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晚上10点，坂口在走廊遇到“凑巧”结束训练的两位预备役。
得知白制服正在搬运从崛原火灾中抢救出来的物品，而被允许进入避难所的只有坂口一人，预备役们热心表示愿意帮前辈分担。
“真是太感谢了，我一个人的话肯定要搬到第二天，多亏还有你们。”
坂口抱着箱子走在前方，有些庆幸又有些抱怨，“说起来，水行者前辈在轮值问题上对我们真是太严格了，单人轮班制度完全没考虑到突发状况，大把人手安排在外面浪费…”
“这可能也是总部的考量吧，相较成员简单的研究所内部，外来的危险和袭击更需要重视。”
“总之今天多谢你们了，下次轮值给你们带超级美味的咖啡豆。”
抢救出来的东西不多，造成如今箱盒满地局面的祸首是检查科。由于崛原的物品禁止非白制服触碰，总部又要求他们确保物品无害，检查科就索性用盒子把东西全部封存起来。
碰不到就无害了，天才想法。
最后一箱物品放进避难所，坂口对着箱盒拍了照片，算是完成了任务。
现在是晚上10点32左右。
“从今天到七天后都是我轮值，明天莲小姐想要打开箱子的话，你们记得要先来找我，不可以擅自打开箱子。好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前辈也是。”
目送着坂口消失在走廊迷宫尽头，两位预备役对视一眼，转身走向箱子。
白制服的下次巡逻在一个半小时后，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发生器的位置远离〔01〕号，他们不用担心机器运作的声音吵到椎名莲，直接把功率开到最大，搬起箱盒一个个投入发生器的舌叶。
绞断，酸化，吐出黑色的碳块，如此重复。
福泽谕吉站到发生器后，反转小匕用手柄敲碎碳块，仔细辨认每一块是否达到“完全销毁”的标准。福地樱痴则留在前面继续搬运箱子。
椎名莲的积木盒子，丢进去。
属于他…分不清是他还是谕吉的预备役制服，丢进去。
半截破破烂烂的珊瑚蓝窗帘、烤焦的金鱼缸……白制服怎么什么垃圾都往回捡？
村濑梦人大费周章要他们来秘密销毁的就是这一堆半废品？
不太可能，里面一定有他没注意到的东西。
福地樱痴耐下心，认真翻看每一件物品寻找线索。
不是他和谕吉的个人物品，不是从水池里捞上来的鹅卵石、不是屋檐挂着的发霉的兰铃花风铃残骸。
“咦？”他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风铃陶瓷材质的花体部位隐约绕着铃芯被人塞进了油纸团。这样风铃最重要的“摇晃发声”就无法实现了，令人难以理解。
他费了点力气勾出油纸团，打开后是一节节裁剪整齐的透明软管，两头蜡封，里面装着纸卷，实在不像会被随手拿来当作填充物的东西。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在里面塞了多久，软管已经变形发黄了。
单横线的纸卷，两端有撕裂的毛糙。
和浅见光彦的笔记本是同一种纸张。
这个念头从福地樱痴的脑中闪过，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从崛原的大火到今天晚上的突发任务，七号组织的线人、村濑梦人，他们大费周章不惜暴露身份的目的只有一个，销毁浅见光彦的笔记本。
可他们不知道浅见光彦把笔记本藏在哪里，也不知道笔记本阴差阳错间落入了他和谕吉的手中。
看，还是不看。
福地樱痴犹豫了一会儿，捏碎了蜡封。
……
1979年8月10日天气：阴
因为不是真正的血缘亲人所以无所谓那种谎话，我已经不想再听了。我想亲耳听他说出把椎名莲送上实验台的理由。
趁着出院我终于找到和夏目单独相处的机会。在车上，夏目说出了真心话。
他告诉我，总部在他之前已经启动了一项s级计划，名为【造神】，研究方向是驯化天灾级别的异能力团。这是法国名为牧神的异能者提出的全新理念，即令异能力的一侧认为存在“人”的可能，从而制造出人工异能生命。
疯狂而荒诞的想法。
比想法更荒诞的是上层，他们所指认的造神计划负责人，村濑梦人，今年刚从预备役菁英班毕业。据说是一位拥有天才大脑的非异能者，身上也有少年天才的通病，那种目空一切，任意支配棋子的神般的骄傲。
他请求总部让椎名莲成为造神计划中的一环，夏目没有办法，情急之下提出也要成立s级计划。
大概是人形兵器比造神听起来更脚踏实地，大概考量到椎名莲对夏目更依赖。总之，夏目赢了。
代价是亲手把椎名莲送上实验台。
那个时候我还在医院呼呼大睡，梦里和粉红色触脚的水母跳芭蕾……
我是不称职的老师啊。
=
1979年8月15日天气：多云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传说中的村濑梦人。他比我想象的要小，放在外面还是摔了妈妈做的便当会在电车上啪嗒啪嗒默默掉眼泪的年纪。
总部派来照顾他的估计是某个上年纪的科学家，衬衫…大白褂…皮鞋……我回想今天早上还纠结穿带猫猫头的卫衣会不会太幼稚的夏目，嗯……不是一件好评价的事。
不过椎名莲非常喜欢猫猫头卫衣。或许堂哥是三花猫这件事给小女孩带来的震撼很大，她又缺乏安全感，对猫猫头的好感度一路飙升。
村濑梦人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走了，没有向我们搭话，也没有提出要进入隔离室看看椎名莲。
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夏目说他们是不可能联手合作的。村濑梦人一看就是会高喊着“全人类的利益”，然后对危害世界的欧豆豆开枪的高觉悟科学家。
“我就不会把枪对准小莲，小莲不能幸福生活的世界是无意义的。”夏目这样说。
我赞同。
这么看来我们师徒的觉悟果然不够高啊，怪不得总部批给国中生科学家的项目经费总高出我们一大截。
=
1979年9月14日天气：晴
又在隔离室外遇到村濑梦人，每天傍晚6点在窗前站一会儿似乎已经成为他生活作息表的一部分。
夏目忍耐了近一个月，觉得忍无可忍，挥舞着拳头把他揍倒了。
村濑梦人挨了夏目的拳头也马上反应过来，掏出一把柳叶刀冷静地反捅，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最后两个人狼狈地拧在一起，直到巡逻人员过来还张大嘴试图用牙齿咬死对方。
总部给出的最终处置结果——处罚浅见光彦，身为夏目的师父我。
处罚我在旁边围观不阻止，还在夏目张口咬村濑梦人时一边鼓掌一边笑出了声。
说实话，国中生和dk的你拉我扯甚至称不上打架，总部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
或许这就是s级项目的魅力吧，一听是“造神项目主持人和人形武器项目主持人于项目区互殴”，瞬间把危险等级拉了好几个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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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9月15日天气：多云
村濑梦人卷土重来，身后呼啦啦跟了一群保卫队。
小莲自恢复后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人，连最爱的三花猫也不摸了，凑到玻璃前面好奇地看那些黑漆漆的柱子。
夏目非常生气，一边写增加守卫的申请书一边大骂村濑梦人。
吓，会说脏话的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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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9月20日天气：多云
不知道该庆祝还是难过，小莲在今天成功驱使了oneorder，在异能失控毁灭x地之后的第一次。
从监控视频看，异动发生前夏目差一点点又和村濑梦人打起来。总部派来的废物保卫队不敢出手拦夏目，眼看s级项目主持人互殴即将二次登台，小莲激动之下喊出了“不要”。
场面从互殴变成村濑梦人单方面挨打，等保卫队察觉不对拉开夏目，天才科学家的脸上已经多了三四块淤青。
总部给出的最终处置结果——处罚浅见光彦，身为夏目的师父我。
可我当时明明不在现场！
唉，有本事对我不长脑子的学生出手，不要牵连无辜的老师啊。
不过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计较这些小问题了。
小莲动手的时候有许多人在场，我们根本无法隐瞒她使用了oneorder的事实。这也意味着我们不能再借口拖延人形兵器改造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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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12月25日天气：大雨
项目一年多没有进展，上层已经不耐烦了。总部下达了最后的通牒，期限是年后，如果那时候小莲还不能控制oneorder，将会由村濑梦人接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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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12月28日天气：大雨
不能让小莲被那双手控制，一定会有其他方法的，一定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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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12月29日天气：大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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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2月14日天气：多云
津岛小姐拥有超出常人的智慧，她负责设计了小莲的释放式、束缚式和最终式。小莲的改造试验在她的帮助下成功了，我心中的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沉甸甸的。
津岛小姐说我们在创造人类最恶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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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2月27日天气：大雨
原来人形兵器是这个意思，让小莲控制着信赖她的存在赴死，成为最佳的作战机器。
我们亲眼看着她喂养的小乌鸦也冲向敌人，带着自死不休的疯狂。
我们所做的一切，意义在哪里呢？
————
残缺的日记补全了。
浅见光彦戏剧、无能为力的下半生。
福地樱痴把纸卷一点点重新塞回风铃，费劲地站起身，把风铃扔进发生器。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再无法呼吸，像有异物塞在了喉管。
掺带杂音的嗡嗡鸣叫在脑中回响，伴随着发生器齿轮转动的铛铛声，仿佛要把他的理智和风铃一起绞成碎块。
盘旋在他脑子里念头此刻居然只有:还能够更悲惨，更戏剧性吗？
“没事吧？”福泽谕吉不知何时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关切地看着他。
他没能回答。
避难所的墙壁忽然裂开道道长缝，乳白色的烟雾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他们。
晚上10点零3，椎名莲抱着三瓶波子汽水踏出天井。
科学家约她在避难所的地面见面，估计是要开一场月下摸手大会。椎名莲想到三花猫在信中提到过要她多晒太阳，于是顺势同意了科学家的提议。
月光是经反射后的日光，晒月光也算变相完成日光指标对吧。
她坐到天井池上，打开一瓶菠萝罐，对着月亮开始放空思绪。
晴天的夜晚月亮总是格外皎洁，淡淡的月色笼罩一望无际的森林，肉眼可见光尘在林木的间隙上下跳跃，宛如大地的生机在无声逸散。
太绮丽了。套用村濑梦人的话。
和她在庭院中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崛原的月亮饱满、边界清晰、但沐浴在那样完美的月华之下，感受不到一丝丝温度。
还有三花猫在信中描述的黑月，在异能者之都，那里有象征狂欢和野蛮的黑月，混乱与秩序并行。这是横滨的月亮。
有机会一定她要……
“绮丽的辉夜姬啊。”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椎名莲扭头，不意外看到了村濑梦人。
“坂口君呢？”椎名莲打开一瓶波子汽水递给科学家，同时向他身后看去，“今天不是他轮值吗？”
村濑梦人先接过汽水喝了一口，随后挑眉，“嗯，是坂口，问他干什么？你邀请他来参加我们的月下茶话会了？”
“我们见面，我是说这样接触，没有限制吗？”
她以为特务科会象征性派一个白制服站在他们背后，她还特意拿了坂口那份的波子汽水，没想到那群疑心重的家伙会放科学家单独上来。
“说不定在我们看不到的角落藏着一群白鸽子，随时准备冲上来把我就地扑杀。说不定他们觉得以我的实力根本威胁不到你，毕竟我是常年不晒阳光的科学家，不是武斗派嘛，”
村濑梦人摊了摊手，“好了，让我们进入正题吧。”
“今晚不摸索尔兹列乌尼君？”椎名莲看着村濑梦人空荡荡的双手。
没有保险柜，没有刨冰碗。白大褂的口袋中装有一张牛皮信封，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莫非村濑梦人大晚上叫她出来真的是单纯的赏月。
和科学家的…约会？！
可怕。
“虽然不是和椎名的约会，我的人生字典里也没有‘约会’，但看到椎名你那副表情，我还是小小的伤心了一下。”
村濑梦人说着拆开牛皮信封，“椎名，你还记得浅见光彦这个名字吗？”
浅见光彦？
椎名莲诚实的摇摇头。她在崛原能听到的完整人名不多，要是有人在她面前提过这个名字，她就算不记得也会有个浅浅的印象。
“椎名爱子呢？”
椎名…是和她有关的人吗？
椎名莲继续摇头。
村濑梦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你该把他们记起来。”
他把从信封里拿出来的照片在地上一一摆开，椎名莲凑过去看，从左往右分别是少年三花猫和陌生青年、陌生的黑发血瞳女人，最后一张是青年摁住她和三花猫的脑袋，三个人对着镜头微笑。
照片中的她无一例外是黑发。
椎名莲消化完这几张照片的内容，心头冒出的一个不适时宜的念头——“黑头发好看。”
“你想说我认识他们？”椎名莲不明白科学家的用意。
说话的同时她不着痕迹的后退。事情发展到这份上，再愚钝的人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椎名莲清楚自己的重要性，从白制服夸张的巡逻就能知道觊觎oneorder的人不在少数。陆地研究所不属于特务科，她在村濑梦人面前也该保持一定的警惕。
“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吧？”她拉开足够的距离，确定藏在背后的手碰到天井池的操作台，开口问道。
村濑梦人像什么都没看到那样，他埋头把照片一点点撕碎，按照椎名莲看不懂的分类标准归类成一块块，接着开始拼合。
“莲小姐。”他忽然抬头。
椎名莲：“嗯…嗯？”
村濑梦人微笑着做出请的姿势，“你不看看吗？我心中的你。”
照片碎片重新排列后组成一张新的脸：白发黑眼，头顶辐射状光环的无面人。
这算什么？她在村濑梦人的眼中不配拥有脸吗？
在椎名莲默默吐槽时，村濑梦人又摆弄起地上的照片碎片。这次是一扇窗。
“五年前，我在研究所第一次见到你。在那之前我还没有看过神。”
又是五年前。
椎名莲不喜欢这种半揭不揭的感觉，她心中其实有了不祥的预感，下意识想要忽略某些令自己不安的因素，但开口说出的话却与想法相悖，“所以呢？”
“那时候他们称呼你c429，你是夏目漱石负责的实验体。”
“你不是合格的异能者，你甚至不算合格的异能兵器。”
“夏目漱石也不是合格的主持者，他对你的开发和利用仅仅停留在浅薄的层面。”
……谁在说话。
“总部决定收回你身上的异能，并为此派出了两名卧底。”
好吵。
到底是谁在说话？
福地樱痴迷茫地望着天空，深蓝色的天幕中，一轮钩月静静地俯视着他，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他在飞吗？
呯！身下平台撞击到某处发出剧烈的震动。
他感觉四肢恢复了一些力气，勉强歪头观察周围，分析自己目前的处境。
森林…灌木丛……天井……这是避难所的地面。他记得他和发小在避难所销毁物品，墙内忽然冒出白雾。
是白制服把他们带上来的吗？还是其他未知的敌人。
“谕吉君。”
他似乎听见了椎名莲的声音。
“sakura。”
声音更加清晰，更加靠近了。
一只温柔的手抚过他的头顶，他想回应，但是没有力气。
椎名莲为什么也在这里，敌人也抓到她了？轮班的坂口眼睛是瞎的吗？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解答。一道镰刀般的身影从椎名莲身后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
是村濑梦人。
看到他出现，福地樱痴内心却升起另一种和敌人入侵截然不同的恐惧情绪，恐惧村濑梦人戳破他们卧底身份，说出异能夺取计划的事实。
他有预感村濑梦人是要这么做的。他想过村濑梦人的动作会很快，但没想到就在今晚。
椎名莲紧紧握住他和发小的手，她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不安又焦急地望着他们，似乎想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
“你不是想知道谁是卧底吗？”
不要说，不准说！
福地樱痴试图阻止，然而费尽力气只是徒劳的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听到村濑梦人用平静的声音扔下惊雷，“就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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