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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为什么怀疑我妈?


“有点像心脏病突发引致的猝死。”闫清扯掉蓝色塑料头套,“具体死因还要等尸检后进一步确认。”

        卫骐在笔记本上记下“疑为心脏病突发”几个字。

        “来之前本来没想带这么多手套的,真没想到,居然派上用场了。”

        闫清小心地将双手从医用橡胶手套中解放出来,看着卧室里的尸体,叹道。

        手套、口罩是闫清提供的,头套与脚套来自银杏山庄后勤部。“全副武装”的顾寒还在房间里,弯着腰,像绣花一样,一寸一寸地勘察。

        “闫大夫,你能估算一下死亡时间吗?”卫骐问。

        “我选修过法医学,只有两个学期,连初窥门径都算不上。”闫清打开手机上的一个医用app,“所以呢,只好借助于数字技术了。”

        他将刚从尸体身上测得的一些数据输入页面,然后点击提交。

        “大致死亡时间应该是……晚九点至十一点之间。抱歉,要最精准的时间还是得等尸检。”

        昨晚这段时间,银杏山庄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在安保部的组织劝说下,客人们回了各自的房间,他们三个人则与红松峪镇派出所民警一起,分头寻找那位危险的逃犯。

        抓到人没费多大工夫,这要归功于勇武的警犬,以及,凌灵——她早他们一步将赵国华堵在了某个山洞里,打斗声很大,警犬一下子就发现了。

        想起凌灵和那人撕打的一幕,卫骐仍心有余悸。他冲在最前面,要不是到得及时,凌灵那把水果刀已经扎进那人心窝,她此刻也已经坐在红松峪镇派出所的审讯室里了。那可不像她被请去做笔录的会客室,她能坐的只有嫌犯专用的审讯椅,手脚都要铐住,上身也用安全带固定,防止嫌犯逃跑或自残。

        哼,她后来不还是疯了一样地自残?要是她不那么闹,他也不会因为不放心,在她那里守了一夜。

        真是个不省心的!卫骐用力合上笔记本。

        “看完了。”随着一阵悉索声,顾寒走了出来,一面拽掉头套、口罩和手脚套一面说,“没有外力入侵的迹象。”

        这只是初步勘察。他没带专业工具,只能粗略看看。厚实的地毯,纵然有人来过,肉眼哪辨得出。卧室的阳台倒没有地毯,可惜,因为目前还在下雨,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卫哥,他们还没来?”按照规定,只能由红松峪镇的公安机关受理。

        卫骐摇摇头。红松峪镇派出所的民警还没有到。小地方往往警力不足,昨晚才解决那样的恶性案件,他们现在应该在审讯犯人,可又出了新的命案。

        不过,目前也还不能确定,这是否一起刑事案件。心脏的疾病每年夺去多少人的生命,对了……

        刚刚想到那一点,肩膀就被顾寒重拍了一下。眉飞色舞,双眼放光,这副表情一看就是……

        卫骐立即明白了。闫清还在,他不好说什么,只皱了皱眉。

        “这儿不需要我了吧?我有点事要先走一步。”闫清说。

        “不愧是专家,察言观色能力一流。”顾寒冲着闫清离去的背影竖起大拇指。

        “我的答复是,不行。”卫骐站在窗口,待闫清走得很远了,才开口。

        “为什么不行?”

        卫骐压低声音:“这还用问?凌灵不一定次次梦到咱们遇到的死亡事件。”

        顾寒兴奋不减:“至少试一试,说不定这次她又梦到了。如果能提前确定死者死前身边有人,那至少有助于给案件定性,提高办案效率——如果是刑事案件,也许那凶手还在这座山庄里呢!”

        “死者死前见到的人又不一定是凶手。”

        卫骐这样说着,却明白自己动摇了。他瞪了瞪一脸跃跃欲试的顾寒:“总之,不管怎样……”

        顾寒抢过话头:“绝不让咱俩之外的人知道!”

        …………

        凌灵已料到卫骐和顾寒会来问她。他们刚进门,她便双手奉上那两张画:郑依璐和卫蕙的素描像。

        这是她借口身体不舒服,躲在房里抓紧时间画出来的。与前两次不同,她不能再给他们看图片了,总得伪装成自己“做”了那些梦。

        卫骐顾寒立即变了脸色。

        “怎么是她?”顾寒难以置信地说。

        不光难以置信,还很痛苦吧。凌灵感到唏嘘。对方,是卫蕙。卫骐的亲姑姑,顾寒的准岳母!

        卫骐走到窗口,拉开窗帘,对着日光,认真端详两张画。

        惟妙惟肖。且不说卫蕙那饱含阴毒的神态了,她穿的那套耐克运动女装他见过,前一天的白天到舞会散场前卫蕙都没有穿,凌灵却连品牌logo都画得清清楚楚。

        至于他和顾寒刚查看过的死者郑依璐,穿着一条薄薄的红色蕾丝睡裙,虽然是铅笔画,色调却偏深,领口的精美珠花高度还原……

        卫骐抬起头,缓缓地道:“顾寒,根据回避条款,如果真是刑案,就算发生在东城分局的管辖区,咱俩也不能经手了。”

        …………

        卫蕙手中的茶匙“哗”地落地。

        “你在说什么?”她俯身去捡,起来时已恢复了镇静,拿起白色餐巾擦拭那把光亮如银的长匙。

        “为什么我要说清楚我在哪里,郑伊璐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姑姑,我希望您和我说实话。”卫骐盯着她的手,保养得宜的十指在微微颤抖,“我审问过无数人。姑姑,您的反应实在是……和坦荡沾不上边。”

        “你是把我当犯人来审了,小骐?”卫蕙泪光闪闪,“你怀疑我?姑姑是看着你长大的,姑姑的为人,你不明白?”

        卫骐低了头,面前的茶杯热气袅袅,映着他的脸。他看清自己的神情,那是——不忍。

        姑姑说得没错。没有姑姑,哪有他的今天。在年幼的他遭遇家庭破裂之时,她收养了他,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把他当做亲儿子来抚养,让他过着富足、快乐的生活。

        姑姑待他,恩重如山。他无法告诉任何人——他在山庄门口拦住姑姑的出租车时,一个阴暗的念头,在心里一晃而过:那栋山景房尚未安装摄像头,如果他、顾寒、凌灵都不说,姑姑就没事了吧……

        只是一晃而过。他比谁都清楚,那不过是诱人步入深渊的恶魔的呢喃,他立即击溃了这道有毒的幻音。接下来,他已经站在了路中央,逼停了出租车,将姑姑请到现在的茶室里。

        “姑姑,您别生气。您对我这么好,我爸妈两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您的十分之一。我永远都会孝敬您。”

        卫骐起身,取了一盒纸巾,轻轻放在卫蕙面前。

        “姑姑,您冷静地想一想,昨天您是和郑伊璐有过肢体冲突的,白天有,晚上也有。每次都有很多人在,他们都亲眼目睹您是怎样恨她。您打她,踢她,差点推她下楼,还不止一次说过要杀了她。”

        “那都是气话,能做数儿吗,我又不是真的要杀她!”

        卫蕙泪如泉涌,一连抽了好几张纸巾,捂住脸,然而很快就洇湿了。她大约是觉得不好意思,转过头擦泪、擤鼻涕。

        “姑姑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没点法制观念?犯法的事儿从来都离着姑姑八丈远,我要真做了,对我有什么好处?琳琳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我再怎样也不会不考虑琳琳的幸福。”

        是这个道理,但人到了气头上,理智会被情感的烈焰压制,根本不能保证自己的行为。

        “那么,您告诉我,昨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您都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事。”

        “你!”卫蕙又气又急,“小骐啊,到了现在你还是不相信我!”

        卫骐按住卫蕙的手,诚恳道:“姑姑,您听我说。银杏山庄已经报了警,要不了多久附近派出所的人就会到。他们稍加调查就会得知您和郑伊璐发生过冲突,这些问题,他们都会来问您!”

        卫蕙脸色苍白:“我,那我找人,打招呼……”

        卫骐暗暗苦笑。打招呼?这不是更显得欲盖弥彰?光凭她这句话都足以让他对她的怀疑放大十倍!

        “姑姑,我求您了。我相信您没有害人的心……”

        想到卫蕙前一天的表现,那“相信”二字实在缺乏底气。

        “至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您就别掩饰了。我知道那晚您去过她房间了,我还知道您穿着什么衣服——是那套藏青色粉白边的耐克,今年母亲节琳琳送您的礼物,您很爱惜,所以很少穿,对不对?”

        卫蕙的表情从愤怒转为震惊。她像爆发后的火山,气势渐渐消退,消退,只剩了残烬拥堆的颓丧。

        她靠上柔软的丝绒椅背,闭了眼,发出一声长叹。

        “我的确去了她的房间,可那是她叫我过去的。”

        …………

        相对而言,在茶室的另一间包厢,顾寒与苏东志相对而坐,气氛远没有那么激烈、沉重。

        苏东志十分配合。他记性极好,把那两个小时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毫无保留。

        宣布逃犯潜入银杏山庄后,他先是和苏琳琳一起将妻子送去了苏琳琳住的别墅,叮嘱女儿照顾好妻子:“好好看着你妈,外面不安全。”

        他这样说,也是生怕妻子按捺不住,再去找郑伊璐麻烦。

        从苏琳琳别墅出来,他看过表,是九点二十五分。

        随后,他带着黄秘书去了安保部监控室,和安保经理一起查看所有录像,希望能找出逃犯所在。

        十点半左右,安保副经理打电话给黄秘书,黄秘书马上报告:找到逃犯了,但出了点意外,逃犯劫持了一位女客人。那女客人被救了下来,她受了惊吓,神志不清,好像疯了。

        “我问了地方,急忙带着黄秘书过去。原来那位女客人是凌小姐。好多人都在她那儿,我看到了闫清,叶维,卫骐……噢,还有你。”苏东志说。

        顾寒点头。他当时被凌灵的样子惊到了;听到凌灵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头疼的毛病居然又犯了。他咬牙忍着,好在苏琳琳不在,大家的注意力也都在凌灵身上。

        “凌小姐睡着后我就和黄秘书一起回到安保部。我们连夜开会。银杏山庄开张比较仓促,不少地点没来得及安装摄像头,我们还发现了很多疏漏之处,不及时补救是会被罚款的。”

        苏东志端起细瓷杯子,喝了一大口。那是浓浓的黑咖啡,他满脸疲色,要靠这个提神。

        也就是说,从九点二十五分之后,他没有和蕙姨接触过。顾寒看着记录想。

        这段时间苏东志一直有人陪着,似乎可以排除嫌疑了……不,也不能太早定论。

        就目前的线索,还无法排除黄秘书和安保部人员合伙包庇老板的可能。

        卫蕙到底是苏东志的妻子。假设苏东志跟在卫蕙身后来到郑伊璐的房间,却晚到一步,于是不得不帮着妻子掩饰……

        “你怀疑我,是吧?”苏东志淡淡地说。

        顾寒看着他,并无愧色:“是。抱歉,苏伯伯。”

        苏东志笑了:“不必道歉。你做得对。我想,琳琳那么喜欢你,始终对你死心塌地,原因也就在这里吧,啊,当然,颜值是另一个因素。”

        顾寒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苏伯伯,可以冒昧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

        “您和郑伊璐之间,究竟有过怎样的往事?”

        门被人大力推开,苏琳琳急冲冲地闯了进来。

        “顾寒!你们是不是怀疑我妈害死了郑伊璐?”

        “琳琳,出去!”苏东志沉下脸道,“不要干扰警方调查!”

        “调查?那我说对了,就是怀疑我妈?”

        顾寒站了起来:“琳琳,你听我说……”

        “我妈从舞会出来就被我拉到我们的别墅了,我让她睡在我们隔壁卧室。你回来,她听见你的声音,还出来跟你说话。她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你是知道的。为什么,突然就怀疑她?”

        顾寒沉默片刻,说道:“那栋山景房和我们的15号别墅离得不远。如果时间掌控得好,她完全可以趁你不注意溜过去。”

        苏琳琳愤怒了:“我是问你为什么突然怀疑她!派出所的人都没出现,没有法医验尸,你怎么就知道郑伊璐是被害死的?”

        “闫大夫帮忙看了一下。”

        “他又不是法医!而且,我套了闫哥的话。心脏病猝死这种死因,怎么能扯到他杀上去?”

        顾寒攥紧了水笔。为什么那么确定死得蹊跷,因为凌灵提供了画。可这不能告诉苏琳琳——他和卫骐说好了,谁都不告诉。

        苏琳琳向他迈了一步,几乎撞到他的下巴:“我从餐厅回来,刚好看见你和卫骐进了凌灵的别墅。”

        脑海深处的细刺似乎苏醒了。它慢慢地蠕动,每动一下都带来尖锐的疼痛。

        顾寒竭力克制着。

        苏琳琳愤怒地继续道:“我记得你们之前接到消息去查看尸体了。那怎么又跑去找凌灵,难道她跟你们说了什么,你们才怀疑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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