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仇报仇
镜天没有立刻回应。
陆烟离耐心告罄,决定开门见山地说利益:“昆吾剑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在哪里,你今夜带我离开这里,我才会考虑交给你。”
镜天就似在等着这句话,忽然干脆利落地抱着陆烟离转到殿内一根立柱旁,拽下缠绕横梁的红绸,三两下功夫,就将陆烟离绑在了柱子上。
这下陆烟离是真不用担心再被风吹飞了。
可他这样心高气傲的美人哪能想到,竟会有男人一问到宝物下落,就把他像个烫手山芋一样抛出去。
“你!”他一时语塞。
就瞧见镜天走远了段距离,在对自己说话。
这简直像在提醒他即使听力再超群,可没了灵力,在修行者斗法的世界,也只能是个眼瞎耳聋的废人。
陆烟离面色一沉,可算想起来了,镜天救他是侠义心肠,对待他这样的仇人,没有一见面就捅他一刀,已经很够意思了。
况且镜天这种正义的大侠,一定会发现他听不见的表情吧。
会回来再说一遍的。
那话可能是关系着他们跑路的很重要的约定。
陆烟离默数了十个数,没人能让他等超过十个数。
直到真的确定镜天不会回来了,陆烟离才冷哼一声,道:“走就走吧,你以为我很想听吗。”
他从不委屈自己生闷气,要气就必须大家一起生气!
陆烟离倏然抬头,冲着远处大喊,道:“陆鸣风,你个狗儿子,有人欺负我,还不来救驾!”
他今天可是憋了一肚子骂陆鸣风的话呢。
他骂得正尽兴。
镜天的突然出现惊得他不轻。
“我没发现你听不见,说的是我会一个人来的,”镜天平淡语气,好像真不是故意的样子,道,“他大逆不道,你生气不要骂到自己。”
是嘲讽吧,陆烟离心里这就是嘲讽!
世人以为陆鸣风是陆烟离教养十年的义子,骂陆鸣风是狗儿子,岂不是陆烟离自己骂自己。
镜天忽然近到他耳边,温和地说:“原来你说被欺负了,只有我为你回来啊。”
……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时看似友好的相处,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
陆烟离的计划,本就是激发男人的占有欲,逼得白眼狼退一步,才好让镜天主动上前靠近自己。
第一次悔婚,可不是陆烟离说的,是陆鸣风这个设计骗婚的主导者后退毁约,因果已断。
第二次求娶,是镜天不愿放弃用婚姻交换昆吾剑,起因是镜天有所求,是私欲。
就算是天帝因私欲有所求,天下也没有强娶人家的道理。
陆烟离拒婚无罪,镜天为剑有求于他。
而今他以“昆吾剑”为筹码,再不涉及他人,这交易就只是他二人之间的事了。
作为交换,今夜他要镜天带他离开,应允的只是考虑交出人家的宝贝,“考虑”这种事从来就没期限。
想到今夜子时逃离此地,就能看到镜天因为他的“坏心思”气得跳脚的模样。
陆烟离气顺了。
被笑话一声“狗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微微的热意仍在陆烟离耳边。
而陆烟离一双狐狸眼眨啊眨,睫毛扇子一般遮住眼中狡黠。
他转头只在一瞬,莞尔一笑招人怜爱,却惊得那主动贴他太近的男人,避嫌似地站直了身子。
“为我回来做什么啊?”
他道这男人天上地下最张狂,都敢和他咬耳朵说话了,还怕躲得慢了,被他亲上了不成。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白眼狼逆子不值得,为师是不应该,把你也一起骂了。”
生气,大家一起气。
做狗,大家一起做。
只是镜天眼睛转瞬即逝的晦暗,让陆烟离恍惚觉得这男人那句温柔的“回来”,原本要接上什么好听的话。
“是不值得。”镜天面色淡漠。
用一块淡蓝色的晶石,照亮了他苍白美丽的脸。
就在陆烟离疑惑之语在嘴边的时候。
这晶石忽然发出了声音,是陆烟离刚才气头上,毫无仪态可言的叫骂声。
当真是越骂越上头,骂到最后嗓子都哑了,还能骂出新花样。
任谁能想到,这居然是出自他这个,无论容貌、气质还是举止、谈吐,都完美名声在外的人呢。
天知道,陆烟离第一句骂完“狗儿子”,发现没来救驾,就知道自己的声音根本传不远。
他自复生憋闷那么久,好不容易有机会放飞一下自我,就……
“只许放‘狗儿子’那句。”陆烟离用着命令的口吻。
“你问我为什么回来?”镜天漠视他的情绪。
陆烟离蹙眉,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怪异,又在仇人之间极其合情合理的答案——
“为了,欺负我?”
眼见镜天收紧手心,就要将记录他失态的晶石捏碎,将他那些粗言秽语扩散到整个宫殿。
陆烟离骤然闭上了双眼。
只叹颜面,他的自尊心有多强,死了一回,还这么在意颜面。
这“徒弟”又是有多了解他,才能准确将他的情绪拿捏。
陆烟离没有记忆,没有过去。
有的只是,又得重新估量该如何与这恨自己的人相处的心。
良久,殿内却并没有出现陆烟离的叫骂声。
只有救驾来迟的陆鸣风在急切地表达关心:“阿离,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事吧,我听见你对我说了一句话,要我来救驾。”
镜天明明按照他的要求只给陆鸣风一人听了那一句,或许连“狗儿子”都抹去了,为何却不肯当面答应他。
“阿离是你可以喊的吗?”陆烟离回话的语气是一个宫主在正常责备他的属下。
他此刻满脑子都是今夜子时后,要跟那个摸不不清心思的男人走上好一段路。
陆烟离不知不觉地自言自语:“呵,千里迢迢为我而来,花样百出惹我心悸,就是为了,欺负我?”
“谁敢欺负你!”陆鸣风倏地暴怒,“谁敢,谁欺负你,我去杀了他,伤害你的都该死。”
陆烟离平静回道:“伤害我的人是你啊。”
“我……”陆鸣风愣住的神情,好像真忘了自己杀过陆烟离。
“你这么激动,难不成会杀了你自己?”陆烟离不满地眯起了被风吹得难受的眼睛,“还是你想让这风吹死我,到时候你再去怪风吗?”
“是陌九幽,他要杀进来了,我在阻止他,你却怪我。”陆鸣风偏执起来,眼珠子乱转。
陆烟离赶紧在他再次疯起来前,说:“你先停手。”
“凭什么不是他先停手,沈寒山不来娶你,你就愿意跟陌九幽走了?”陆鸣风暴躁的灵流涌动。
陆烟离温和地劝说:“不是的,是因为你忘了他根本进不来,我和他有血誓,他进不了我们的家。”
这不是陆烟离的记忆,而是属于镜天的故事里,陌九幽死前看着陆烟离的幻影说的。
“鸣风,你看着我,你知道我有危险会来救我,是你尚有理智在,你心魔已深,忘了太多事了,可这里的混乱,真的都是你造成的。”
“婚礼是,杀戮是,灵气乱流也是你与陌九幽强行抗衡才会发生的。”
“他不会进来带走你?”陆鸣风懵懂神色,左右歪着脑袋。
“不会。”陆烟离肯定。
殿内的风向,渐渐稳定地自殿门外吹来。
灵气乱流已然平息。
“你说这里是我们的家。”陆鸣风惊喜又似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陆烟离点点头,说:“离风宫,有离,有风,十年前,我带着十岁的你,挂上匾额的时候说……”
陆鸣风绽开笑容,道:“我们终于有一个安定的家了。”
陆烟离曾像家人一样养大了陆鸣风,整整十年。
这也不是陆烟离能想起的记忆,而是……
若陆烟离没有活过来,再如梦境里一般。
陆鸣风杀沈寒山的计策不成,会将陆烟离的死因嫁祸到镜天身上,为的是让天苍山成为众矢之的。
可在那个漫长的梦里,阻碍过镜天的人,都会成为刀下亡魂。
陆鸣风也不会例外。
离风宫对于陆鸣风而言,或许算得上最美好的回忆,是到死都忘不了的关于陆烟离的回忆。
正如陆烟离得以了解陌九幽为何进不来一样,皆是源自这些人死前说的话。
劫难。
陆烟离死后,于镜天和这些人而言,都是劫难。
……
在这场争端中。
陆烟离选择劝疯到不一定听得进人话的陆鸣风,并不容易。
毕竟这是一个曾经失控杀了他的人。
可相较于去面对那个无法靠近自己,但一定听得懂人话的陌九幽。
陆烟离情愿选择已知的危险。
“宫主,我告诉陌九幽,你不想见他,他真的走了。”
月下长廊,陆鸣风兴奋到牙齿打颤的话语,好像又忘了,这十年来,陌九幽从来不执着于进来的事情。
陆烟离背靠着卧室门外。
冷冷地看着这记得住他不让喊“阿离”,却记不住十年事的白眼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眼前人是真的疯了。
“我又惹你生气了吗?”
陆鸣风像个等待父亲责备的孩子,忽然双膝跪地,尝试着去捉他的手,继续着疯话。
“你对我那么我好,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不该没学完写名字就爬到树上玩,我今天听话吃了三碗饭,我还做了什么……”
陆鸣风歪歪脑袋,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模样。
“你还能做什么?”陆烟离垂眸瞧着这罪人。
陆烟离把陆鸣风从十岁养大至今,受得起这人的跪拜,而他们之间的死仇,并不是磕头道歉就能缓和的。
“你是不是什么都愿意做?”陆烟离并不需要得到什么,但眼前人一定很渴望他说出需要什么。
他从陆鸣风身上收回视线,抬眸继续瞧着月亮判断着时辰。
温柔地,宽容地,用神明恩赦一般的语气,说:“传说有一个骗子,养了一个孩子,孩子总是犯错让骗子生气,又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陆鸣风倏然挺直了腰背,竖起耳朵认真听。
既然疯子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孩,陆烟离就说小孩的故事给他听。
“有一天,从月亮里来了个仙人,告诉这孩子,如果不能在天亮前,让骗子原谅他,骗子就会永远消失。”
陆鸣风瞪大眼睛,孩子气地自言自语:“骗子怎么才能原谅小孩?”
“小孩问,骗子怎么原谅他,”陆烟离抓起陆鸣风的手腕,指向月亮,“仙人说,你看啊,月亮里有一盘磨和一棵桂花树,你去摘下桂花磨成酒,天就不会亮了。”
陆鸣风看着月亮想了很久。
久到陆烟离转身进屋,阖上了门,才被惊醒有了动作。
陆烟离背靠着门内。
看着屋内自己凄惨无力扑倒的衣架,看着自己毫无尊严爬过的地面,看着铜镜对面木椅上“死无全尸”的人偶。
身后门板砰的一声响。
像极了他初醒时听见的拍棺。
“我去摘月亮。”陆鸣风的声音带着激烈的喘。
“我会把酒带过来的,你等着我……你会等我……天不会亮。”
陆烟离侧目,听着陆鸣风仓皇离去的声音,舒心地呼出一口气。
仙人为骗子要的酒,关他陆烟离什么事。
天一定会亮。
没有彻底丧失尊严,爬出这地狱,很好。
他既是被陆鸣风背出了地狱,又带回了地狱,就要再送陆鸣风一份大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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