得半个时辰。
牛旭东收拾好了医药箱,往肩膀上一挎,扭头说,我得趁着天黑回去了。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此时此刻的鲁贞元真有千万个疑问要探个明白,紧着追出了房门。他走在牛旭东身侧边走边问,问他怎么来的。牛旭东说骑马。他又问为何来得这么快。牛旭东反而疑惑起来,说不是你给我送的加急信件吗,收到信我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鲁贞元莫名其妙,问他怎么收到的信件。牛旭东说我还疑惑呢,有人砸了一通门板,把信夹在门缝中就走了,难道不是你吗?鲁贞元更加不解,还想继续问下去,被身后紧跟着的小五子截住了话头,说贞元兄你就别问了,天快亮了,抓紧让牛先生走吧!天亮之后警备队肯定会全城大搜捕,还是在大搜捕开始之前让牛先生安全离开吧。牛旭东与众人拱手告别,打马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送走牛旭东,两人又返回了出租屋。躺在内房床上的女子沉沉睡着,床沿儿上坐着王小瑛和鲁黄氏。鲁贞元和小五子在外屋就坐。鲁贞元咳嗽一声开了腔,说小五子你不拿哥当哥待啊。小五子问他为啥这么说。鲁贞元问他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他。小五子反问他瞒你啥了。鲁贞元说你瞒着我的多了,屋里的那个女子你是不是认识,还有你是咋这么快就把我兄弟叫过来的。小五子学着鲁贞元的口气反问他是不是不拿我当兄弟待。鲁贞元问怎么了。小五子笑着说刚才牛先生称呼你‘之贱’,咋回事儿啊?你到底叫个啥啊?鲁贞元一时语塞,尴尬地笑了。两人心照不宣,小五子不再继续追问,说华姐没啥事儿,我就先回去了。临走时嘱咐鲁贞元,要他天亮后该怎么出摊还怎么出摊儿,我就不来约你了,咱俩在一起目标太大,家里只留下嫂子和大娘照顾华姐就行了。鲁贞元点点头。小五子起身回家了。
解放以后鲁青州对我说过,说他爹至死都没搞明白一个疑问,小五子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把牛旭东请过来的。后来鲁贞元就此事问过牛旭东,牛旭东也迷惑,只说是当时听到有人敲门,门缝中发现了他的信件,随后就骑马过来了。除此之外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鲁青州的爹没搞明白原委,鲁青州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小五子是养鸽子的,当时采用了“飞鸽传书”的方式给牛旭东送的书信。可是牛旭东家不养信鸽啊!这个也不难解释,段村的牛家不养,或许王家、孙家养,即使段村没有养信鸽的,别的村也有,总之可以肯定的是,段村或者段村附近的村庄,肯定有小五子的线人。那么这个小五子又是什么人呢?不言而喻。
早饭时街上突然传来嘈杂声,鲁贞元背着木匣出了门。见钱局巷路口围着一大群人,有几个警员在现场维持秩序,还拉起了警戒线。鲁贞元经过路口时,两个警员正往一辆军绿色卡车上抬一具尸体。鲁贞元驻足看了一眼,发现那具尸体身着学生服,蓄着三七分头型,年龄不会超过二十岁,看上去像个学生。鲁贞元即刻联想到了小五子昨晚说的那番话:打死了两个,活捉了一个。这具尸体肯定就是昨晚打死的那两个人中的其中的一个。鲁贞元心里潮润起一股愤慨,这么好的年轻人,到底犯了什么罪,竟然被开枪打死,还要陈尸街面大半个夜晚,他们之所以选择今天早晨在众目睽睽下收尸,无非是为了杀鸡儆猴。
鲁贞元继续西去,远远的,发现老槐树底下围了一大群人,警备队的人也在那里拉起了警戒线。情况正像小五子所说的那样——警备队开始严格盘查了。
鲁贞元照样像往常那样在老槐树底下摆摊卜卦,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是他这半天的摊儿摆得都有些心急火燎,因为他没看到小五子,而且还牵挂着家里的那档子事儿。看看日头旋上偶园街南头阜财门的正顶,便迫不及待地收了摊儿往家走去。走到家门口,眼睛有意无意地往北一瞟,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五子守着他的鸽子笼子,蹲在贡院大门的西侧,正和几个客户讨价还价。鲁贞元乜他,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像不认识一样。鲁贞元随后敲开屋门进了屋。
鲁贞元吃了午饭挎着木匣又出了门,发现小五子仍然在贡院门口,这次没招揽生意,而是蹲在鸽笼子后面,就着一碗热水啃一块窝窝头,啃得很卖力,五官都有些扭曲。鲁贞元没有搭理他,自顾顺着大街向东直去。他明白,小五子之所以在这里摆摊,是为了担任警戒。而只要有他在这里警戒,屋里的人就绝对安全。
鲁贞元下午的练摊很顺利,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自然就感到身上轻松了。日头一挂上老槐树树梢,偶园街即刻沉暗了下来。这个时辰,大多数摆摊的人都收拾起了摊位离开了。
老槐树上挂着四盏大红灯笼,街巷点灯人来了,每人握着一杆挑竿。这群挑灯人都是这里住着的老街坊,年龄都在五六十岁左右,每人身上都穿着一件黄马甲。街巷上所有的灯笼每天都要挑两遍,晚上挑下来点燃,早晨挑下来吹灭。一个点灯人从老槐树树杈上挑下灯笼,点燃里面的煤油灯,调好了灯芯火头儿,又将灯笼挑到了原来的位置。他将四盏灯笼全部点燃之后,提着挑杆向北而去了。四盏点燃的灯笼并没有给这一片儿增添什么光亮。老槐树底下聚着的人也逐渐减少,毕竟还是大寒时节,气温降得很快,人们都不愿意在这里挨冻。鲁贞元见没什么人,也收拾卦摊回了家。
相安无事过了两天,初六晚上女学生终于醒过来了。小五子早就守在床边,悲喜交加地轻喊了一声:“华姐!”女学生醒过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她的三个同学。小五子担心她的身体还没恢复便撒了个谎,说已经全部安全撤离了。女学生半信半疑,移动目光把屋里所有人都看了一遍,轻声说:“谢谢诸位的救命之恩了。”
后来,女学生把她被警备队追捕的原因和盘托出。原来她就出生在东门里大街卫里巷,前年考入了山东省女子师范学院。去年夏天,她与三名同学在济南参加了一场运动,并成了这场运动的骨干份子,后来遭到当地军警的残酷镇压,军警杀害并扣押了许多参加运动的学生。他们四个人在别人地帮助下,从敌人地追捕中巧妙逃脱了。她的三个同学这次偷偷潜入到卫里巷与她会面,是想继续酝酿闹的事儿,没想到走漏了风声,才遭到了益都县军警地捕杀。
鲁贞元问了一句:“你们为啥闹啊?”
“为了公理战胜强权。”女孩语气愤怒地说了一句,又开始叙述这次闹的起因。一战结束之后,中国作为参战国打败了德奥联盟军。但在巴黎和会上,战胜国的成员们一致同意,将德国在山东的权力转让给日本。去年下半年,日本人就打着打击德国人的幌子,趁机侵占了山东青岛,接管了德国在中国所有的殖民权利。对此,懦弱无能的北洋政府选择了无视退让。说到这里,女学生气得咳嗽了几声:“你们说,这样霸道的帝国强权,是不是欺人太甚?如此懦弱无能的政府,是不是太窝囊?”
鲁贞元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问女学生运动是不是你和你的同学领导的。女学生摇摇头。鲁贞元问是谁。女学生铿锵有力地回道:“共产党。”鲁贞元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号,禁不住问了一句:“共产党是什么党?”女学生又开始讲述共产党的革命纲领,从马克思思想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女学生在鲁贞元家养伤的这半个月里,鲁贞元和家人有幸聆听到了她对共产主义的讲解,让他们的思想有了极大的转变。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鲁贞元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饱满的革命的种子。半个月后,女学生伤势基本痊愈,在小五子和鲁贞元地护送下,又秘密潜回到了省城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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